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015章
崔琅回到忠誠伯府,立即被叫去了父親崔臨浩的院子。
“四郎,景親王叫你前去所為何事?”四十多歲的崔臨浩身形略瘦,留着山羊胡,一雙眼睛透着精明和算計。
崔琅神情微凝,抱拳一禮,而後道:“景親王宣孩兒前去是為了榮國公府的案子。”
“榮國公府?”崔臨浩頓時一驚,雖料到是為了這事,但親耳聽到還是讓他很吃驚,景親王這是要為榮國公府翻案了嗎?
崔琅道:“是,景親王拿出當初父親與孩兒交到聖上面前的折子給孩兒看。”
“那你是如何說的?”崔臨浩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急問。
“孩兒實話實說。”
崔臨浩眉頭一跳,豁然起身,“你、你說什麽?”
“孩兒對景親王如實相告,那折子上所書皆為虛假。”崔琅重複道。
崔臨浩不敢置信,向前一步怒道:“你怎敢如此說?你可知,你此舉是要将整個忠誠伯府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當初父親誣陷忠良已将忠誠伯府推入萬劫不複之地,怎的如今來怪孩兒?”
崔臨浩擡手打了他一巴掌,“逆子!”
臉上陣陣火辣,崔琅不覺得痛,他眼眶微紅,“父親逼兒子做那背信棄義之事,兒子做了,已經為父親為崔家盡了孝,如今兒子所作所為亦是為了救崔家上下,可當不得逆子二字。”
他頓了頓,繼續道:“榮國公府如今有景親王庇護,定會東山再起,父親可有想過,若郭家複起,崔家這等背信棄義落井下石之輩,又當如何?”
崔臨浩呼吸一滞,踉跄後退一步,“這……”
“父親若真的要救崔家,就當與孩兒一道将功贖罪,幫着景親王洗刷榮國公府的冤屈。”崔琅再道。
崔臨浩佝偻着身子走到椅子上坐下,神情頹敗。
當初榮國公府落難,他怕崔家被連累,急得不行,恰時有人遞來郭盛安勾結怡王的證據,他為了與榮國公府劃清界限,保住崔家,不得不将那證據遞交到了聖上跟前,在個人小義上,崔家雖會背信棄義的罵名,但在國家大義面前,他們忠于國家忠于朝廷,利終究是大于弊的。
本以為郭氏一族再無翻身之日,哪知臨刑前夕郭盈袖會被賜給景親王為妃,又怎會料到郭盈袖一嫁過去景親王就活了,郭家絕處逢生,而崔家又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若是承認當初作的是僞證,那便是赤-裸裸的欺君之罪,可若不承認,到時候景親王幫榮國公府翻了案,忠誠伯府不但欺君,還要面臨榮國公府的秋後算賬,更是死路一條。
這前前後後都是絕路啊!
崔琅看出父親的動搖,向前勸道:“父親不要再猶豫了,如今榮國公府還未複起,我們若幫上一把,來日也算為崔家留了一條生路,否則真等榮國公府崛起,榮國公秋後算賬,崔家就真的沒有後路了。”
崔臨浩擡起老眼看向兒子。
“父親,您就聽孩兒一次吧。”崔琅向前一步跪了下去,懇求道:“幫郭家是贖罪,是彌補,也是救崔家,于雙方都是有利的。”
崔臨浩重重嘆息一聲,終是點了頭,“四郎,你起來,為父聽你的便是。”
“謝父親。”崔琅欣喜站起身,急問:“您快告訴我,當初是誰将那僞證交到您手上的?”
崔臨浩看了兒子一眼,低聲道:“是你姑父。”
“什麽?”崔琅震驚。
“你說是瞿家将僞證遞到你父親手中的?”宗政衍手指輕輕在桌子上輕點,擡眼看着跪在面前的崔琅問。
崔琅點頭,“是的,王爺。”
他與父親找到姑父對質,姑父卻說那僞證并非他所有,而是一乞丐在大街上塞給他的,他多番查證,發現那僞證最終出自骁勇将軍瞿府的一名下人之手,他才敢來景親王府回話,之所以不提蘇家,是因為蘇家再怎麽說也是崔家的姑親,能撇開就盡量撇開去,而且蘇家與崔家一樣是被人當了刀使,與其把蘇家也拉下水,不如瞞下,只提瞿家即可。
宗政衍視線往一旁的萬馬奔騰屏風處看了一眼,道:“此事暫時不要聲張,本王自有打算。”
“是。”崔琅應下。
待人離去,宗政衍看着屏風處道:“出來吧。”
一道袅娜娉婷的身影緩緩從屏風後走出,她身着華貴織錦,雲髻峨嵋,珠釵搖曳,肌膚勝雪,淡雅出塵,她輕移蓮步,行至他身側,紅唇輕啓,“王爺有何打算?”
宗政衍看着,嘴角輕揚,不語。
“王爺。”郭盈袖嬌呼催促,“您知妾心急,就告訴妾吧。”
榮國公府的冤情一日不除,她就寝食難安,她希望盡早把父親和大家救出來。
那日她并未問宗政衍崔琅來王府所為何事,今日崔琅再次上門,宗政衍讓她躲在屏風後她才知道崔琅是在幫榮國公府證明清白,說實話,她心中并不感激,崔琅的舉動無疑于殺你一刀又來給你包紮傷口,讓人感激不起來。
宗政衍拉她入懷,撥弄着她耳垂上的玉兔搗藥耳墜,漫不經心道:“不急。”
耳垂處格外敏感,郭盈袖微微一顫,側頭躲開,嗔道:“王爺!”
“盈盈莫惱,本王告訴你便是。”宗政衍知她心急,不再逗弄她,放開她起身拿來一個錦盒放在書桌上,“你看看裏面的東西。”
郭盈袖疑惑的将錦盒打開,頓時被裏頭之物驚了一跳, “這、這是……龍袍?”
宗政衍點點頭,“沒錯,是在你郭家搜出來的龍袍。”
“什麽?”郭盈袖驚得臉色泛白。
她只知父親被陷害,具體情況不得而知,不曾想竟從郭家搜出龍袍,私制龍袍,哪怕不是叛亂亦是死罪。
她看着面前這件莊嚴肅穆的龍袍,聲音微顫,“怎麽可能?這絕不是榮國公府之物。”
郭氏一族對朝廷忠心耿耿,父親亦是忠肝義膽,當初怡王逼宮,追殺太後和幼帝,父親得知消息立即帶着府衛前去攔截追兵,這才讓太後和幼帝成功逃出上京城,父親若私通怡王造反,又怎麽會助太後和幼帝?
想到這,她抓住宗政衍的手急急辯解,“王爺,父親對先帝忠心不二,絕不可能私制龍袍助怡王謀反篡位的。”
“本王心中有數。”宗政衍拍了拍她的手,“現在指證你父親的證據很多,若要證明他的清白,有兩個辦法可行,一是找到有新的證據證明他沒有參與謀反,二是将那些證據一一推翻。”
郭盈袖問:“那王爺是準備用第二個辦法?”
“本王覺得二者可同時進行。”宗政衍道。
“妾謝王爺。”郭盈袖聞言屈膝行了個謝禮。
她覺得宗政衍就是上蒼派來拯救她和郭家的貴人,若沒有他,此刻郭氏一族早已齊齊赴了黃泉,哪能存留至今?
宗政衍嘴角上揚,心情很是愉悅,他伸手将她扶起來,“等你郭家平反後你再想想怎麽謝本王吧!”
“好。”郭盈袖笑着點頭,她一定會好好回報他的恩情。
身為郭家人,郭盈袖自然也想做點什麽,她低頭看向錦盒中的龍袍,先前崔琅已經找到忠誠伯府僞證的來源,算是有了一個突破口,現下龍袍也是一樁,只要證明龍袍與榮國公府無關,就能推翻了這個物證。
這樣一件龍袍從選料到裁剪,從縫制到刺繡,直至完成,有無數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有可能發現問題。
她拿起龍袍細細打量,只見這件龍袍布料又滑又軟,質地上乘,做工精美,上面的刺繡亦是栩栩如生,針角細膩,針法巧妙,一看便是花了不少心血,外面沒看出什麽問題,她又将龍袍翻過來,看了看裏面。
“咦?”郭盈袖有些吃驚。
宗政衍問:“怎麽?”
“這龍袍竟然是雙面繡?”郭盈袖道。
宗政衍解釋道:“自父皇在位時大興的龍袍便開始用雙面繡,敏成太皇太後刺繡了得,第一件雙面繡龍袍便是出自她之手。”
宗政衍的父親便是昌帝,敏成太皇太後是先帝宗政徹的生母。
郭盈袖點點頭,昌帝、先帝、幼帝,不過也才三朝,龍袍做工複雜,非普通衣物,懂得用雙面繡制作龍袍的人應當極少,她仔細查看龍袍的繡工和針法,竟看出一絲熟悉來,好像在哪見過這種繡法。
“姑娘您看奴婢繡帕上的繡工,可将宮裏的繡娘都比過去了吧?”
“這可是雙面繡,能将雙面繡繡得如此出衆的,怕是整個上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郭盈袖回想起在哪看到過這繡法,眸光一亮,“王爺,這龍袍上的刺繡妾大概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