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考試的結束鈴響起,餘漁放下筆。
這是月考的最後一門。
從明天開始,将是為期三天的秋季運動會,接着就到了所有人都期待已久的十一假期。
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開始收答案。餘漁的答題卡被取走。
“同學?醒醒,交卷了!”收答案的女生Alpha向前走了沒兩步,就停了下來。
餘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面,隔了一個座位的桌子上,正趴着個呼呼大睡的高大男生。
是那個Alpha,他叫陸銘。
“漢堡事件”後,餘漁為了還錢,打聽了很久,才終于得知對方的信息。
陸銘——與他同級,教室在他們班樓上,S級Alpha,本市首富的獨子,陸氏集團的大少爺,性格冷淡暴戾,不學無術,經常逃課……
貼在陸銘身上的标簽很多,但總結起來,就是三個字——不能惹,是餘漁根本惹不起的那種人。
餘漁還記得Alpha那句惡狠狠的“我記住你了”。所以,在大約半個月前,他趁放學後教室無人,悄悄潛入了樓上的15班,将那張百元大鈔夾進了陸銘嶄新的課本,就算是完成了自己還錢的使命。
從此,他将與這樣的權貴子弟再無交集。餘漁當時深深地舒了口氣。
卻沒想到,一場月考,那個吓人的Alpha又再次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為了保護學生的自尊心,文瀾從不公開學生的考試成績,考試座位的安排是電腦随機生成的,全年級打散,誰也不知道誰的成績排名。
兩天前,月考剛開始,餘漁見到這個連考試都敢遲到的人時,吓了一跳。
他和陸銘竟然被分到了同一個考場!
只看了一眼晃晃悠悠走進教室的Alpha,餘漁就飛快地低下頭,像個鴕鳥似的,瑟瑟發抖,只能靠自欺欺人假裝危險不存在。
陸銘沒看到他吧?他還記得他嗎?會找他的麻煩嗎?他有沒有發現自己夾進書本的錢?……
已經半個多月了,陸銘這樣的人眼裏應該不會再看得見他……
餘漁腦子裏不停地飛過各種想法,手中緊攥的鋼筆在整潔的卷面留下了一道醜陋的氤痕,一場語文考的如坐針氈。
但好在,他這樣的狀态只持續了半天。
餘漁很快發現,就像他想的那樣,天之驕子從不會在意卑微的蝼蟻。
對陸銘而言,考試就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休息時間就是到走廊看天……別說是餘漁,就連考場裏的其他考生都像是根本不存在于這個男生的世界裏。他懶得和任何人接觸交往。
這是一匹孤狼。
“同學,醒醒!你壓着答題卡了!”收卷子的女生有些着急,因為陸銘,她比另外幾排的人慢了一些。
女生也是Alpha,她下意識地放出了滿含施壓意味的信息素,濃烈的藥酒味小範圍地漂浮在空氣中。
但只是瞬間,一股更強大的混合香型信息素便從天而降,出現在考場中,轟然撞散了女生的信息素。
雖然是香氣,但那種味道卻并不會帶給人任何愉悅的感覺,一屋子的A、O都在這股信息素的影響下變得警惕或膽顫,像是一只只炸毛的貓科動物。
餘漁也不例外,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那種令人緊張的氣味中,他隐約聞到了一絲水果的甜香。甜甜的味道很好地安撫了餘漁緊張的情緒。
不過,陸銘收回信息素的速度很快,餘漁并不能确定那一閃而過的氣味因子到底是什麽。
被女生信息素吵醒的Alpha煩躁地爬了起來,他大概是有起床氣,眯着眼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然後粗暴地抓起空白的答題卡,丢給女Alpha,用沙啞的嗓音罵道:“滾。”
女生被陸銘的信息素壓制,臉色難看,讪讪地拿着皺巴巴的空白答題卡,繼續往前收答案。
而陸銘,則抓起桌面根本沒用過的圓珠筆,在監考老師和所有學生的注視下,一臉煩躁地離開了考場。
還好,這是最後一場考試了。餘漁在心底小小地松了口氣。
對學生來說,月考的含義有很多種:階段性總結,成績的進步或退步,假期,狂歡,作業……
對餘漁來說,月考還意味着生活費。
“小漁!”說話的Omega女人五官清麗,衣着精致考究,雖然已經年過三十,但保養的極好,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女人是餘漁的母親。餘漁秀氣清隽的好相貌就是遺傳自她。
女人站在Alpha男人身後,同餘漁招手,語氣透着股矯揉造作的親密:“快謝謝陳先生!”
“謝謝。”餘漁站在兩人面前五步開外的地方,手裏拿着一沓現金,垂着頭,低聲道謝。
他是母親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錯,所以母親其實并不喜歡他。
“餘漁,你怎麽能這麽沒禮貌?!叫人啊,看着陳先生道謝!”母親的責怪尖銳刺耳。
餘漁有些畏懼地擡起頭,将視線落在身穿定制西服的Alpha男人身上。
最初與父親打離婚官司的時候,母親是不願意接手他的撫養權的。
但這位被母親扒上的大款卻不知是有什麽特殊癖好,雖然從來不掩飾對餘漁的不屑與厭惡,卻仍舊讓女人争取到餘漁的撫養權,并将他送進最好的私立學校,負擔起那些昂貴的學費和生活費。
“謝謝陳先生。”餘漁看着男人再次道謝。
母親卻依然對他有所不滿:“想想你現在的生活,上的學、吃的穿的用的,還有你手裏的錢,都是誰給的?小漁,你要知道感恩,要……”
“錢給你了,放假去買個好點的抑制環。下個月,必須讓我見到你戴着那東西。”Alpha男人打斷女人,冷淡而鄙夷地對餘漁說。
餘漁愣了下。
在抑制劑完全普及的今天,絕大部分年輕Omega已經不再願意佩戴抑制環。
雖然抑制環保護Omega人身安全的作用從未改變過,但年輕人普遍認為,那是Omega曾經被物化的象征,是對他們的侮辱。
而餘漁的繼父卻要求他在這樣的學校裏,帶着明顯的抑制環生活學習……
“聽到了嗎,小漁?陳先生這是關心你。”母親是一定會站在Alpha男人那邊的。
餘漁點頭應下:“知道了,謝謝陳先生。”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現在的他還只能依靠母親和男人生活,除了點頭接受,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領了生活費,又被作秀般的母親噓寒問暖了一番,餘漁終于被放走。
應付母親很累,餘漁将領到的一萬生活費塞進外衣口袋。
四千塊充食堂飯卡,剩下的六千要買抑制環,交印卷材料費,還要預留出給他父親的那部分和他自己想要存下的……
餘漁一面向教學樓走,一面在心裏計算這筆錢的使用劃分。
“小雜種,那賤人剛剛給你錢了吧?”路燈照亮的安靜小路上,出乎意料的人攔住了餘漁。
“你……爸,你怎麽進來的?!”餘漁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學校是不允許外人随便進入的。
口袋裏包着牛皮紙的生活費被抽走。
男人試了試那沓錢的厚度,心下滿意,難得沒有對餘漁動手,譏諷道:“我怎麽進來的?這學校這麽大,哪都能進來!再說,我不能進來嗎?!我好歹也是白養了你這麽多年的‘爹’,進來看看‘兒子’怎麽了?”
男人說罷,借着路燈仔細打量了一番餘漁,确定他身上再沒什麽地方可以藏錢,甩着手離開了。
月考結束的當天晚上,還有四節晚自習。但因為第二天就是運動會,基本沒人還能耐得下心繼續讀書,老師們也都給自己放了假,懶得管這些學生。
餘漁疲憊地回到自己的位子。
教室裏吵吵嚷嚷,亂糟糟的,還空了不少座位。他同桌也不在教室。
餘漁埋頭趴在課桌上。
他爸大概是看到了陸銘上次的行為,翻牆進的學校。
整整一個月的生活費……餘漁嘆氣。
他沒有手機,也不需要手機——不是月底送生活費的時候,母親和那位陳先生他是聯系不上也找不見的。
他也不可能再去同那兩人伸手要錢。
母親是指望不上的,而父親就是導致他現狀的罪魁禍首。
算了算手頭還剩的錢,餘漁發現,他只能動用偷偷攢下的那點存款了。否則,下個月,他要麽選擇不吃飯,要麽選擇拖欠學校收取的各種費用。
還有陳先生讓他買的抑制環,下次見面的時候,他必須得戴着那個東西才行……
也不知道假期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打工機會,能賺多少算多少吧,好歹賺一點。
“喂,餘漁。你接‘代跑’,對吧?”前排的男生忽然回過頭來,是那個負責收錢的小組長。
餘漁爬起來,點點頭。
不是所有學生都喜歡積極參與校運會。
各個項目的參賽名額通常是排不滿的,這種時候,就一定會有人被趕鴨子上架,硬抓去參賽。
而餘漁,雖然體能很差,拿不到獎勵,但卻經常收費“搶占”參賽名額,将這些“鴨子”們擠下架子,也就是所謂的“代跑”——三百一個人,一次校運會他通常能靠“代跑”賺個一千塊。
“但現在……體委已經把參賽名單交上去了。”餘漁為難道。
雖然他很樂意在這個時候多賺點錢,但參賽名單上交後,他就沒辦法幫人頂位置了。
男生也知道這點,他擺了擺手:“不是代跑,是明兒下午籃球賽的後勤組,我外校的朋友那段時間要來,我沒空去。你去,我就給你五百,找人代替的事我已經和那邊的人打好招呼了。就是遞個毛巾送個水,打雜而已,不費你什麽事。”
男生開出的價格讓餘漁心動,他從書桌裏翻出運動會項目時間表,對照起來。
“一點半到……五點?”餘漁再次猶豫起來:“我兩點有跳遠比賽……”他想問男生,比賽期間能不能暫時離開一會兒,跳遠比賽最多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男生卻在聽到他說有比賽的時候就拉下了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比賽你翹了不就行了?又沒人說必須要去。”
餘漁被男生堵了一下,抿起唇,原來想問的話也不敢再問。
“一千。”男生不爽地看着餘漁,再次給酬金加了價。
“……”餘漁仍舊猶豫,男生給的價格很高,但跳遠是唯一一個他自己選擇參加的項目,他去年就拿了第一。第一的獎金也是一千。
“兩千,幹不幹?”男生始終得不到餘漁的回答,不耐煩起來。
眼前的人态度傲慢又無禮,但餘漁現在需要錢。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差的既不是一文錢,他也不是英雄漢:“我明天下午直接去籃球館嗎?”
“一點到……”
确定了細節,男生要給餘漁打錢,但又忽然想起餘漁沒有手機,只好将交易改成現金,約定假期後再給他。
前座的人解決了煩心事,回過身去和同桌聊起天,不再理會餘漁。
“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就兩千而已,咱學校也找不出第二個能為了錢幹這個的了啊!他只要錢到位,什麽都幹,光跑步項目都接了好幾個……”
“切!哼哼,明兒就讓你見見我女朋友,隔壁藝術學院的小O,特漂亮……”
餘漁埋頭,趴回課桌,在心裏給自己的存款上添了個“+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