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疏遠的決定
疏遠的決定
秦煙開了客廳的燈,又打開空調。
他忽然看到了那條遺忘在沙發上的領帶。
他撿收起來,平鋪在小茶幾上,手指慢慢撫平……沒用的,要用熨鬥才行。這般想着,不知不覺,他竟把領帶纏在受傷的指頭上。裹得嚴嚴實實,是一根“黑手指”。
他歪頭瞧着,怪有趣,自語道:“像是你皺着眉給我綁上的。”
周朗星拎着藥品回來,沒有鑰匙,仍是敲門。
門開了,露出一張白淨的臉。
周朗星查看他傷口出血情況,看見了一根“黑手指”,心中頓時一沉。
秦煙笑笑,舉起手,“物盡其用嘛。”
纏上了,便舍不得摘下來。
周朗星已經打開藥瓶,一雙眼睛靜靜向他看來,催促之意顯而易見。秦煙輕輕捂住“黑手指”,還是笑,漏出推脫之語。
“我知道了,等一下就擦藥。”
他的話擠一擠有很多水分。周朗星沉聲問:“等一下是多久?”
秦煙微微怔住,想不到他會認真詢問。兩人的關系并不那般熟稔,他見過太多人,在面對不熟悉的人,被推脫一下,就甩臉放棄了。
他緊接着想到,剛剛手指傷到時,對方表現得很緊張。
他回憶從前,接受周叔容追求的第一天,周叔容要請他吃飯,當時他并不知周叔容的身份,想着節約成本,提議到他家吃,他來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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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預備包芹菜豬肉餃子,周叔容就擠在旁邊看。剁芹菜時,也是傷到了手指,出血量不多,只是一陣輕微的刺痛。
他還沒反應過來,周叔容便已經捉住他的手,用電視上那種老套肉麻卻有用的方法——含住他的手指。
秦煙先是目瞪口呆,接着笑彎了眼,他的手可是拿過鮮肉,碰過蒜,也摸過芹菜的呀!
一時間,忘了羞澀,只想捉弄這個幼稚的男人。
“什麽滋味?”他促狹道。
周叔容皺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吐出來,又顧忌臉面。
半響,他薄唇一吐:“啧!”
後來,他問家中有沒有創口貼,秦煙搖頭,他便皺着眉,掏出自己的口袋巾裹上去。再後來,這頓飯是在外面吃的。
……若不是周朗星及時放手,下一步,他會做什麽?
不是秦煙非要自戀,以為兩兄弟都喜歡上他。只是跟周朗星走得太近,就算不是那種感情,他也會感到愧疚,既對不起周叔容,也對不起周朗星。
這在知情人眼裏,到底算什麽?
借着那張臉,懷念死去的愛人嗎?
他不能保證,天天對着這張臉,不會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他們需要拉開距離!
秦煙的目光,帶上一點冷淡疏離。周朗星怎會察覺不到。他抑制住想捏眉心的手,用力地捏住藥膏的瓶蓋,垂下眼,短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顯得眼下的黑眼圈更重了。
他淡淡解釋道:“你是我哥的男友。”言下之意,關心是理所當然的。
“這樣嗎?”秦煙佯裝悵然道:“可是他不在了,我們的關系自動解除了。”
他委婉告知,不要再因為他是周叔容的男友,而對他多加關照。他受不起。
周朗星擡眼。
他沒有聽懂秦煙的話,或者說,他選擇自己理解的那層意思。
突然起風了,窗簾輕輕地蕩。
周朗星看着秦煙。
他想,秦煙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已經接受周叔容去世的事實,已經打算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
周朗星喉嚨動了動,心情有些激蕩,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拿着藥膏半響,再次回歸主題。
“既然你不想解下領帶,那就先塗那些淤青。很新的痕跡,怎麽弄的?不方便回答就拒絕吧。”
秦煙卻沒有看他,只望着對面随風搖擺的窗簾,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你知道嗎?你走後,我就把空調開了,窗戶現在是關着的。”
周朗星理清了話裏的邏輯,忽然毛骨悚然,迅速朝那窗簾看去。
“你說,”耳畔是幽幽的聲音,“他是不是在這裏?”
秦煙緊緊盯住窗簾,雙眼閃着夢幻的光,很輕很輕地說:
“他生氣了。我不應該說這種話,他對我生氣了。”
周朗星勉強保持鎮定,他不信世上有鬼,然而不能控制那顆忽然跳得飛快的心髒。沒辦法,他問心有愧。
只是,秦煙那番話,絕不是錯誤的!
他努力忽視那無風自起的簾子,回過頭盯住秦煙,神情那麽認真,從未如此希望自己的聲音具有權威性。
“你沒錯!任何愛護你的人,都會希望你盡快忘掉前緣,重新振作起來,開始新的生活!”
秦煙的目光,移到他臉上。周朗星的眼睛很亮。
“當然,”他接着掩飾道:“我作為他的家屬,自然存着私心,希望有人能一直記着他。”
說完,周朗星走到窗前,猛然掀開窗簾。溫暖的光,穿過防盜窗,形成一張光網朝他撲來,他不躲不閃,從容而鎮定。
光網在他臉上切出大大小小的光斑,他轉過頭,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哈!秦煙,你看!你沒有關緊窗戶,留下了一條縫!”
秦煙恍惚地望着那半開的窗。
是嗎?
原來是他沒有關緊窗嗎?
秦煙垂下眼,遮住自己失落得要掉淚的眼睛。
周朗星合上那條縫,不想秦煙再惦記,回到沙發上又提起淤青的事。
“昨天夜晚停電了,我起來找東西,不小心磕到碰到,還倒黴得摔了一跤。”秦煙避重就輕,沒有提及那個詭異的夢。
空調漸漸起了作用。屋內冷飕飕的。
在周朗星的注視下,秦煙自食其力,給自己淤青的地方擦藥。
有一處地方,自己很難收拾——右手肘的擦傷。因為玻璃割傷了左手拇指,便不好拿棉簽了。
這時,周朗星說:“我來。”
秦煙猶疑了,才決定要疏遠對方,現今卻要拜托對方上藥?
秦煙不看他,小聲說:“那裏不用擦了。”
周朗星緘默。
氣氛有點尴尬,秦煙偷偷擡眼,明明周朗星沒什麽表情,卻覺得他很難過。正想改口時,聽到對方說:
“手指上的傷……有沒有玻璃渣留在肉裏面?小心發炎。”
“再等等,沒那麽痛了,應該沒有碎渣。”秦煙留戀周叔容的領帶綁在他手上的感覺,并不想解開。
“好吧。你是成年人了,你自己知道就好,照顧好自己,傷口記得不要泡水。”
“知道了。”說了太多聲謝謝,這次就不說了。
對上秦煙,周朗星使不出硬手段,無奈把嘆氣聲咽下肚裏。他臨走前,再三交代。還幫忙清理地上的碎玻璃片,并且拎走了一袋垃圾。
周朗星雖然臉臭,眼神冷酷,語氣不善,身上叮叮當當的裝飾物很多,看着不好招惹。但出乎意料地做盡好人好事。
是一位面冷心熱的大學生——秦煙覺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
“拜拜!”秦煙搖搖手。送走周朗星後,他松了一口氣。
現在是十點鐘,大家都出門了,或上班,或上學。只有秦煙請了假。
他沐浴在窗前,聽了一會兒蟬鳴。然後拉上簾子,想了想,又關上燈。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遍全屋,慢慢地,不放過一個細節。
“你真的不在嗎?”
仿佛昨夜重演,秦煙的話,還是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