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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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呈還沒走遠,裴銘已經站到顧讓身後,随着他一起看着顧呈的背影,直到顧呈走進書房,他才輕聲開口:“對不起,讓你因為我大過年也被罵。”
顧讓側過身,上下打量他一陣,捏了捏他的胳膊:“別自作多情了,我挨罵都是憑自身實力讨來的,再說今晚我也沒被罵,是我爸和我外公吵起來了。”
裴銘哽了一下,神情莫名變得幽深。
顧讓掃了眼還在聊天的其他親戚,打牌的,聊天的,訓孩子的,都很忙,鬧哄哄的。
眉頭不自覺地攏在一起,拉着他上二樓,怕他多想,又多說了幾句:“你以為沒有你我就不會挨罵了?以前罵的更慘。”原主留下的記憶裏,從小到大,有不少挨訓的部分。
以前被罵的理由比較分散,不好好學習,花天酒地,惹事打架,沒有上進心,這些都是被罵的由子,只不過最近比較統一,都歸結到談戀愛這件事上。
尤其是倪老先生,見面要麽是一番說教,要麽是一番訓斥。這也是為什麽明明外婆對他很好,他依然很少和倪家有來往的原因。
裴銘默默跟在他身後,目光停在顧讓薄削的肩背上,瞳色慢慢加深,心中複雜情緒慢慢滋生。
他腦海裏閃過倪老先生那天對他說過的話‘你配的上他嗎?’‘你能帶給他什麽?’
顧讓走在前頭,并沒注意到裴銘肅清的眼神,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累了,我們去房間躺會,待會吃餃子再出來。”
這一餐,三位老人誰也沒出現,年齡大了,不能太晚吃東西。
一衆小輩圍在餐桌旁,本應該熱鬧的氣氛卻莫名降低了幾度。
尤其是顧呈臉色最難看,破天荒沒挨着顧逢年坐,不聲不響地躲到另外一桌。
顧逢年從書房出來,一直板着臉,他向來是顧家的中心,他不高興,其他人的情緒也不敢表現的過于外放。
顧讓沒什麽胃口,象征性地吃兩個餃子,便回房了。
除夕夜就這樣麽不鹹不淡地過去了。
初一早晨吃過早飯,顧老夫人還不想放他們離開。
但顧讓看出裴銘神情一直繃着,不大自在,所以他堅持離開。
上車前,顧老婦人看着塞滿車的零食水果,還是有些不甘心,埋怨顧逢年:“你怎麽不派個大點的車送讓讓,我給他準備的東西還剩下不少。”
回到出租屋,顧讓和裴銘連帶司機才勉強把東西提上樓。
顧讓累的靠在沙發上,看着堆成小山的零食吃的,不知道要吃到什麽時候:“阿銘,咱們開個零食店吧,東西賣光了就去我祖母那取貨,沒成本,賣多少都是淨利潤。”
裴銘挽着袖子在廚房洗洗切切,水聲太大,并沒有聽到顧讓的話。
顧讓等了半天沒得到回音兒,扭着頭問他:“你幹嘛呢?午飯還早啊!再說別做了,我們出去吃呗。”
裴銘将切好的姜絲放進鍋裏,又加了紅棗和冰糖:“哥,你發燒了,不知道嗎?”
顧讓一驚,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有吧。”他頭确實有點不舒服,但應該沒有到發燒這麽嚴重。
裴銘擦幹手,走到他身旁,額頭抵着顧讓的:“這會感覺出來了嗎?”
昨晚裴銘摟着他睡覺的時候就發覺的不對,又怕幾位老人擔心,一直忍着沒有說。
裴銘的額頭的确要比自己涼一些,顧讓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昨天他确實一直都覺得很累,但是身體并沒有其他不适:“可能昨天早晨在外邊放爆竹,待得久了點着涼了,沒事不用擔心。”
裴銘知道他不喜歡姜的辣味,特地多放了一些冰糖在裏面。
顧讓喝了一大杯熱騰騰的姜水,出了一身汗,覺得舒服了一些,眼皮又開始打架:“我再去睡會。”
他這一覺睡到了黑天,本以為自己醒來會生龍活虎的。
誰成想,睜開眼,頭更沉了,而且,他又夢到了上輩子的情景。
裴銘聽到卧室的聲響,走進門,看到他的虛弱無力的樣子,兩步就跨到床邊。
他的狀态比上午時更嚴重了,兩側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就連脖頸上的皮膚也跟着染紅,嘴唇因為發熱的原因起了一層透明的薄皮。
裴銘扶着他的雙肩将他從床上撈起來,顧讓順勢靠在他懷裏。
夢裏的一切都是冰冷的,殘存的片段還留在他的腦海裏,幸好有裴銘在,他的懷抱是暖的。
顧讓滾燙的額頭抵在他頸窩,因為難受,也因為夢裏的孤寂無助,開口時語調軟軟的:“阿銘,我難受。”
見到他這樣,裴銘又慌又急,心都疼得揪到一起,一手扣住他肩膀,一手去勾他的腿彎兒:“去醫院。”
顧讓燒得渾身沒有力氣,軟綿綿地依偎在他懷裏,但語氣特別堅決:“不去醫院,我不想去醫院。”
換作其他時候,顧讓拒絕,裴銘一定不會再逼他,但是今天,他病的的确太重,裴銘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說什麽也不會再依着他胡鬧:“哥,你燒得很嚴重,一定要去醫院。”
顧讓只想着不去醫院,根本不聽裴銘說,手環着他的脖子,額頭抵在他胸膛直往他懷裏蹭,十分抗拒:“我不去醫院,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醫院的晚上特別冷。”
他雖然發着燒,腦子裏卻很清醒,清晰地記起上輩子最後的時光。
刺鼻的消毒水味,兩只手背上細細密密的針眼,還有一片連着一片,到死都沒散掉的淤青。
那段日子真難熬,病痛和強烈的藥物副作用,每時每刻都在折磨着他。
他還天真的不肯認命,每天都在掙紮、堅持、努力,希望自己可以挺過去。
但炮灰終究是炮灰,他拼了命的求生,卻沒能戰勝書中那短短的幾行文字。
上輩子二十幾年,他覺得自己從沒活過。
裴銘抱着他來到客廳,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沙發上,拿着外套哄他穿衣服:“哥,我們只去檢查一下,确定了病因就回來好不好?”
顧讓非常不配合,袖子剛穿好,就被他拽下來:“不去,我說了別去!”顧讓仰頭氣呼呼地瞪着裴銘。
裴銘耐心地把他甩開的外套拉回來:“哥,聽話,我們……”話說到一半,裴銘就愣住。
一顆眼淚順着顧讓眼圈毫無預兆地滾下來,落在他的手背上
裴銘深吸了一口氣,矮身坐到他身旁,将他仔仔細細地攬進懷裏,修長的指節穿過顧讓細軟的頭發,安撫着他:“好,我們不去了。”
明知道不對,但裴銘還是妥協了,他見不得顧讓的眼淚,剛剛那滴淚仿佛直接砸在了他心尖上,整個人都慌了。
幫他試了體溫,又給他找了退燒藥。
重新将他抱回卧室,浸濕了毛巾替他擦身體降溫。
一個多小時以後,他的體溫終于降下來,但還是不想動,懶懶地躺在裴銘的腿上,閉着眼睛。
裴銘用毯子将他嚴嚴實實地裹好:“哥,為什麽那麽怕去醫院?”
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短了,裴銘清楚他不是嬌氣矯情的人,不至于因為打針怕疼或是單純的不喜歡味道,就能任性到不去治病。
顧讓對醫院一定是有他不知道的忌諱。
顧讓安安靜靜地躺着,睫毛在他眼睑出遮下一小片陰影,臉上的紅暈已經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帶着病弱的柔白。
裴銘指腹輕輕擦過他的耳垂兒,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仿佛他是個矜貴的瓷娃娃,重一點,就會壞掉:“哥,能告訴我嗎?”
顧讓睫毛顫了顫,慢慢地睜開眼睛,目光空遠地向着前方,半晌才開口:“因為……”因為自己曾在冰冷的醫院痛苦地死去。
顧讓眼珠輕輕動了一下:“因為我很久之前,在醫院住過一段時間,看到……看到一個男生,痛苦孤獨的死去,他……樣子很……吓人。”
裴銘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後悔,俯身圈住顧讓,輕輕吻着他的額頭。
他這次發熱來得莫名其妙,去的也快,吃了兩次退熱藥,沒再發熱,到裴銘上班時,又變得生龍活虎。
裴銘初六上班,他初七,只差一天。
這份兼職顧讓做到月底就辭掉了,專心準備畢業論文和答辯。
日子一晃就到了開學的日子,顧讓在圖書館門口意外遇到了鄒磊,大學這幾年,他來圖書館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将近兩月沒見面鄒磊一見到他,也不管他嫌不嫌棄,實實成成地給了他一個擁抱:“想我了吧!”
顧讓拉着他的衣服領子将人扯開:“想你不着調?還是想你能吃?”
這個假期過得太過悠閑,鄒磊的确壯了一圈,不過他還死不承認:“我哪能吃啊,我都瘦了。”
“衣服瘦了。”
鄒磊對着他翻白眼,打量他一陣:“行行行,我沒瘦,你瘦了。”說着還捏了捏顧讓的胳膊:“你真瘦了,裴銘不是嫌你瘦,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嗎?怎麽一點不見成效。你勸勸他,不能只靠食補,晚上也輕點折騰。”
顧讓看了看周圍其他同學:“喊!喊得再大聲點,讓路過的都聽見。”
鄒磊不以為意:“聽到怎麽了,都是成年人,再說柳予安也不在了,沒人瞪你。”
聽到柳予安的名字,顧讓愣了一下,他好久沒有想起這個人了。
不過鄒磊剛剛的話,他聽得有點別扭,什麽叫柳予安不在了:“他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