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嗡嗡——

餘漁從小會議室出來時,口袋裏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他緊張地垂下眼,按住衣袋。

“餘漁,部門會議都結束了,還不接啊?別有什麽急事耽誤了。”走在他身後的王婷忽然道。

開會時,兩人坐得很近,領導和其他人聽不見,王婷卻清楚地知道餘漁的手機究竟響了多少次。催命似的。

女人聲音不小,惹得衆人側目,連走在最前面的主管都回頭看向這邊。

突然被所有人注視,餘漁尴尬地抓着還在震動的手機,對王婷搖頭:“沒,不是什麽急事。”

“哦,那就好。”對方對他的回答卻沒了興趣。

越過餘漁,王婷挎上另一位女同事的手臂,兩人說着小話,向工位走去。

“開會也不知道調個靜音,響了兩個小時呢!”

“‘業務’這麽繁忙?不愧是走後門進來的Omega……”

餘漁落在了隊伍最後。

兜裏的手機還在響。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指尖在挂斷鍵上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沒能按下去。

嘆了口氣,Omega将手機原封不動地放回口袋。

返回工位,餘漁繼續埋頭整理那份沒做完的報表。

他的學歷不好看,能進到這種大型集團公司做文職,确實是靠着朋友,走了後門。

午休時間,辦公室裏的氣氛放松下來,有人在工位等外賣,有人乘坐電梯去食堂就餐。

餘漁避開人群,走進空蕩蕩的逃生通道。

秘書部因為需要頻繁地為上級傳遞消息、處理事務,只在CEO辦公室下面1層——15層,位于整棟集團大樓中間的位置。

所以,大家上下樓都是用電梯,這裏一般不會有人來。

電話裏的女聲扯着大嗓門,嚷嚷個不停。即使餘漁已經把音量開到最小,樓梯間內仍然回蕩着女人的聲音:“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遍電話嗎?我還以為你換了新工作,賺了大錢,就跑路了呢!”

“嬸兒,”餘漁頓了頓,斟酌着,低聲道:“這個月的錢,我1號已經打到小叔的賬戶上了。”

女人一聽餘漁提錢,情緒就變得激動起來:“小漁啊,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咱們做人不能沒良心,忘恩負義!你想想,是誰在你最難的時候收留你,給你吃穿,還借你那麽一大筆錢?又是誰……”

餘漁抿唇,不再出聲。

女人又足足扯了十分鐘,才說到正題:“……你也知道咱們家的情況,一下子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但這可是你哥的終身大事,耽誤不得!那婚房,月底前必須把首付湊齊。所以這40萬,你最晚25號得給我們打來。”

40萬。

使用過久的雜牌手機開始發熱,餘漁将其從耳邊移開了一點。太燙了。

“喂?小漁?餘漁!你聽到沒有?你現在在那麽大的公司裏當什麽金領、黃領的,不差這點錢吧?再說,你本來就欠着我們……”

“我知道了,嬸兒。25號前會打過去的。”餘漁重新将手機貼回耳廓,回答道。

“那行,25號啊,別記錯了!嘟嘟……”電話終于被挂斷,樓梯間重回安靜。

餘漁無力地在臺階上坐下來。

忙了一上午,他還沒有吃午飯,但此時,胃已經感覺不到饑餓。

儲蓄卡裏還有一萬多存款,工資要過幾天才發,有兩萬三,身上還帶了幾百塊零錢……就算他到下個月發工資前都不吃不喝,也還缺三十七萬。

怎麽辦?有什麽工作可以在一個周內賺三十七萬?

餘漁疲憊而無助地看着樓梯間貼着灰白紋大理石磚的地面。

他即使去賣身,一個周也湊不齊這個數。況且,就算他現在願意賣了,也還得有人願意買。

賣腎呢?或者賣血、賣骨髓?又或者……餘漁下意識地摸上後頸。

Omega纖細修長的脖頸上戴着條兩指寬,金屬質地的黑色指紋鎖抑制環。

抑制環內側,細密的納米針刺穿皮膚,嵌入脖頸,将腺體完全遮擋,封鎖其中。光滑的指紋感應器下,紅色的電源燈每隔十秒便會閃爍一下——沒有與之相對應的指紋做鑰匙,任何人都無法打開這支抑制環。

只能找人借了。

餘漁擡手按住抽疼的太陽穴。

無論賣腎還是賣骨髓,在一個周內找到配型合适的買主,還要做手術、以及術後的愈合……來不及的。

可說到借錢,他又要同誰借?朋友?高利貸?……

嗡嗡——嗡嗡——

餘漁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雲諾”。

“喂,小漁?”杜雲諾清亮的嗓音從手機聽筒中響起:“你這幾天怎麽樣?工作還習慣嗎?”

杜雲諾是餘漁前些年打工時認識的工友,因為年齡相仿,又都是Omega,兩人逐漸從普通工友變成了朋友。

他現在的這份工作就是走了杜雲諾的後門,準确來說,應該是走了杜雲諾男朋友的後門——因為知道他的情況,杜雲諾讓他的富二代男友給餘漁開了入職直通車。

是以,他才能拿着一份大專學歷,入職這種大型公司,領穩定的高額薪水,還享受着五險一金和其他各種福利待遇。

要問雲諾借這三十七萬嗎?有那麽厲害的男朋友,對現在的雲諾來說,三十七萬只是一點小錢吧?而且,他一定會還上的!他會努力工作,還上這筆錢的……

“雲諾,我……”餘漁張了張口,最終卻只慚愧地羞紅了臉,沒能說出借錢的話。

杜雲諾去年自考了成人大學,上學的費用都是以前打工時攢下的。

三十七萬這點“小錢”那是對雲諾的男朋友而言。

雲諾從來沒有靠着自己的富二代男友生活,唯一一次向對方求助,也是為了他餘漁。

他怎麽能那樣想,怎麽能再麻煩杜雲諾?

“我很好,工作也習慣。謝謝你幫我介紹的這份工作,真的幫了我大忙!”餘漁為自己自私下作的想法愧疚難當,恨不得甩自己一個巴掌。

杜雲諾聽到餘漁的話很是開心:“咱們倆說什麽謝不謝的!”

“那感謝的話就不說了,周末,我請你們吃飯吧!”差三十七萬和差三十八萬,左右也沒什麽區別,在接到嬸子的電話前,餘漁本就想周末約杜雲諾兩口子出來道謝。

“那可不巧了,你這頓感謝餐,得往後挪挪了~這個周末……”杜雲諾故意拉長腔調,吊餘漁的胃口。

“學習很忙嗎?”餘漁問。

杜雲諾在電話那頭笑了笑,聲音愉悅:“嘿嘿,其實我打電話來,是想問你,周末有沒有時間參加我的訂婚儀式!”

“訂婚儀式?你要和靳文斌訂婚了?!”餘漁先是驚訝,然後便忍不住替杜雲諾感到開心:“恭喜!我一定去!”

“好嘞~其實,我和文斌也是剛剛才商量好的……我一激動,就先給你打電話了。第一個哦~沒打擾你休息吧?”

餘漁笑着搖頭:“沒,你願意第一個告訴我,我很榮幸!”

“那是,咱倆最鐵了!對了,只是訂婚,你就別包紅包了!先攢着,等我倆領證那天,我一定要敲你個大的!”

餘漁低落的情緒被杜雲諾的喜悅感染,稍稍回溫:“好,等你結婚那天,我送你個大的!”

……

苡橋

挂斷電話,餘漁的心情一時難言。

最好的朋友終于要和心愛的人走進婚姻的殿堂,他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只是,杜雲諾讓他訂婚宴不要送禮是知道他的難處,是仗義。

他卻不能真的空着手去。

那是幫過他的朋友,對他好的人。

朋友的喜訊,自己的難處。

一屁股的債務讓餘漁每一分錢都要掰着花,嬸子和小叔突然索要的四十萬更是将他推到了懸崖邊。

他該怎麽辦?

餘漁就這麽呆呆地坐在樓梯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午休就快要結束了。

餘漁開始反複點亮手機屏幕,又一次次關閉。

直到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才終于打開通訊錄,滑到最下方的電話,打了過去。

十幾秒後,電話接通了。

“喂?”

“書言哥。”餘漁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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