第6章

第6章

“鳳……感謝鳳大人解圍。”元栀剛想後撤一步,後知後覺自己竟是被他抵在牆上,後腳跟緊緊貼着牆壁,下颌緊鎖,心口處如戰鼓擂。她喉頭微動,竭盡全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

鳳玄歌離她極近,清冽好聞的栀子花香萦繞在鼻尖,他下意識動了動鼻,一雙狡黠精明的狐貍眼灼灼盯着元栀的臉。

耳側的碎發輕輕撓着元栀的臉頰,元栀擡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只覺得他的臉精致邪肆,毫無瑕疵。

鳳玄歌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逐漸下沉,元栀特意換了個高領,可脖頸上依稀還能瞧見一星半點紅痕。他的手撐着牆,低聲問:“你這紅痕……是因誤食花生?”

元栀心跳極快,僵硬點頭,竭力正色道:“是,我不能食用花生。”

鳳玄歌一雙狐貍目透着股精明和狡黠,元栀覺得手腳發軟,心裏七上八下。

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麽?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哦?”他的聲音拉的很長,興趣盎然道:“本相昨夜做了個夢,你可想聽?”

“這……鳳大人的夢,我怕是不好……”

“本相夢見一只膽大的兔子,蹭到本相的身上。”說罷,鳳玄歌的視線又隐晦地定在她身上。

“那兔子膽子極大,纏着本相不肯走,還說……”他話一頓,神秘兮兮地湊在她眼前,戲谑道:“你猜猜她說什麽?”

元栀雙肩微顫,眸子驟縮,她根本不想聽,喉頭微動,裝作鎮定道:“我不知。”

他輕笑一聲,刺地元栀心尖發顫,他一字一句道:“她說,良、宵、苦、短……”

!!!他知道了。

元栀心中掀起一片驚濤駭浪,漲紅了臉,鳳玄歌的銀發刺撓在她的臉上,在氣氛逐漸怪異時,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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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捂着自己的嘴,一雙杏眼濕漉漉的,驚慌失措道:“抱歉,大人,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朝着你的臉打噴嚏。

鳳玄歌眉頭微皺,直起身子,看上去十分嫌棄,卻也沒有怎麽計較,順勢斜躺在房內的貴妃榻上。唇角勾起三分,換了個話頭,慵懶道:“剛才你打的可是謝家謝晦,若不是我,你早就被人發現了。”

元栀還未從适才暧昧旖旎的氛圍中緩和出來,聽到這話又是一愣,謝晦?

她有些猶疑不定:“就是當今太後的外孫,那個謝家的謝晦?”

鳳玄歌的手指自顧自地繞着鬓邊的銀發,微微颔首:“現在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事了?”

元栀沉默片刻。

謝晦是長安最大珠寶商,不,甚至可以說是大梁最具實力的珠寶商謝九霖的小兒子,其母是太後的親女兒,也是大梁名聲遠揚的成華長公主。

說起這段姻緣也是一波三折,原先以謝九霖商人的身份,是完全不可能娶到成華公主。

在元栀細碎的印象裏,數年前全國各地天災頻發,遠在大梁北境的大周蠢蠢欲動,一連收割大梁不少城池,彼時,她應該還是個五六歲的孩童,元晉舟元晉逍當時年紀也小,朝中根本沒什麽可用之人。元公複帶着五萬鐵騎硬戰大周十萬兵馬。

南境大齊順勢起兵,正是內憂外患的時候。遠在北境的元公複分身乏術,彼時,甚至定下成華公主遠赴大齊和親的事宜。

天有不測,成華公主在和親路中遭遇水災,險些命喪長河,也就是這時遇見謝九霖的船只,這才保全性命。而大齊卻以為大梁故意出此下策,不願和親。

眼見即将兵臨城下,謝九霖挺身而出,以三寸不爛之舌和不計其數的珠寶財富,攪得大齊內亂,又以其經商天賦,幫助大齊開拓一條新的經商路線。兩國就此化幹戈為玉帛。

最後,也就是老生常談的一見鐘情,英雄救美,成華長公主就此嫁與謝九霖。婚後兩人濃情蜜意,三年抱倆,謝晦是成華公主的最後一個孩子。

元栀一臉複雜:“謝晦,就,那樣?”

她腦海中回憶起适才謝晦的樣子,珠光寶氣的,俗不可耐。

鳳玄歌打了個哈欠:“你要知道,成華公主對這個幺子極盡寵愛,比你父親對你,是有過之無不及。太後,陛下,對謝晦也是偏目相待,你今日打了他,若是我不救你,此事怕是不易解決。他跟着他父親四處走,他父親去哪處經商,他便去哪處,你不認識他也是正常。”

這番話說得元栀面紅耳赤。

想她天不怕地不怕,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她朱唇輕抿,欠身行禮,低聲道:“不管如何,元栀還是要謝過鳳大人。”

如果可以,下次還是不要救她了,一遇見鳳玄歌,她就止不住的心虛。再者,她還有元晉舟這個大哥呀。

元晉舟對她完全寵愛,從小到大,就算她招惹了什麽天大的禍事,元晉舟也從不會責怪她,只會輕聲細語地安慰,然後默默地處理好所有事情。

不過在長安,本來也沒有什麽人敢惹元栀,不僅是因為她的脾氣,更因為她是鎮國将軍府的女兒,就連那将軍府門上的匾額都是先皇親筆所寫。只不過今天踢到了硬板板。

讓她和鳳玄歌多待一會,元栀都覺得自己要被人看個透徹,若是那晚的事情被鳳玄歌知道……

攥緊的手心不知何時冒出細汗。

鳳玄歌剛想開口問些什麽,元栀忽然想到今日出門的目的,壯着膽子開口岔開了話頭:“鳳大人,我還有事,這就……”

“嗯。”鳳玄歌好整以暇地看她。

得到首肯,元栀如臨大赦,快步離開,離開時還貼心地關上門。

鳳玄歌看着落荒而逃的元栀,眼底浮起一絲愉悅。

像只小兔子,有趣。

元栀擦了擦額角的汗,四處去看,尋不見綠蕪紅釉的影子。剛轉過二樓的拐角,眼前忽然出現幾道放大的人影,還未等她看清,霎時又聽見一聲嬌呼。

肩膀吃痛,她揉了揉右肩,待元栀看清楚撞的人時,臉色又湧上三分古怪。

“你會不會走路?!”周瑤怒目圓睜,本就尖銳的嗓音又提高了三分,霎時引起衆人的注意。

跌落在地的唐宛秋輕輕地揉着自己的肩膀,聲音婉轉悠揚:“瑤瑤,沒事的。”

周瑤仿佛氣急了:“宛秋,我們走的好好的,這元栀自己就撞上來,分明就是故意的!”

見被人認出來,元栀這才發覺自己的珍珠面簾不知何時又丢失了。

“你們三個人撞的我,我沒摔倒,你們自己摔倒了,現在還來怪我?”元栀挑眉,淺笑道:“你們走路不看路,摔倒了卻倒打一耙,那你怎麽不怪路不平?哪有這樣的道理。”

周瑤有一瞬的語塞,元栀确實走的好好的,适才是她們三人正說着話沒注意對面……

“你簡直是胡攪蠻纏,難怪李卿回都不要你。”周瑤自知理虧,索性轉了個話頭。

唐宛秋柔柔地站起來,拉住周瑤的手,搖頭道:“瑤瑤,沒事的,不要說這些讓元姑娘傷心的事情。”話說到這,唐宛秋又頓了頓,一臉真誠道:“但是元姑娘,如果你的性子溫婉一些,或許,還可以挽回呢?”

表情誠摯純真,聲色溫柔體貼,可這番話聽着卻是刺耳。

她元栀的事情,何事輪得到唐宛秋這樣的外人來置喙。

元栀扯了扯嘴角,在三人驚愕的目光中揚起一抹清淺的笑來:“唐姑娘,我兄長剛回長安,我正琢磨送一些禮物給他,我已經挑好了禮物,不如就麻煩唐姑娘幫我去付一下帳?不貴,也就幾百兩。”

唐宛秋表情微怔,似乎根本沒想到元栀竟會如此厚臉皮,竭力忍着脾氣,好言好語道:“你送你兄長禮物,與我有何幹系,為何要我付賬?”

“對呀,那我和李卿回的事情與你何幹?需要你在大庭廣衆之下将這些女兒家的事情款款而談,難道唐姑娘不知何為羞恥?不知何事情是你該管,何事是你不該管的嗎?”

元栀這一番話說得唐宛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周瑤還想開口打斷,但她很快發現,在元栀的思維裏,她是沒有任何插嘴辯解的餘地。

“旁人的事情管那麽多,手那麽長,唐姑娘莫不是二八年華卻又有了長舌婦的毛病,女兒家家的,年紀輕輕便得了此等病症确實不好,我正巧認識些大夫,可需要我為你引薦?”

元栀聲音清晰悅耳如晨間黃莺婉轉,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元栀字字珠玑,毫不留情,唐宛秋的臉色愈黑,到最後,甚至眼角都蘊了淚意。元栀這番話雖然過分,但卻在理,圍觀的百姓不過聽了一會兒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本大部分人都還在對元栀不滿,現在卻竊竊私語,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唐宛秋的身上。

“這姑娘說的沒錯呀……自己個兒的事情,關那個人什麽事?”圍觀的百姓交頭接耳。

“可不嘛,這些高門貴女就喜歡亂管閑事。”

唐宛秋如芒在背,終究是崩潰了,咬着牙起身向元栀身後跑,周瑤見狀,帶着元薔小跑跟上,不過沒跑幾步,又聽見幾聲嬌呼。

元栀偏目去看,果不其然,剛才她就注意到樓梯上有些水漬還沒人處理,三人就這樣跑了,也不看腳下,摔了個四仰八叉。

她摸了摸鼻子,好心道:“說了呀,走路要看路,你看,又摔了吧,若是把幾位姑娘如花似玉的臉蛋摔腫了可如何是好。”

唐宛秋一臉憤恨,臉上蔓延着緋色,一路延伸到脖頸。她恨恨地剜了元栀一眼,提着裙擺跑開,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尴尬之地。

見人落荒而逃,圍觀的百姓頓覺索然無味,紛紛散去。

“姑娘,可找着您了,您去哪兒了?剛才忽然不見了,吓死奴婢了。”綠蕪撥開人群,費力地擠了進來。

元栀連忙上前:“沒事,你找到李卿回沒有?”

紅釉道:“找着了,但是……”

“但是什麽?”元栀秀眉颦蹙。

綠蕪喘了口氣,随手從鄰桌上倒了盞茶,一咕嚕喝下,這才徐徐道:“李公子适才也找不到你,後面又說有事,若姑娘今日不便,下次再約。”

還下次?

元栀現在恨不得馬上和這個三心二意的人一刀兩斷。

“姑娘,你當真要和李公子斷了嗎?”紅釉溫聲問道。

“有什麽不妥嗎?”元栀望着紅釉。

“奴婢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了。”紅釉口中略呼出一聲長嘆。

可惜嗎?

元栀回憶着這兩年與李卿回的相處,心中莫名又湧起一陣酸澀。

往事如走馬觀花一般閃現在她的眼前,當年的情意是真的,一起經歷過的事情也是真的,但——

元栀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的另一半朝秦暮楚朝三暮四!

任何三心二意的男子都不配成為她元栀的夫婿!

“可不可惜都不重要。”元栀的眼神多了絲決然:“錯了就是錯了,我絕對不會容忍。”

“不用下次,李卿回一定在明宅,今日就把事情了了。”

所有的情意,愛恨,糾葛,全部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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