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元栀用過早膳後便沉沉睡去,直到晌午時分,鼻尖萦繞着一股蜂蜜八寶鴨的味道時方才醒轉,雙目微啓,正瞧見坐在一側檀木圓椅上的林薇,怔愣片刻,急忙下床趿拉着鞋,順手扯了件外衫披上。
聲音還帶着三分困倦:“薇薇,怎麽來了也不喊我一聲?”
只見一身着水碧色對襟鈴蘭長裙的女子,眉眼輕展,容色溫和,發間的珍珠步搖清新雅致,微微垂在耳側。聽聞元栀的話語,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清脆溫婉:“見你睡得正熟,不忍喚醒。”
元栀淺淺打了個哈欠,囫囵不清的神識醒了三分,撐着下颚道:“旁人若敢喚醒我,定然是要吃些苦頭的,若是你,倒也無妨。”
素色長袖松松垮垮垂下,露出元栀瑩白如玉的手腕,林薇眉色微凜,聲音帶了絲不悅:“又受傷了?”
元栀愣了片刻,擺了擺手道:“小傷而已,不過是翻牆不慎刮到,無傷大雅。”
服侍在側的綠蕪一臉迷茫,不是說在雲景樓和元薔争執時弄的?
林薇嘆口氣,輕車熟路地從腰間荷包掏出一枚小罐子,凝眉道:“手伸過來。”
元栀摸了摸鼻子,乖乖地伸出手。
林薇的手細長柔美,圓潤瑩白的長甲綴着清淺粉色,元栀忍不住擡眉看她,林薇生的清秀可人,一雙鹿目天真無辜。元栀看着她仔細地摸着藥膏,忍不住道:“薇薇,小傷罷了,不至于。”
林薇神色凜冽:“至于,女兒家若是留了疤痕可不好。”
看着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子,元栀拿她沒辦法,林薇并非權貴人家。年幼時,自己體弱多病,元公複請了禦醫,但對于元栀的體弱之病也束手無策。還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與林薇之父林述相識。
林述上門幾次,元栀的病便有好轉。因是體弱之症,需要大夫長期關照,林述曾在将軍府住過幾年,連帶着年幼的林薇也一起住下。
年紀相仿的林薇與元栀也就成了好友。後來元栀病況大好,林家搬去不遠處的宅子,林薇與元栀倒是一直保持着聯系。
元栀好動,總是受傷,林薇就會默默地跟在後面,待她鬧完,再一臉嚴肅,用小大人似的口吻教訓她,然後仔仔細細地為元栀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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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抹得夠仔細了,薇薇,找我什麽事兒?”
“你可知成華長公主回長安了?還有謝九霖、謝晦。”林薇的話語間有些興奮:“謝晦,栀栀可曾聽說過?成華公主明日在靈山杏林設宴,宴請長安不少人,咱們也去吧?”
元栀喉頭微動,手中捏着鴨腿的手倏地一頓,面不改色道:“未曾聽聞。”
不僅聽聞過,上次随手一擲直接砸了他的頭,不過還好謝晦沒有看見她的樣貌。說起來,還是鳳玄歌救了她。
“聽說那謝晦珠光寶氣的,長相随了父親,也算英俊。不知可是傳言……”
元栀敏銳地捕捉到林薇話語間的探究,揶揄道:“薇薇,莫不是還未見人,就已心生情窦?”
林薇臉色驟紅:“別亂說,明日陪我去!”
“好好好。”
嘴上答應,元栀心裏又泛起了嘀咕。
杏林秋宴……成華長公主,那鳳玄歌會來嗎?元栀心裏是不願意見到他的。
每每見到他,元栀都覺得心虛得緊
又忍不住調侃林薇幾句,兩人談笑間,日暮将至。
林薇并不是喜好熱鬧的人,除了元栀,她也無甚好友,大多時候都是在自己府邸裏學着藥理,采藥、配藥。
她不過是擔心元栀因為李卿回的事情郁郁寡歡,尋了個由頭,要元栀同她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罷了。
翌日。
清晨寒霧未散,禦街上已然可見三三兩兩晨起做生意的百姓,安靜祥和的街道在一句句話語間打破寂靜。
靈山在長安郊外五裏,一山銀杏,金黃璀璨,先皇也曾在靈山上栽種過杏樹。元栀撩開車簾,只見漫山遍野的銀杏,仿佛披上金黃色的外衣。
馬車穩穩停下,她與林薇先後下車,馬車無法上山,杏林秋宴設在半山腰處,前半段還需步行。
山路漫長卻不陡峭,二人正說着話,陡然聽見後頭傳來女子的談話聲。
“設宴就設宴,非要在這半山腰,馬車還上不去,秋日本就寒涼,今日大霧,山路上都濕漉漉的,裙角都要髒了。”
元栀神色一凜,現下已然到了靈山,成華長公主的地界,竟還有人大放厥詞,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林薇小聲道:“怕又是京中哪位貴女,栀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還是稍避為妙。”
元栀颔首。
她雖不懼那些名家小姐,但到底是來赴宴,不願憑白惹事,更何況今日還帶了林薇。
馬上就到了杏林秋宴的地點,不遠處還可以瞧見便裝的侍衛在查驗名帖
林薇拉着她往旁邊走,卻聽見一道尖銳的聲音:“喲,這不是元大小姐嗎?今日怎麽纡尊降貴親自爬山赴宴了?喔——我知道了,你也是沖着那謝家謝晦……”
“聒噪。”元栀秀眉颦蹙,看向周瑤的目光冷冽淡然。
周瑤走到元栀身前,上下打量後,陰陽怪氣道:“我還以為元栀姑娘退婚之後會傷心失意,久不出府呢,倒是沒料到,元栀姑娘遇到那檔子事兒,竟也和沒事人似的,到底是我們不如你了,脫身的幹淨也潇灑。”
日頭漸高,周遭圍繞了不少名門子女。此時,皆被周瑤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林薇臉色微沉:“你最好将嘴巴放幹淨些。”
周瑤一臉幸災樂禍:“我怎麽不幹淨了?我又沒有折辱她,只是欽佩元栀姑娘遇到未婚夫養外室而退婚這種事情,竟然還有心思出來游山玩水。”
元栀不動神色地掃了眼周圍,聚集的人雖然不多,但那若有似無的視線總讓她如芒在背,渾身不舒服。
她長眉微挑,雙手抱臂道:“我遇人不淑,自當了斷前塵往事,我不能出來游山玩水纾解心緒?莫不是要向如周姑娘說的一般,我最好在家中痛哭流涕,恨不得哭瞎了眼睛,再一杯毒酒了結自己?周姑娘生的倒人模人樣,聽聞也還未婚配。怎麽在這種事情上說的這般輕巧,莫不是也曾遇人不淑?在家中傷心哭鬧?所以才以為,我元栀也當如此?”
周瑤臉色漲紅,不待她開口,元栀明目張膽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恍然大悟道:“難怪,難怪!”
“你……!難怪什麽!”
元栀異樣地瞧了她一眼:“周姑娘平素穿着雖好,但也不如今日這般豔麗,活脫脫地像紅袖坊中站在樓臺上的花魁娘子一般,穿紅着綠,滿頭珠翠,豔麗四方,适才又聽你提到那謝家公子。”
“我明白了,想來是周姑娘特意精心打扮,想與謝晦公子結識?亦或是想成就一段并不那麽門當戶對的姻緣?”
周瑤的心事就這般被元栀赤/裸/裸地公布于衆,她臉色煞白,腳步虛浮,險些站不住腳。
“嘁,那謝晦是成華長公主的幺子,周瑤不過一介商賈世家女子,怎敢肖想那謝公子!也不看自己什麽身份!”
“就是,真是贻笑大方,那簪子插了滿頭,不曉得的還以為是百寶閣新造的朱釵展臺呢。”
周瑤小臉煞白,擡眼就對上元栀戲谑的目光,‘我’了半天,愣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口。
唐宛秋見情況不對,這才施施然走上前,笑意盈盈道:“元姑娘,瑤瑤口不擇言,還望你海涵,她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你沉浸在往事中郁郁寡歡罷了……”
“喔?”元栀視線移動,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唐宛秋,笑道:“不好意思,剛才沒有注意到你。”
“……我一直站在瑤瑤身側,大抵是元姑娘與瑤瑤說話,一時間沒瞧見我。”
元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那确實,畢竟周瑤今日一身紅衣奪目,雖俗氣些,但卻壓了唐姑娘一頭,唐姑娘若不說話,我都瞧不見你站在那呢,真是對不住。”
“噗嗤。”
周遭不知是誰先笑出聲,緊接着,若有若無的嘲笑聲一陣又一陣。
元薔猶豫片刻,她并不是很敢此時冒頭,元栀的口舌她見識過,肯定能把她奚落的如周瑤唐宛秋一般境地。
唐宛秋壓下心中的海浪,努力擠出一抹寡淡的笑來:“元姑娘,我們不是有意惹你不悅……”
元栀仿佛見鬼了一般連忙退避三舍:“唐姑娘,你可別笑,一笑好像死了親爹似的,我可擔不起。”
唐宛秋頓時僵在原地,說也不是,笑也不是,走也不是,整個人束手無策。
她恨恨地刮了元栀一眼,視線在觸及元栀的目光時又讪讪地收了回來。
這個女人簡直是個瘋子,在長公主處竟也如此言行無狀!也怪周瑤,沒事找事,惹是生非,否則她怎麽會在此處被人看笑話!
周瑤有些懊悔,她以為在靈山,好歹是皇親國戚的地方,元栀會稍微收斂,她這才敢上前挑釁,如果能重來,她一定閉嘴。
元薔站在二人身後,根本不敢言語。
唐宛秋努力平複心情,擠出一個比剛才的笑容還凄慘的笑來:“時辰快到了,我與瑤瑤先進去,元栀姑娘,若是惹你不快,我很抱歉,我們這就走……”
元栀翻了個白眼:“知道還不快走。”
元薔咽了咽吐沫,原本只想默默地跟在後頭,熟料一擡眼就看見元栀,下意識地顫聲道:“姐姐……”
元栀白了她一眼:“閉嘴,看見你就煩,你也走。”
元栀正想繼續說些什麽,身後忽然聽見一聲悅耳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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