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清晨薄霧未醒, 今日是學考的日子,元公複甚為緊張,他起了個大早将元栀元薔召來, 囑咐了好久, 才讓二人趁着天光将破時踏上馬車。

“姐姐這回能贏過周瑤的罷?別叫我們将軍府丢了人, 讓人平白看個笑話才好。”元薔拾起一顆紅棗輕咬, 眉眼間是一股志在必得的模樣。

這個賭約不知為何傳到元公複耳裏, 整個将軍府知道此事的人有大半,更甚者連元老夫人都遣人來問詢元栀是否還缺文房四寶。對于他們而言, 學考事小, 可丢人事大, 而元栀被激起讀書的興致,那更是頂頂重要。

若是這回輸了一頭,元公複生怕打擊到元栀讀書的興趣。

“這是自然。”元栀睨她一眼, 冷聲道:“你是想看我落敗, 等父親失望,再拿出你那也不能登上臺面的試卷吧?元薔,你的心思太淺顯,甚至連孫氏都不如, 也不知你這些年讀那麽多書到底讀到哪裏去。”

“呵。”元薔冷笑一聲,錦帕輕拭去唇角的污漬, 即便被元栀拆穿了心思,她也不怒, 諷刺道:“被你看穿又如何?”

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想再生事。

二人止了話頭, 馬車停在書院門口, 時辰正好,同窗來了大半。

元栀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 迎面撞見周瑤,周瑤身側圍繞着幾個不甚眼熟的女子,趾高氣昂的如花孔雀一般,看見元栀,也不說話,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路過她時還裝作不小心一般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旋即露出驚訝的神色:“呀,不小心撞到的,沒事吧?”

演技這般拙劣,生怕旁人不知是她故意的?

元栀翻了個白眼,在她回身往裏走的瞬間,說時遲那時快,元栀看準時機伸出腳。

下一刻,聽見一聲凄慘的——

“啊!!!!!”

周遭驟然躁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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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瑤摔了個四仰八叉,竟然是直接撲到一處書案上,她只覺得腰間額上十分疼痛,跟在一側的女子手忙腳亂地将人扶起,下一刻書院內忽然冒出一陣爆笑聲。

“哈哈哈哈哈!”

“周瑤,你的臉……”

“噗嗤。”

元栀看見她也忍不住捧腹大笑,陳姝見狀,更是笑得岔氣,趴在書案上緩了好一會兒。

周瑤适才摔倒時恰巧撞在書案上,書案上還擺着一幅墨跡未幹的寒梅圖,周瑤這一摔,不僅将那幅畫弄花,還将那墨漬弄在自己的臉上。

原先精致的妝容,此刻卻黑紅一片,十分滑稽。

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指着元栀的手都在發顫,咬牙切齒道:“你是故意的!”

元栀摸了摸鼻尖,一臉無辜:“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清澈的雙目,無辜的神情,衆人見狀只覺得似乎真與他無關,也沒什麽人來替周瑤說話。

周瑤平素在書院裏趾高氣昂,仗着跟在唐宛秋後便狐假虎威,如今唐宛秋卧病在床,她卻也不知道收斂。

她欲哭無淚,就在這時,顧惜花和謝晦從後院出來。

顧惜花早就來了,聽見前院十分吵雜,也無了讀書的心思。

周瑤看見來人,眼淚當時就溢滿眼眶,梨花帶雨着向謝晦撲去,謝晦如臨大敵,見人如見鬼一般跳開,一副見鬼的模樣:“你別髒了本少爺的衣角。”

周瑤臉色驟僵,眼淚懸在眼角将墜不墜。

她偏目去看顧惜花,還想着顧惜花為人随清傲些,但也明辨是非,此事分明就是元栀故意絆她,他應當不會視而不見。

熟料顧惜花臉色陰沉難看,雙目死死盯着桌案上那副未幹的寒梅圖,聲音略冷:“是你弄壞了我的畫?”

周瑤一呆,這…是顧惜花的畫?

顧惜花大步上前看着被毀大半的畫,只覺得心尖驟疼,眉心緊擰,神色如冰,良久,他長長嘆了一聲,心煩意亂地折起畫紙放在一側。

他的眼尾帶着淡淡冷清,聲色毫無起伏:“夫子快到了,你們快回到座位上,待夫子一到,學考便開始。”

話閉,他便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正襟危坐,垂眉看不清情緒。

元栀有些後悔,若不是自己去絆倒周瑤,她也不會剛好弄壞顧惜花的畫。她從未見過顧惜花那般無奈的模樣。

心裏竟是有些發虛。

書院外傳來馬匹嘶鳴,衆人頓時噤聲,夫子沒說話,徑直走進,再後來,便是分發試卷的聲音。

元栀随意擡眉,目光猛地一滞。

來人竟不是龍夫子,熟悉的銀發緋衣,不正是那鳳玄歌?

不顧元栀震驚的目光,鳳玄歌揚聲道:“龍夫子今日身體抱恙,便央了本相今日為你等監考。”

金月銀月則站在鳳玄歌左右,一動不動地盯着衆人,

元栀捏緊狼毫筆,強忍住不去分心想今日為何是鳳玄歌來監考。

不知為何,她每每見到鳳玄歌總是萌生退意,恨不得将自己埋在人群中。

她深吸一口氣去看試卷上的題目,原先覺得晦澀不通的文字此時卻也覺得不過如此,顧惜花一月的惡補,讓元栀有了質的飛躍。

細細思索,不過一刻便開始下筆。

坐在元栀後側的周瑤還在冥思苦想,見元栀這般快便開始答題,心下一驚,竟是更加慌亂,顧不得其他,也開始作答。

時間一分一毫過去,元栀做完大半卷子,手上也有些酸澀,放緩了書寫的速度。

剎那,一枚石子從後方精準地砸到元栀的右手,手臂一歪,試卷上陡然出現一道半指寬的墨痕!

元栀臉色一沉,回頭卻見周瑤垂眉認真做題,似乎并未發覺元栀的視線。

難道是錯覺……

元栀擡眉看了眼天色,心道不妙,眼看快到下學的時候,自己卻還有三道題未做,顧不得其他,趕忙收心仔細去看。

剩下幾題極為晦澀,元栀咬着筆杆思索許久,才敢落筆。

顧惜花早早做完試卷,百無聊賴地環視四周,略回頭去看,見元栀下筆如有神一般,眉眼間帶了絲笑意。

院內寂靜,唯有筆過宣紙上的沙沙聲。

周瑤看着最後幾題心中着急,一擡眼,卻見元栀手上速度極快,頓時有些慌張。

她悄悄墊腳去看,還未看到一個字,院內猛地出現一道聲音:“禁止交頭接耳。”

鳳玄歌的視線冷冽淡然,直直盯着她。

周瑤咽了咽吐沫,趕忙收回自己的視線。最後幾題不在她的複習範圍內,她捏着筆卻無從下手。

頭冒冷汗,她一擡眉,卻看見元栀已經開始動筆。

她咬咬牙,見鳳玄歌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們,悄悄捏起一枚石子,右手一彈,石子倏地向元栀的右手蹿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陣風襲來,鳳玄歌如鬼魅一般飄到元栀身側,卻沒發出一絲聲響。

周瑤雙眸微顫,只見他神色冰冷,手上捏着一枚石子,就是她适才朝元栀擲去的石子!

“你在做什麽?”鳳玄歌的聲音清寒如冬日屋檐上凝結的冰,他冷冷看着周瑤,她竟是吓得連筆都握不穩,直直掉落在試卷上,洇開一灘濃墨。

她驟一慌,趕忙去撿筆,與此同時,沉悶的鐘聲響起。

金月收起周瑤的試卷,周瑤驚慌失措道:“我還沒寫完!”

“時辰到了。”金月面無表情道。

元栀趕着鐘聲響起之際寫完最後一個字,看着洋洋灑灑的試卷,元栀如釋重負的展顏一笑。上一回學考,她可是一個字都看不懂,眼下竟是半寫半編寫完了整整一頁!

這時,元栀才後知後覺發現鳳玄歌站在身側,手裏還捏着一枚石子,元栀當即明白,瞪了周瑤一眼,冷嘲道:“适才我便覺得有石子砸我,本以為是錯覺,未曾想真的是你。周瑤,你莫不是賭不起吧?”

“怎…怎麽可能!”周瑤臉色煞白,元栀這模樣…好似勝券在握一般。

不,不可能。

上一回元栀的試卷可是什麽都沒寫,就算給她一個多月讀書,也不可能趕得上她。

适才她落筆極快,定然是在上面胡寫!

對的,一定是。

念及此,周瑤的神色這才緩和不少,猛地站起,冷哼道:“結果未出你得意什麽,當然,也一定是我贏,元栀,你莫以為在上面鬼畫符便可以贏我。”

“哦?”元栀挑眉:“那拭目以待。”

她雖然不敢說所有題目自己都有把握,但也是有一大半都曾做過,顧惜花曾經歸納的重點也派上了用場,不枉她這段時日大門不出地讀書。

周瑤的臉上還有殘存的墨跡,此刻也顧不得與元栀争口舌,趕緊掩面離去。

鳳玄歌站在元栀身側,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來道謝。

若不是他,那周瑤不知要做多少手腳。

就在他以為元栀會感激涕零一臉真誠地同他道謝時。

只見元栀長籲口氣,看了鳳玄歌一眼,旋即跑向顧惜花身側,一臉興奮道:“惜花,這回還是你批卷嗎?這回我感覺我發揮不錯!”

顧惜花颔首,眉眼彎彎,看向元栀的神色格外溫柔,淺笑道:“你這段時日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裏,功夫不負有心人,我也為你高興。”

陳姝湊過來問道:“不過你這回怎麽也來考試?”

往日顧惜花都是作為龍夫子的助手負責監考及批閱試卷,今日怎麽也會來參考?

元栀也甚是好奇。

“今日一時興起。”顧惜花道。

“……”

站在不遠處的鳳玄歌神色陰寒至極,看向顧惜花的眼神晦暗不清,眸底暗流湧動,手上青筋暴起,那攥在手中的石子竟是頃刻間化為粉末。

金月蹙眉:“大人這是怎了?”

銀月趕緊拉着他離開,急匆匆道:“大人吃醋了,你莫要去觸他眉頭。”

金月眉頭更深,一臉不解:“大人為何食醋?他一直與我們站在一處,何時食的醋……”

銀月:“……”

元栀謝晦等人圍在一處叽叽喳喳,絲毫無人在意鳳玄歌的神色,他凝望片刻,冷哼一聲,旋即拂袖闊步離開,金月趕忙跟上:“大人,您要去哪兒?”

“去刑部大牢!”

銀月一驚:“那人犯昨日才審過,不是說交給關侍郎審……”

鳳玄歌周遭氣勢極為冰冷,他咬牙切齒道:“本相要,親、自、審、問。”

銀月心中默哀,希望那人犯能在鳳大人滔天之怒下活下來。

待收起試卷後,元栀幾人便去了顧府小坐。

“上回學考那卷子被我母親看見後,我直接被關在府裏三天,惜花,要我說,你上回幹嘛不說我的卷子遺失了,害得我受這番苦。”謝晦大大咧咧坐下,極為自來熟地翻看着顧惜花的藏書,一會兒動動新置的文房四寶,一會兒又在宣紙上畫下無人能看懂的四不像。

“公主遣人來問,我自然不能說謊。”顧惜花沉吟道。

元栀卻是一臉疑惑:“上回的學考?我怎麽沒看見我的卷子。”

“哎惜花,你櫃子裏是新買的畫嗎放那麽深……”謝晦不知動何處打開一個小櫃子,裏面放着幾張宣紙。

顧惜花眼疾手快地将謝晦趕開,旋即關上櫃子,蹙眉道:“你這動手動腳的毛病何時能改。”

面對元栀的疑惑,顧惜花有些不好意思道:“上回試卷太多,你的那份,我不慎遺失……”

意料之中的責怪并未到來,卻見元栀長舒一口氣,一臉劫後餘生的樣子,拍拍心口慶幸道:“還好丢了,若是讓我爹瞧見,那我定然也是少不得一番責罵。”

幾人閑聊一會兒便拜別顧惜花。

深夜,寒風自窗棂透進,燭火驟歇。

顧惜花批閱了部分試卷後,雙目酸澀,他輕放下手中狼毫筆,站起身在書房內活絡筋骨。室內幽微,他鬼使神差打開白日裏謝晦找到的櫃子,拿出裏間的一張宣紙。

月色清亮,他借着月色,看着手中這張宣紙,只見上面畫着三兩墨竹。

墨竹下正坐着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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