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2021年9月5日,超強臺風“金桂”在中國東南沿海登陸,暴雨如注,雷鳴劈開天幕,萬賀呈從申城飛往深圳的航班取消,下午三點鐘,作為頭等艙客人,他在航空公司的安排下入住申城市中心的W酒店。
拉着24寸行李箱在前臺辦理入住,沒空抖落半身西裝的雨水,萬賀呈一心二用,忙着在電話裏安排工作,作為一家剛在市場堪堪站穩腳跟的創業公司的主要負責人,深圳那邊一堆事,從産品設計研發到供應鏈管理,從日常行政工作到法律事務,樣樣在等他拍板。
一場臺風打亂了太多計劃,包括裴小拾,時隔多年,一起被這場臺風卷進他的生活。
接過前臺給的房卡,萬賀呈拉起行李往電梯方向走。
面前的電梯門打開,走出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裴小拾。
裴小拾戴了墨鏡,臉本來就小,現在又被墨鏡遮去一半,站在比他高的助理雨浩身邊,整個人被藏得嚴實。
“航班取消了,”跟遠在深圳的助理通着電話,萬賀呈沒注意到裴小拾,“可能要延誤兩天,明後天的工作你幫我安排到線上。”
酒店大堂電梯衆多,人流分散,進這班電梯的只有萬賀呈一人,可電梯門關到一半又被人從外頭摁開了。
裴小拾的墨鏡摘掉了,萬賀呈這邊剛挂斷電話,擡眼便看見一張幾年未見的熟悉面孔。
眉清目秀,好看自然是不用說,畢業這麽些年了,一張臉依舊帶着學生氣。
只不過眼圈好像是紅的,萬賀呈沒太看清。
電梯被按着沒辦法關,于是萬賀呈開口:“是不是要進來?”
裴小拾一個人進了電梯,沒讓助理跟。
冷冰冰的電梯裏冷氣開得足,銅牆鐵壁間,微弱的機械味被公式化的酒店香水掩蓋,背對着身後人,“闖入者”裴小拾低着腦袋站在很靠近門的位置,犯了什麽錯似的在面壁思過。
電梯慢慢滑行,機械運轉時低沉嗡鳴,裴小拾一言不發,身邊只有萬賀呈不時在手機上發語音交代工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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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有人進來又下。
到了25樓萬賀呈的樓層,電梯只剩他們兩個。
裴小拾進電梯後沒按自己的樓層,不知是忘了,還是只是專程陪萬賀呈乘這一趟電梯,萬賀呈走出電梯時,裴小拾自覺往旁邊讓了一步,頭依舊是低着的,看着眼前人筆直的西褲褲腳和锃亮的皮鞋,小聲喊他的名字,卻沒有跟上。
是不敢。
行李箱停在電梯門縫隙之間擋着防止門關上,萬賀呈回身面對裴小拾,看不見他的臉,只看見他毛茸茸的頭頂,頭發是柔軟乖順的黑色,一截随他低頭動作露出的白皙的頸子上凸起的骨節塊塊分明。
實在是瘦,寬大的長袖衛衣松松垮垮搭在骨骼上,像是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大學時候,作為表演生的裴小拾天天嚷着要瘦成一道閃電,哪怕已經足夠苗條,現在竟是比從前又瘦幾分。
其實這人天生就有明星相,白白淨淨,五官漂亮,唇紅齒白,随便丢人群裏都是出衆的那個。
沒必要把自己折騰得這麽瘦,萬賀呈想。
“不出來?”萬賀呈說,“總不會是專程陪我這一趟。”
“沒,沒什麽事,我,我這就下去了。”裴小拾微微偏開臉,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不自覺帶上哭腔。
萬賀呈皺了眉,裴小拾這樣不是能讓他走的樣子。
旁邊剛好有人過來搭電梯,萬賀呈提着行李往後退一步:“我們出來外面說話。”
有萬賀呈這句話,裴小拾才敢繼續跟着。
出了電梯,裴小拾注意到萬賀呈頭發和西裝外套上的雨水,下意識想從自己包裏拿紙,才想起包在樓下助理那兒。
剛從外頭裹了一身水汽回來,明明才九月,萬賀呈筆挺的西服已冒出寒意,額前發絲被雨打濕,根根分明卻又淩亂,萬賀呈低頭晃幾下腦袋,簡單甩掉發梢的水,說:“回來的時候是有點雨,沒事兒,等會兒沖個澡就好。”
裴小拾偷摸着看人,幾年沒見,萬賀呈還是印象中的模樣,嘴唇很薄,鼻梁很挺,是冷冰冰不茍言笑的長相,但裴小拾知道這人笑起來是很好看的。
也有變了的地方,比如裴小拾以前從來沒覺得萬賀呈這麽适合西裝。
畢竟大學時候的萬賀呈随便套件地攤買來的二十塊錢的T恤就能把裴小拾迷得七葷八素。
再遇舊人,從剛才在樓下的心潮澎湃到現在稍微平靜後的膽怯,裴小拾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褲兜裏的手機就先震動起來,是樓下助理的電話。
雨浩性子急,不知道裴小拾一個人又突然上樓做什麽,一小時後有個雜志社采訪的通告,之前也是怕臺風天影響,才特地提前過來附近住酒店,保姆車已經在門口等了,不趁現在臺風稍微緩些趕緊出發就真來不及了。
本就資歷淺,又好些年沒演戲了,要不是有家裏的背景和剛出道時候的高度支撐着,娛樂圈早已查無裴小拾這人。
裴小拾的經紀人李霜Emma是業內公認的女強人,帶出過不少影帝影後,用她的話來說,裴小拾是最讓她恨鐵不成鋼的一個,好幾個當紅流量都是當年撿着裴小拾不要的資源才起來的,就裴小拾是唯一的冤大頭。
這些話李霜沒當裴小拾的面說過,但雨浩從2017年就開始跟着裴小拾,最能理解李霜的心情。
盡管裴小拾自己不争氣,李霜也沒放棄過他,好不容易去年說服他接了檔綜藝節目,讓他借那檔綜藝多了些曝光,這才有了今年幾個還算可以的通告,要是這都搞黃了,雨浩覺得自己真要給Emma姐磕頭謝罪了。
“碰到了個老朋友,嗯,嗯,沒事的,你在樓下等,我很快下去。”挂了電話,裴小拾目光重新落在萬賀呈臉上,可睫毛一眨,眼淚卻掉下來一顆。
“對、對不起,吓到你了,最近有點沒睡好。”不知道是難為情還是別的什麽情緒,裴小拾耳朵慢慢紅了起來,用手背蹭着眼皮,支支吾吾為自己的眼淚做着笨拙的解釋。
萬賀呈看了他一會兒,說:“我也對不起,一開始沒打招呼是因為不知道是你,不是別的原因。”
然後伸手在裴小拾臉上比劃了一下,好像在做一個丈量:“臉這麽小,又戴了墨鏡,剛在你身邊那位還把你擋住了。”
裴小拾趕忙接過話:“他是我助理,叫雨浩,過來酒店接我去工作。”
“去拍戲嗎?”萬賀呈問他。
萬賀呈記得裴小拾當年憑借一部處女作電影拿了個大獎,具體什麽獎他不太記得了,他自認為沒什麽藝術細胞,也很少關注影視方面的新聞,以前是因為裴小拾才稍微了解一些,這麽多年早又忘了。
幾年前裴小拾也算小火過,連工科出身、平常基本不關注影視行業的萬賀呈都能意識到這點,但現在細想來,不知從哪個時間節點開始,裴小拾就幾乎在演藝圈裏銷聲匿跡了。
萬賀呈很久沒去想這些,似乎從前大半記憶都被他選擇性封存,2016年跟裴小拾分手後,他一直很忙,忙着研發,忙着創業,頭幾年在公司吃泡面打地鋪是常有的事,留出一點不多的個人的時間也只剛好夠他補覺,再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裴小拾這個人。
“現在拍得少了,”裴小拾扯着嘴角牽起一個不太自然的笑,“演技不行,還是別給導演添亂了。”
萬賀呈說:“怎麽會,你挺好的。”
他作為一個行外人以前就看出裴小拾的潛力,總不至于專業人士比他更不懂欣賞。
裴小拾問:“那你呢?你這幾年怎麽樣?好不好?忙不忙?”
一句話帶了太多問號,這種場合萬賀呈沒把這些當成正式的發問,只說:“我也很好。”
裴小拾喃喃道:“還以為不會在申城再見到你了。”
萬賀呈笑了一下:“确實有段時間沒回來了,這次剛好碰上申城的客戶,才又回來看一眼。”
“我馬上要趕一個通告,”裴小拾垂着的手虛虛握了幾握,鼓起勇氣道,“你晚上有沒有空……等下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看見萬賀呈低頭看手機,似乎沒聽自己說話,裴小拾又亂了陣腳,手忙腳亂解釋:“沒、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老朋友很久沒見了……不方便也沒事的……”
萬賀呈剛看手機的那幾秒只是在确認自己的時間安排,擡起頭說:“抱歉,晚上我有一個電話會議。”
裴小拾馬上擺擺手說:“沒關系,沒關系的。我、我得走了,助理還在樓下等着。”
可磨蹭半天還不走,好像還有話說,萬賀呈就也跟着沒動。
“其實真的很久沒見了,”裴小拾嗫嚅道,“自從你去了北京,我們就一直沒見了。”
其實情侶分手後不再見面是不需要理由的。
還有,當年說的是北京麽?好像是吧,萬賀呈記不太清了,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總也沒必要再說謊,于是他這一次很誠實:“我沒去北京。”
聽見萬賀呈一句“沒去北京”,裴小拾愣了一下,飄忽的視線收回來卻沒辦法聚焦,眼睛無措地眨了眨,呆呆道:“那、那你去哪兒了?”
萬賀呈說深圳。
一個北,一個南。
話再說就多了,酒店走廊不是什麽能說話的地方,裴小拾助理第二通電話過來,是真得走了。
可裴小拾一直杵在原地不動,像是走神了。
“不是助理在樓下等?”萬賀呈叫他名字,說,“小拾,走吧。”
不喊名字不打緊,一喊就把裴小拾眼淚喊下來了。
晶瑩剔透的一顆,直直滾落臉頰,這下萬賀呈看清了。
他見不得裴小拾這模樣,裴小拾也不該是這樣的。
“見到我就這麽委屈,有這麽多眼淚要流?”萬賀呈半是嘆氣半是笑,擡手在裴小拾肩上捏了一把,說不好是什麽情緒。
這麽委屈剛才又是為什麽主動靠近。
走之前裴小拾要萬賀呈聯系方式,萬賀呈就把自己的名片給他。
這人的心思萬賀呈不會不明白,可也五年了,分開已經長過在一起的時間,總不至于還愛着,說是喜歡說是愛,其實多半是不甘。
裴小拾走了,萬賀呈也刷卡進房間,工作一直很忙,讓他沒空去回想剛才的事。可晚上十點結束會議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酒店外江對面的夜景,裴小拾的臉和那雙含淚的眼又重新擠進他腦子裏來,要他不能忘。
作者有話說:
可愛的日子開可愛的文,祝大家兒童節快樂~
暫定一周4更,更新時間為二四六日晚上11點整。
不是娛樂圈文,各種身份背景設定只為人物情感服務,部分城市和部分地名為架空虛構,請勿聯系現實哦。
碎碎念完畢,祝各位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