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她回頭望去,正對上鳳玄歌滿是戲谑的雙目,心裏一咯噔,瞬間熄了氣焰,對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元栀也不好裝作沒看見。只得不甘不願地上前福身欠禮,輕聲道:“鳳大人。”

鳳玄歌捏着手上的折扇,興致頗好,扇骨在他修長的指節轉了個圈,嗓音微揚:“本相原想直接進去,不料卻觀了這一出好戲,元姑娘這人前人後的模樣變化倒快。”

他将眼前女子乖巧軟糯的模樣盡收眼底,湊近道:“怎麽,你很怕我?”

元栀雙肩一抖,軟聲道:“沒有……”

鳳玄歌雙眸微眯,看着面前瑟縮害怕的女子,伸手用扇柄敲了敲元栀的頭頂。元栀陡然吃痛,雙手捂着頭,略有怨怼地瞪了他一眼。

對嘛,這才有趣。

元栀氣鼓鼓的,鳳玄歌看她生氣,似乎更愉悅幾分,興致盎然道:“你還是皺着臉比較有趣。”

這是何意?将她當成逗趣的雀兒?

她陡然壯了膽子,頂他一句:“我也覺得,鳳大人還是不茍言笑的時候比較有威嚴。”

“哦?”鳳玄歌似乎沒意料到她會敢這樣說話,俯身輕笑:“你倒是頭一個敢這般對我說話的人。”

元栀望着面前的人,有些不明白,眼前的男人分明不過二十餘歲,卻位高權重,分明是正當時的年紀,卻已銀發滿頭。

周圍人見元栀竟和鳳玄歌說話,無一不震驚,甚至連拿周瑤都微微偏目,只是目光剛落在鳳玄歌身上時,陡然收到一道冷冽的目光。

鳳玄歌的眸光冷冽如鋒,周瑤周身一震,瞬時移開目光,不敢言語。

直到侍衛拉走鳳玄歌,元栀這才松了口氣,後背竟出了微微薄汗。

林薇見狀,趕緊拉走元栀,低聲道:“栀栀,畢竟是長公主設的宴,咱們這般鋒芒畢露,是否不好?”

Advertisement

元栀目送鳳玄歌離開,這才松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林薇的手,寬慰道:“這裏的所有人都能見證,是周瑤先起事端,我不過就事論事,就算長公主聽到些什麽,想來公主寬容待下,海納百川,大抵也不會同我們計較。”

按部就班地遞交名帖,查驗。待進了杏園後,只見滿園秋色,銀杏金黃璀璨,少女三兩成群,望着不遠處款款而談的風流少年。

元栀正想同林薇說些什麽,只見一風流少年驟然前來,站定在元栀身前,磕磕巴巴道:“元姑娘,我、我叫王鄞,适才我在杏園外瞧見你同那幾位姑娘的争執——”

元栀眼神驟冷,聲色寡淡:“王公子想說什麽?”

王鄞似乎感受到元栀周深驟降的氣息,連忙擺手解釋道:“我我并沒有什麽意思,只是覺得姑娘的前未婚夫婿的目光着實不佳。”正說着,王鄞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小臉閃過一絲緋紅:“我只是想來與你結識,并無他意。”

元栀懵了:“啊?”

眼前的男子大抵十六七歲的模樣,與元栀年紀相仿,臉上還有些尚未脫幹淨的稚氣。元栀沉默片刻,客套地說了幾句話,匆匆離去。

拉着一臉戲谑的林薇走到偏僻之處,元栀沒好氣地問道:“怎麽回事?”

林薇一臉無辜:“我不知道呀。”

元栀突然伸手去撓林薇的腰間:“你說不說,說不說?”

林薇笑得雙眼含淚,連連求饒:“說說說,我說,那謝家公子不是也回長安了嗎?成華公主……有意為他選個夫人,此次也有不少人,也是揣着這般心思。”

“……?”

難怪,元栀一進來就瞧見不少名門公子小姐,甚至還有一些長輩。原來是有這般目的。

“哎呀,栀栀,你瞧,這杏園裏這般多少年,哪個不是長安風流才子,亦或是名門之子,與其看你沉浸在李卿回那檔子事兒裏,倒不如出來看看,說不定就會有下一個意中人?”

元栀對此頗為頭疼,才經歷過李卿回那檔子事兒,眼下,她對情愛二字正抵觸着。

二人走着走着,正巧走到一處書廊,長廊懸挂着不少書帖,風動,貼動,銀杏窸窣作響,一種灑脫之感油然而生。

撥開重重懸挂着的宣紙,元栀剛想走進歇腳,待看見裏間的人時,小臉一沉,正中間站在書案前的女子不是适才找事的周瑤等人,又是誰?

裏間數人,三兩桌案,男女參半,元栀略掃了眼,不少是朝中官宦子弟。

元栀一眼就瞧見站在人群中心的青衣男子。

“顧公子,這幅如何?”周瑤笑意盈盈,舉手投足間,滿頭珠翠咣當作響。

對上林薇不解的目光,元栀壓低了聲音道:“那是顧惜花,顧太傅的孫兒。”

瞧着周瑤花孔雀一般的開屏,元栀頓覺好笑,她适才言語間分明是為了謝晦而來,眼下卻又對旁的男子暗送秋波,到底是她元栀不懂,如今長安風氣竟糜爛至此。

顧惜花身姿颀長,一席青衫,袖間綴着三兩墨竹,眉眼清澈寡淡如冬月雪山,透着股生人勿進的清冷。

他凝眉瞧了周瑤手中的字,卻不知如何作答,眉眼間淺淺的不耐,卻還是被元栀敏銳地捕捉到。

頂着周瑤期待的目光,顧惜花并沒有給她面子,直白道:“虛浮無力,歪七扭八。”

随即,顧惜花又探眉去瞧唐宛秋的字,眉眼這才微微舒展開,指着唐宛秋的字道:“周姑娘,你若真心習字,不妨同這位姑娘學一學,你如今這字……還有上升之處。”

元栀忍不住,當即笑出聲來。

她還以為沉穩如周太傅,他的孫兒定也是文質彬彬,待人和睦,未曾想竟是這樣的一個有趣的,倒是與她有些臭氣——不,香味相投。

周瑤小臉泛紅,她自知無甚文化,便是字也寫的不好,但這樣被顧惜花好不留臉面地指點,還将她同唐宛秋對比,心腔上下起伏,只覺得羞怒。

反觀唐宛秋,倒是怡然自得的接受旁人的吹捧。

她猛地擡頭,指着元栀高聲道:“你笑什麽?”

元栀一臉無辜,擺擺手道:“今日天朗氣清,心情好,便笑了。”

周瑤怒氣沖沖地提着裙角,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元栀面前,指着她的鼻尖罵罵咧咧:“你分明是在笑我!”

元栀挑眉:“哦?莫不是周姑娘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人笑的地方?才疑心他人笑你?”

眼見事态不對勁,唐宛秋這才收回流連在一種男子身上的視線,對着元栀道:“元姑娘,大抵是瑤瑤看錯了,元姑娘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宴會開席在即,若是讓長公主知道這些事情,定然不悅。

元薔适時道:“姐姐,瑤瑤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同她置氣好不好?”

唐宛秋言辭懇切,為觀衆人無一不覺她溫順可人。

林薇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若是讓公主知道真的不好,栀栀,我們就不要同他們浪費時間了。”

元栀走上前去,打量着周瑤的字,啧啧道:“顧公子所言不虛。”

“你!!”周瑤驟被羞辱,哪肯就此放過,适才唐宛秋的勸說此時都抛之腦後,她雙眉微擰,愠怒道:“有本事,你寫啊!”

元栀是個好動的性子,不愛讀書,這是他們都知道的事情,讓元栀寫字,大抵也只是寫個狗爬。

念及此,周瑤又有些幸災樂禍。

元栀不語,信步上前,換了張新的宣紙,沉思片刻,捏着羊毫筆的手微微一動。手腕紛飛,風動,撩起元栀耳側的鬓發,長廊懸挂着的宣紙微微碰撞,發出窸窣的聲音。

顧惜花原本就不喜女人群集之地,正想借此離開,當視線落在元栀瑩白如玉的手腕,又順着手腕定在宣紙上,移了半步的腳又收回,定睛去看。

不過盞茶時間,一篇洋洋灑灑的《将進酒》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

其實元栀會背的詩詞賦并不多,只是這一篇記得尤為清晰,前些年和元晉舟打賭,便被迫抄了數遍将敬酒,直到她閉着眼都能倒背如流。

勁瘦有力的瘦金體,不似長安時興的簪花小楷端正娟秀,不似書香世家所喜的行楷纏綿缱绻。一筆一畫間幹淨利落,有如利刃,鋒芒畢露,如元栀此人一般無二。

顧惜花擡眸望向眼前的女子,正落入她笑意盈盈的雙目,在一片珠翠中,只有元栀并未多着綴飾,清新出塵。

他想,字如其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