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宗政衍僵住,看着面前神情認真又帶了幾絲委屈和哀怨的人兒,他臉上的神色一會變得複雜,一會又變得疑重,一會變得陰沉,最終被心底的心疼和情感占了上風,他暗暗嘆息一聲,正要出聲,面前的人兒一頭栽進了他懷裏,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平緩起來。
她睡着了。
宗政衍哭笑不得,擡手撫摸着她如綢緞般軟滑的發,輕道:“再等等,等本王料理完所有的事情,就會……”
郭盈袖還是沒能回郭宅去陪郭盛安過年節,她回到王府就睡死過去,任人如何喚也沒喚醒,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又是自責又是愧疚,早早的準備好東西回了郭宅。
宗政衍一早就進宮了,要晚上才回來,所以郭盈袖可以在郭宅待一整天。
“王妃,王爺知道你昨晚沒能回去陪老爺,今日特意讓您回去陪老爺一整天,王爺對王妃真好。”馬車裏,采詩笑道。
今日回娘家,她讓玉蘭玉香留在王府,帶了采微和采詩出來。
采微也笑道:“可不是,昨日在宮裏,王爺嚴懲了陷害王妃的人,宴席上,王爺還喂王妃用膳,後來王妃醉了,王爺一路抱着王妃出的宮,王爺對王妃可真真是寵愛極了。”
郭盈袖對昨晚醉酒的事沒多少印象,但迷糊中記得宗政衍抱着她出的宮,她心裏是極甜蜜幸福的,一臉是笑道:“是啊,王爺待我極好。”她向來知道投桃報李,以後她也會對宗政衍更好。
“爹。”下了馬車,郭盈袖見父親在門口寒風中迎她,她忙跑過去扶住了要給她行禮的父親,“可使不得。”
郭盛安道:“規矩不能廢。”
“在女兒這,沒有父親給女兒行禮的規矩,爹,外面冷,我們趕緊進屋吧。”郭盈袖拉着父親便往屋裏走,不給他再行禮的機會。
郭盈安無奈跟着她進去,心裏卻很溫暖,女兒孝順,他豈有不知?
“爹,對不起啊,昨天晚上不小心喝醉了,沒能回來陪您。”待父女倆坐下,郭盈袖愧疚道。
郭盛安笑道:“無妨,昨晚王爺特意派朱公公過來告知,并送了不少東西,你瞧瞧,爹這屋子都放不了。”頓了頓,他又嚴肅了一分,道:“再說了,也沒哪家出了嫁的閨女回娘家過年節的,虧得你昨夜醉了,不然定是惹人非議,你現在身為景親王妃,身份貴重,多少人盯着你,你或要記住,以後切不可壞了規矩,給王爺惹來麻煩。”
“爹,女兒記住了。”郭盈袖乖巧應道。
昨夜宗政衍還派了朱公公親自來通知父親并送了這老些東西?她心中感動極了,宗政衍真是又細心又體貼,她何其有幸能嫁給宗政衍?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一整日,郭盈袖都陪着郭盛安下棋聊天,父女倆其樂融融。
“爹,女兒給你舞一套劍法瞧瞧吧。”
坐了一整日,身上泛了酸,父女倆走出屋子活動透氣,郭盈袖想到自己已經數月不曾舞劍,一時興起提議要給父親舞劍。
郭盛安覺得不合規矩,不準備讓她舞,轉念想着宗政衍武功高強,又是曾領兵平亂,應是喜武之人,因不會介意女兒會武,便點頭應下了。
郭盈安讓全子取了他新打的劍來,采微幫郭盈袖脫下氅衣,郭盈袖接過劍,在院子裏舞了起來。
她舞得生疏,一看便知長時間沒舞,都沒了章法,郭盛安頻頻搖頭,旁的人倒是覺得她哪怕舞得不熟練,也是極美的。
郭盈袖其實不擅舞劍,她擅鞭子,一套長鞭使得行動流水,遠可攻退可守,只是她的鞭子在榮國公府被封時就沒了,現在也沒鞭子,只能舞劍了。
一套劍法舞到一半,郭盈袖已經顯得吃力,但她并沒有停,想将劍法舞完,誰知一不小心鋒利的劍刃擦過手背,在白嫩的手背上留下一條血紅的傷口。
咣當一聲,手中的劍掉在地上,郭盈袖看到手背快速溢出血來,痛得擰了眉。
“盈盈。”郭盛安見狀第一時間沖了過去。
“王妃!”采微等人也吓壞了,忙圍了上去,見血很快就從手背流到地上,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吓得臉都白了。
郭盛安急忙點了郭盈袖手臂上的穴道給她止了血,又急聲命道:“去請大夫。”
全子一陣風似的跑了。
衆人扶着郭盈袖進了屋,血才堪堪止住。
采微采詩都要吓哭了,蹲在她身邊巴不得替她受了這罪。
郭盛安也握着女兒的手沒松開,一張老臉陰沉得像要下雨。
見大家這麽着急緊張,郭盈袖笑着勸道:“爹,我沒事,您別擔心。”
“都是爹不好,不應該讓你舞劍的。”郭盛安自責道。
郭盈袖羞愧不已,“是女兒提議的,而且也是女兒沒用,舞個劍還能傷了自個兒,與爹無關。”
很快大夫便來了,看了傷并不嚴重,只是皮外傷,沒傷到骨頭,衆人這才放下心來,大夫清理了傷口上了藥,叮囑近期不要碰水,再開了方子就離開了。
這一折騰,天就快黑了,郭盈袖出來一整天也要回府了,郭盛安不放心女兒,但不得不讓她回去,送她出了門,在門口站了許久才回了屋。
馬車駛出巷子,再看不到郭宅,郭盈袖才放下簾子,擰着眉,父親一個人太孤獨了,如今又沒了官職,日子一定很難熬,她以後一定要經常回去陪父親。
“王妃,這傷要是讓王爺知道了,可怎麽是好?”采詩很是不安道。
郭盈袖看了看包紮着的手,也想到宗政衍定會責備她,縮了縮脖子道:“回去後你們誰也別多嘴,這幾日年關,王爺日日要入宮,只要小心一點能瞞過去的。”
采微采詩點點頭,她們哪敢多嘴,沒照顧好王妃本就是失職,要是讓王爺知道,她們少不得要挨頓板子。
宗政衍回了王府,先去君安院換了身衣袍,這才帶着冷風往聽雨軒去,到了聽雨軒,玉蘭玉香迎了出來,沒看到熟悉的人影,他挑眉問:“王妃還未回來?”
“是。”玉香回道。
宗政衍轉身要走,想了想都這個時候了她也該回來了,便進了屋裏等她。
玉香和玉蘭高興的忙去準備茶水點心,顧月卿從屋裏出來,撞見兩人捧着東西往暖屋去,随口問了一嘴,“王妃回來了?”
自那日朱公公讓府中上下去觀看王婆子行刑後,她病了許些日子,一直沒出門,年前才終于好了,但她情緒不高,便也沒怎麽管事,整日在屋裏待着,近兩日才開始出門活動。
“沒呢,是王爺回來了,在屋裏等王妃。”玉香回道。
宗政衍來了?
顧月卿往院裏一看,見冷風果然在那站着,眸中一亮,先前因被宗政衍的冷漠和手段震懾下歇了的心思又有些蠢蠢欲動。
如果她能成為宗政衍的女人,是不是就不用怕有朝一日落得王婆子那樣的下場?對,只要成了府中主子,就不會犯錯,就不會受到處罰。
想到這,她接過玉蘭手中的托盤,對二人道:“你們再去多準備幾樣點心,等會兒王妃回來好一道用,這個我先送過去給王爺用着。”
“是。”玉蘭玉香現在雖然已經是王妃的心腹,可顧月卿畢竟是王妃親命的管事,王妃不在的時候她們還是得聽她的,便依言轉身去準備了。
顧月卿端着托盤往暖屋去了,冷風見她過來,忙向前道:“月卿,你身子大好了嗎?”
“好了。”顧月卿點點頭,視線卻一直往屋裏探去。
冷風放下心來,“那就好,都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瞧着都瘦了,你得多出來走動,這樣病才好得快。”
“嗯。”顧月卿心不在焉應了一聲,“我先進去伺候王爺,有空再聊。”說完不等冷風再說話,推門進了屋,順手将門給關上了。
冷風看着緊閉的房門,臉上盡是擔憂。
顧月卿進了屋,見宗政衍正躺在郭盈袖平時躺着小憩的貴妃椅上休息,還是第一次與宗政衍單獨在一處,她緊張得心砰砰直跳。
貴妃椅上的男人哪怕閉着眼睛也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他是那般華貴萬千,高高在上,高貴得平時讓人連看他一眼都不敢,可如今,她可以肆無忌憚的看着他,她甚至覺得能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哪怕什麽都不做也是歡喜的。
可是不行,她得做點什麽,這樣天賜一般的機會,她不能錯過,要是錯過了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有這樣好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鼓氣所有的勇氣,慢慢朝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走去,一步兩步三步,他們之間的距離慢慢的縮短了,她離他越來越近,近得讓她緊張得心都要跳出喉嚨來。
她終是在他一步遠的距離停下了,她要怎麽做呢?是叫醒他訴說情意還是趁他睡着的和他親近一下?
顧月卿一度認為是宗政衍不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才會對她那麽疏遠,要是他知道了她對他深深的情意,他一定會接受她,把她留在身邊,不說像對郭盈袖那般,哪怕像對郭盈袖一半好她也知足了。
可是他獨自一人睡着這樣的大好機會,她若不借機親近一解相思,又失在太可惜了。
天人交戰了一會兒,她終于做了決定,先親近,等他醒了再表明心意,這樣就一舉兩得了,她為自己聰明感到得意,她将手中的托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擡步朝他走了過去。
她蹲在他身側,盯着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那手修長白淨,骨節分明,格外好看,他的手一定很溫暖,手感也很好,她想象着她的手被這只手握着的情景,幸福得都要暈過去了,她咬了咬唇,有些羞澀的伸手去摸他的手。
眼看着她就要碰觸到他的手,貴妃椅上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兩道寒光射出,像兩柄寒鐵利刃,直逼她的手,她驚呼一聲縮回了手,身子往後一傾,一個不穩跌坐在地,她急忙用雙手側在身體兩側,仰起頭驚慌的望着宗政衍,聲音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王、王爺……”
宗政衍根本沒有睡着,早就聽出是顧月卿來了,他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麽而已,所以并沒有睜開眼睛,他也不是不知道顧月卿的心思,只是顧念着房嬷嬷一直沒有理會,他本以為自己的态度已經很明确,顧月卿但妨有點腦子就會知難而退,沒成想她還沒死心,竟然膽大包天敢觊觎他冒犯他。
很好!
他坐起來,直接朝門外喚道:“來人。”
朱公公和冷風立即推門而入,見半坐半趟在地上的顧月卿頓時眼皮一跳,知道發生大事了,忙向前屏住呼吸,“王爺,有什麽吩咐?”
“将這個以下犯上的奴婢拉出去砍了雙手!”宗政衍冷聲命道。
朱公公和冷風相視一眼,驚得臉色大變,砍、砍手?顧月卿對王爺做了什麽?
顧月卿終是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爬起來跪在地上直哭求,“王爺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爺開恩!”
“王爺,月卿還小,不懂事,冒犯了王爺,求王爺看在房嬷嬷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冷風回過神來,忙也跪地求道。
宗政衍冷笑,“本王若不是看在房嬷嬷的份上,她早死八百回了,還由得她在本王面前上镩下跳到今日嗎?”
“王爺……”冷風對顧月卿有意,自是不能眼睜睜看着顧月卿被砍了雙手,還要再求。
宗政衍打斷他的話,“冷風,你是不是覺得在本王面前得臉,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冷風吓得低下頭去,不敢再出聲。
“王爺息怒,冷風是覺得今日是年初一,不宜見血,所以想請王爺暫緩兩日再處置她。”朱公公忙向前打圓場。
冷風是王爺心腹,向來得王爺看中,前途一片光明,犯不着為了顧月卿毀了自個兒的前程,且王爺要是沒了冷風,也等于少了一份助力,于誰都沒有好處。
宗政衍看了低頭跪地的冷風一眼,收回視線,“自己去領罰,都下去。”
“謝王爺。”冷風磕了個頭,站起身和朱公公一起退了出去。
顧月卿也被兩人拉了出去,她面如死灰,這才終是明白自己在宗政衍心裏半絲位置也沒有,可笑她一直以為宗政衍心裏是有她的,可是這個醒悟是用她一雙手作為代價的,豈不是太慘痛了些?
宗政衍最後并沒有砍顧月卿的手,因為房嬷嬷得了消息後求到了宗政衍面前,宗政衍終究是念了舊情,只罰了顧月卿打五十下手掌。
厚厚的戒尺啪啪啪的打在顧月卿細嫩的掌心,不一會兒就紅腫起來,先是痛,後是麻,最後沒了知覺,五十下打完,她手掌已經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好在及時上了藥,雖傷得重好好休養便不會有大礙。
看着母親将自己的手上好藥,包紮起來,顧月卿淚忍不住的滾落,這雙手總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