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間百态
世間百态
周日,秦煙在群裏接到一則通知——今年的兒童節要改一下形式,不再讓小朋友上臺表演節目,而是讓老師登臺表演,由小朋友作評委,哪位老師收到小紅花最多,誰就是今年幼兒園的兒童之星。
群裏的老師們表面上很冷靜地回複,但轉頭就在小群裏抱怨連連:
[什麽鬼?那麽久不下通知,我還以為今年不辦了,要改成放假。現在跳出來說要老師表演節目?!]
[有沒有搞錯啊?還剩幾天啊,表演一個節目,我詩朗誦可不可以?]
[emmm詩朗誦的話,小朋友大概不能欣賞,小心一朵紅花也沒有,多丢人。]
[唱歌?跳舞?彈琴?相聲?……]
[我比較關心的是,家長會來看嗎?]
[天吶,丢不起人啊!報應啊!以前看小朋友在臺上眼淚汪汪,自己還笑嘻嘻地錄像拍照,現在風水輪流轉了。]
通知已經下達,再多抱怨也沒用了。其實就算時間緊,他們心裏也沒那麽緊張,畢竟幼兒園老師都有兩把刷子,誰不會唱歌跳舞逗小孩子開心?
即便不願唱跳,到時上臺扮鬼臉,也能惹到一陣清脆的笑聲。小孩子很容易滿足的。妝容豔麗點,表情誇張點,輕易就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秦煙尋思,自己要表演什麽節目呢?
唱歌跳舞比較大衆,不出錯,也難以出彩。
他一手撐臉地思考,不自覺将自己的臉捏得變形。
周叔容坐在沙發扶手上,溫和地調笑:“我還沒看過你的表演。生前沒有機會,死後卻有福了。”
這時,負責同一個班的米粥老師私聊秦煙:[豆沙包老師,我們合出一個節目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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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煙:[允許嗎?]
米粥老師:[我問過園長,說可以。]
秦煙:[那要出什麽節目?]
米粥老師:[我們可以一起表演寓言故事《守株待兔》,很有教育意義的!]
秦煙覺得對方的步伐邁得太大了,不是很贊同,提醒道:[今天是28號了,沒有時間排練了。]
米粥老師:[很簡單的故事呀!你就演兔子,沒有一句臺詞的!]
米粥老師是一位很有上進心的新老師,她知道秦煙在小朋友間的人緣好,獲得的小紅花肯定多,便使勁拉攏他。她要讓園長對她另眼相看。
米粥老師:[拜托啦!]
秦煙想了想,扮演一只沒有臺詞且戲份不多的兔子,好玩又省事,便答應了下來。
米粥老師:[太好啦!下午我就去找你!我們去你家小區底下的廣場排練!]
秦煙:[确定?很曬吧。]
米粥老師:[免費場所,不能要求太多了。我租的房子連小區都沒有,只能到你那裏了。我們找有樹的地方,不就涼快了?]
秦煙:[好吧。]
他放下手機,自語道:“兔子?我要演一只兔子?”
周叔容不由拍掌道:“兔子……哈哈兔子!”
然而他剛升起期待,忽然想到自身的困境難以解決,他眉梢上的笑意便淡下去了,嘆息道:“真希望那是個陰天。”
做鬼真沒什麽好。
難怪人人都想活着。
愛的人都在陽間,陰陽相隔,看不着,摸不到,聽不見……這是一個人的獨角戲,沒有觀衆,不知能撐到幾時。
“阿煙,你看。今天的太陽顏色真漂亮。”
陽光射了進來,被防盜窗切割成大小不均的格子形狀,像一張漁網,網住了一半沙發。
周叔容坐在另一端沙發上,有些癡癡地望着那些朦胧溫暖的光芒。
好美的陽光,金燦燦的。
從前毫不在意,如今品到了美,卻沒有機會沐浴在陽光下了。
秦煙不知怎麽,也看向那片爬到沙發上的光。
他皺起眉,沒有心情欣賞陽光的美色,慌張地捧起茶幾上的香爐。“你這不是好位置,哪天陽光照到你,肯定很疼了!”
周叔容聞言動了動眼珠,目光凝在那只香爐上,聲音輕飄飄地說:
“确實好疼,感覺再多照一會兒,就會被燙掉一張皮。阿煙,以後出門打傘好不好?”
秦煙不作聲,他将香爐放進了卧室。出來後,手裏抱着一大堆屬于周叔容的衣服。
周叔容:“啊,你又要洗衣服了。不能幹點其它的事嗎?”
秦煙覺得今天洗衣服是很合理的。昨晚那麽熱,抱着衣服睡覺,出了汗,衣服同樣髒了,自然得每日清洗。
“我絕對不是在做重複無聊只為消磨時間的事情。”他道。
“今天也很忙。洗完衣服後,還要煮飯吃飯,下午米粥老師會過來排練節目。”
“好忙呢!”秦煙似乎樂在其中,腳步有些輕快。
“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周叔容道。
這一針見血的點評可惜不能為秦煙所聽到。
秦煙是裝忙碌的人,喚不醒。
周叔容靠在浴室門上,抱臂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先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他念着昨天那只嬰鬼呢。
那個被嬰鬼纏住的女人,身體消瘦,無精打采,一副被吸盡陽氣的模樣。
周叔容很擔心,自己在秦煙身邊久了,秦煙也變成那樣。
她在哪裏呢?
秦煙住在五樓,他進電梯時,女人已經在裏面了。她一定住在五樓以上。
從前沒見過她,她是新搬來的。
也有可能,她只是來某個朋友家裏玩,是過客。
周叔容不缺時間。他不怕找,就怕找不到她。
每一扇門,都是一個結界。
鬼要進入這扇門,首先,需要一個主人的邀請。
在這一天,他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性。
六樓的601室,渴望望子成龍的父母正對上初中的兒子進行教學指導,他們口若懸河說音樂、美術、體育都不是主流科目,不重要,只要專注數語英就行!
“英語是你的短項,我們特地給你報了一個英語班,下周開課。以後星期六星期天就去好好上課!別琢磨有的沒的!”
兒子沒有說話,半低着頭,眼睛看向角落一只籃球。
聽到敲門聲,女主人停止了教育,打開門,但外面空無一人。
七樓的703室住着兩個剛畢業的女生,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當然要盡情地躺平。
她們攤在沙發上看電視,桌上零食堆滿,一大瓶的冰鎮可樂當酒喝。
“來,幹!今宵有酒今宵醉!”
“哈哈幹!”
敲門聲響起,她們互相推脫,“你去開!”“不,你去開!”
不用開了,周叔容聽到裏面的動靜,知道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已經離開了。
八樓的802室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年輕的夫妻倆陪着憨态可掬的雙胞胎一起玩積木,他們搭建了一座好漂亮的城堡。
周叔容情不自禁多看了一會兒。
忽然有人敲門。
“又有人敲門?又是惡作劇?”、
年輕媽媽嘟囔一聲,她沒有急着去開門,而是詢問寶寶,“大寶小寶,如果是不認識的人,開不開門呀?”
雙胞胎異口同聲:“不開!”
兩個大人笑得眉眼彎彎。腦袋圓一點的寶寶朝門口大聲喊:“你是誰呀?”
門外的人說:“周姐,我是對門的阿玲。”
周媽媽趕快起身開門,門一開,露出一張枯瘦蒼白的臉,幾乎難以分辨她的真實年齡。
周叔容眼睛一亮,是她,找到人了!
只見一只嬰鬼從門洞外爬了進來,速度好快,伊哇咿呀地亂叫,像頭小牛犢一樣沖上那座漂亮的城堡。
城堡轟然倒塌,咦,嬰鬼愣在原地,嘴巴扁了扁,要哭。
“哇——!”
先哭的是兩個雙胞胎,哭聲能夠傳染,嬰鬼本來能忍住的,一下子不能忍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來。
“哇哇——哇——”
這是真實的魔音灌耳,給在場另一只鬼造成了實際性的傷害。
周叔容雙目充血,很快,一行血淚緩緩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