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淩晨兩點的酒吧街很是熱鬧,撸串兒的饕客,尋歡的男女,喝高的醉鬼……演繹着獨屬于這裏的人間百态。
餘漁低着頭,緊拽背包帶,雙目無神地在人群中穿梭。
陸銘還記得他。
雖然在一番咄咄逼人的作态後,Alpha只是喝掉了那杯高度酒,沒再為難他。
餘漁的心還是亂成了團。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熬到工作結束的。
記憶停留在男人的止咬器擦過皮膚的瞬間,接着,就是自己逃命似的從員工通道逃出會所。
躲開陸銘,回家——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繞過幾個花枝招展的Omega迎客女,餘漁快步走進一條小巷。
九月,才剛剛入秋,漆黑的巷子裏,夜風微寒。
男人說話時噴灑在頸間的熱氣,卻始終沒有消退,不停地灼燒着餘漁的肌膚、喉管,像是要将他生生燙成一團焦炭。
“嘿,兄弟!走那麽急幹嘛?”三個人影從黑暗中走出,擋住了餘漁的去路。
餘漁腳下一頓,這才發現自己為了快點回家,竟然下意識地抄了近道。
從這條巷子走,他可以節省十幾分鐘,但巷子裏沒有燈,熟悉這片的人晚上是不會從這走的,會遇到搶劫的混混。
餘漁擡頭看向面前的攔路人。同一時間,他聽到自己背後也出現了腳步聲。
退路被封死了。
餘漁用力握緊了背包帶,馮書言給他的銀行卡就在包裏,那裏面有四十萬。
“救……!”側臉挨了狠狠的一巴掌,餘漁眼前發昏,口中嘗到了淡淡的鐵腥味。
“省點嗓子吧,鬧再大,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他們沒這個膽兒!”搶劫團夥的頭領是個Alpha,壯碩的男人嫌棄地将餘漁錢夾裏的幾百塊塞進口袋,又抽出馮書言借給他的銀行卡,詢問:“密碼是多少?”
餘漁被人反繳了雙手,他搖頭,再次掙動,想要喊叫,身上立刻又挨了幾腳。
“小兄弟,哥幾個只是想問你借點酒錢,不會全拿走的。但你可別給臉不要臉!”Alpha用手中的藍色磁卡輕輕拍打着餘漁腫脹的臉頰:“你一個Omega,可經不起我幾下揍。”
餘漁頭暈眼花,喘息粗重。
巷子外面不是沒有行人,但他掙紮反抗許久,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卻始終沒有人來。
過路者不是沒聽見,只是不想惹火上身。
求救無門。
餘漁看着眼前幾人手中的棒球杆,眼神灰暗:他對暴戾感到恐懼與害怕。但,密碼絕對不能告訴他們。
如果銀行卡裏的錢被搶走,他沒臉再去向馮書言借,也再找不到其他方法湊齊這四十萬……
挨一頓打,最差也不過是丢一條命,生活的重量壓得他就要窒息。他沒有選擇。
餘漁放棄掙紮,死咬着嘴唇,不再出聲。
“還真是個不識好歹的……”領頭的Alpha說着高舉起手臂。
餘漁渾身肌肉緊繃,瑟縮着閉眼,等待着疼痛降臨。
“啊!!!”
一聲慘叫。
餘漁愣了下。緊接着,鉗制他的Beta松了手,一道更強的力量抓住Omega的上臂。
鼻尖是陌生的香水混着煙草和酒精的味道,餘漁被拉進了一個寬闊硬挺的懷抱。
煙頭猩紅的一點在黑暗的巷子裏明明滅滅。
“誰打的?”陸銘攬着餘漁的腰,夾着煙的手掌貼上Omega被掌掴的側臉。
男人下手沒輕沒重,蹭得餘漁輕輕皺眉。
“你?”陸銘的神情掩藏在黑暗中,難以看清。他抖了抖手腕,灰白的煙灰飄落在腳底的Alpha臉上。
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混混頭子看到了陸銘拿煙的手腕上挂着的止咬器,顫抖的聲音變了調:“不,不是我!”
“那是誰?”陸銘語調平緩,毫無起伏,腳下卻用了力,那Alpha幾乎以為自己的胸骨要被踩碎了,發出痛苦的呻/吟。
“疼,疼!!!……是、是他,是他!是紅毛打的!”狹窄的小巷裏回蕩着Alpha的慘叫。
陸銘不耐煩地松了松力氣:“閉嘴。你太吵了。”
那Alpha吓得立即将叫聲憋了回去。
陸銘這才看向一旁被指認的、染着紅發的Beta。
對上陸銘惡狼般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眼,紅毛不寒而栗,背後發涼,他慌亂地從後腰摸出短匕,擺出自衛的形态:“不、不是!不是我!剛剛那麽亂,所有人都動手了……誰知道那一下是誰打的啊?沒人能證明是我!”
“确實。這家夥大概也是胡說。”陸銘認可了紅毛的說法,略一停頓,卻繼續道:“不過,既然你們都動手了。那他說是你,就是你吧。”
“!”紅毛Beta瞪大了雙眼。
陸銘冰冷的話音未落。
轟!
紅毛在不敢置信的恐懼中,被飛起的一腳踹出三米,狠狠砸在了小巷的牆壁上,一灘爛泥般滑落地面,昏了過去。
這一下,紅毛的肋骨肯定斷了。
“殺、殺人了!”其他幾個Beta發出驚恐的叫喊,撒腿逃跑。
陸銘挨個看過逃跑者的背影,卻沒有上前去追。
男人嘲諷地勾了勾唇角,吸了一口煙,将煙蒂丢在還趴在地上的Alpha身上,用鞋底碾滅:“東西還回來。”
煙頭燒穿了Alpha的衣服,在皮膚上燙起水泡,那人卻一聲都不敢吭,乖乖掏出搶來的現金和銀行卡,交給陸銘。
男人結實的胸膛緊貼着餘漁。陸銘彎腰,取回東西,這才大發慈悲将鞋底從Alpha身上擡起。
那人連滾帶爬地起身,垂着一條被卸了關節的胳膊,屁滾尿流地跑出黑暗的小巷。
陸銘冰冷地瞥了眼巷口,将視線重新放回懷裏渾身僵硬的人身上。
“跑這麽快?你躲我?”黑暗中,陸銘将黑金止咬器重新戴回臉上。
Alpha攬在腰間的大手死死地箍着他,餘漁好像喪失了同陸銘交流的能力,心亂如麻。
“餘漁,說話。”陸銘的話引起金屬止咬器的共振。
“你、放開我。”
餘漁的聲音很小,但陸銘還是依言放開了他。
餘漁沒想到陸銘竟然真的會聽自己的話,甫一得到自由,不由得後退一步,想要逃跑。
這動作卻不知怎麽刺激了陸銘。
手腕被捉住。下一刻,餘漁受傷的側臉便貼上了粗粝冰冷的磚牆。
“你躲我?還想跑?”Alpha壓抑着怒氣的聲音在腦後響起,比牆面更冷。
陸銘生氣了。
餘漁的聲音有些顫抖,他閉了閉眼,哀求道:“放過我吧,陸銘。”
“放、過、你?”身後的男人咬牙切齒地重複了這三個字,小巷裏變得沉寂,只剩下兩人壓抑的呼吸聲。
餘漁望着不遠處街燈照亮的巷口,好像望了很久很久。
陸銘終于再次開口:“餘漁,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狗。”
強悍的Alpha說着,忽然意義不明的嗤笑一聲:“一條笨狗。”
這話聽在餘漁耳中,滿是嘲諷陰鹫。
他如墜冰窟,卻還是對陸銘做出了回應,明明知道這樣做一點用都沒有,還會惹怒陸銘:“陸銘,我們都長大了。我……不想再當你的狗了。”
按在後腦的大手好像有一瞬間的松動,但也可能只是餘漁的臆想。
腫脹的側臉被磚牆擠壓着,痛到發麻。
高大的Alpha語氣森寒,熾熱的氣息卻随着話音一下下沖擊着餘漁的耳廓:“雖然是條笨狗……但,就算再笨,你也是我的狗。不管以前,現在,還是未來……餘漁,你這輩子都只能是我的狗。”
随着陸銘陰戾扭曲的聲音,餘漁的衣領被從後拉開,Alpha冰冷的止咬器擦過他綁着抑制環的後頸。
幾不可聞的金屬撞擊聲在空蕩的小巷裏回蕩。
陸銘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指紋款抑制環?”
陸銘在嗅他信息素的味道!
餘漁一頓,莫大的恐慌漫過頭頂,他像是要被絕望溺斃了。
“解鎖的手指是哪個?”嵌入五指的大手驟然縮緊,抓得餘漁指根生疼。
見懷裏的人一動不動,陸銘不悅地命令道:“解開,把信息素放出來。”
解不開……不能解開!
“你先,松手。”
陸銘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松開對餘漁的控制。
“唔!”
腹部傳來的陣痛讓陸銘下意識地伸手去護。
餘漁瞬間從陸銘懷中掙脫,看也不看抓起地上的背包,飛快地逃離了小巷。
“C、”陸銘捂着肚子,一句國罵被生咽了回去。
看着Omega逃離的背影,他站在原地,青筋凸起的大手死死地捏着幾張紙幣和一張銀行卡。
“餘、漁。”高大的Alpha撕咬般從齒間擠出這兩個字,“你以為,你能跑到哪去?”
鈴鈴,鈴鈴!
一串手機鈴聲響起。
陸銘接起電話。
“四個都攔下了……嗯,這裏面還有一個,別忘了帶走……警局?不。明天再……”
陸銘将餘漁的東西重重塞進褲袋,邊打電話,邊走向巷口:“放心,死不掉。我沒心情再把自己搞進去……”
淩晨三點半。
餘漁慌亂地跑回群租屋,砰的一聲關上老舊的防盜門。
“誰他媽大半夜的不睡覺!”
“草!有病啊!”
“不知道輕點嘛?!”
巨大的關門聲引起了其他租戶的不滿。
但餘漁實在沒有心力顧及。
他用顫抖的手反鎖上房間門,沒有換鞋,沒有開燈。Omega身心俱疲地抱着背包,靠着床頭櫃坐到地板上。
餘漁将自己塞進了黑暗,仿佛這樣就能得到保護與安全感。
時間在時鐘的滴答聲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暗影裏的人終于動了。
餘漁摸到鑰匙鏈上最小的那把鑰匙,反複幾次才插/進床頭櫃的鎖眼,将其打開。
不用翻找,床頭櫃裏只有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電池鼓包的黑白屏翻蓋手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款式了,壞的不能再壞。
餘漁動作緩慢地将舊手機拿出,雙手緊握,抓在懷中。
然後,他就這樣在黑暗裏坐了整整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