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實

04-真實

夕陽餘晖映照客廳,孟宴臣敲響她的房門。

他直接進來,遞過一只軟管藥膏,“擦藥。”

葉梓宸還卯着勁兒呢,手指飛快地轉魔方,眼皮都沒擡一下。

“你要是想被爸媽發現,就繼續和我繃着。”

她擡頭,“威脅我?”

他拉過她的右手,撩起襯衫袖口,“我沒那麽無聊。”

葉梓宸看着他給自己塗藥,冰涼的觸感傳遞出藥草清香,他有一雙好看的手,手指溫度似有似無貼着她的皮膚,有些癢,有點麻。

她的手臂微微發顫,葉梓宸咳嗽一聲,推開他,“真為我好,就拜托您大發慈悲,明天陪我去趟學校吧。”

孟宴臣轉身坐到她床上,意味深長地盯着她,“我有時真看不懂你。”

她繼續轉魔方。

他笑了笑,摘掉眼鏡,仰躺在柔軟的被褥間:“媽媽早就知道了。”

“你告訴她的?”葉梓宸放下魔方。

“你在學校鬧出那麽大動靜,用得着我說嗎?”

她來到床邊,踢他小腿,“那怎麽辦?”

“等候發落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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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梓宸惡狠狠地瞪他,“都怪你!你滾,別躺我床。”

孟宴臣被她拳打腳踢地拽起來,“就知道跟我撒潑,我眼鏡呢?”

“自己找。”

“每次來你屋都丢一副。”

她走到書桌前,擋住左側抽屜,“和我沒關系。”

“又沒說是你拿的,慌什麽?”

他靠近葉梓宸,将她困在書桌和自己身體之間,直直看向她的眼睛,試圖探尋令他困惑卻甘心沉淪的秘密。

“為什麽生氣。”

她迎着他的目光,“我生什麽氣。”

“我和許沁說話,她叫我哥哥,你為什麽生氣。”

孟宴臣多精明的人啊,他只說了兩句話,普通平常,語調神情甚至沒有一絲波動,卻擾得她心緒不寧,神思紊亂。

他怎麽敢如此坦蕩地逼問自己,一針見血戳她痛處,真夠毒的。

葉梓宸又該怎麽回答?

說自己小心眼,看不慣他像中央空調似的處處留情?還是說嫉妒許沁,嫉妒他們之間不同尋常的親密氛圍?

但她清楚,她不得不承認,孟宴臣和許沁的相處只是一種正常的社交禮儀,不具備令她嫉妒的條件,她更沒心思搞一套情感競争的狗血戲碼。

葉梓宸果斷轉移話題,“別自作多情,不找眼鏡了?”

他的試探失敗了,心思一動,右手悄無聲息摸到她身後的抽屜,勾住把手。

“我看到了,”她握住他手腕,“在床上。”

兩人靜默對峙,幾秒後,同時放開彼此,退回安全距離。

如她所願,孟宴臣掀起枕頭,看到自己的無框眼鏡。

臨走前他說,五分鐘後下樓吃飯。

他還說,對不起。

關好房門,她渾身洩力,扶着椅背舒緩呼吸。

待冷靜下來,葉梓宸勾住把手,輕輕拉開左側抽屜,看到幾本物化生的教輔書。

她親手将這層面具撕毀,露出內心深處隐藏的秘密之一。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黑絲絨緞面禮盒。

裏面整齊地擺放着九副眼鏡,簡約奢華,屬于孟宴臣的風格。

*

晚飯過後,付聞櫻站在沙發旁,她未說只言片語,空氣中卻彌漫着強烈的壓迫感。

葉梓宸思量片刻,決定主動坦白,“媽媽,我和同學發生了肢體沖突,但我是不得已的。”

付聞櫻轉身,面色依舊沉重,“說說你不得已的原因。”

“那群男的欺負我朋友。”

“宸宸,我希望你說實話。”

“是真的,”葉梓宸重複,“您可以去問我的班主任。”

“許沁是吧。”付聞櫻拿出手機,調出幾張照片遞給她。

畫面中有一男一女,許沁和那個騷擾她的男生并排站着,舉止親密,談笑風生,看得出心情很好,不像往常那般懦弱溫和。

許沁不是最讨厭他們嗎?怎麽會跟那個男生在一起?

葉梓宸感到不可思議,遲疑地問:“您早就知道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一周前,”付聞櫻坐到沙發上,“自從你認識許沁,屢次替她出頭,和那些混混糾纏不休。結果呢?人家是心甘情願,就你傻呵呵的。”

“重情重義是好事兒,但不能把自己搭進去啊。從前沒出大問題,我不計較,但今天你差點把人打進醫院,你這是犯法!”

葉梓宸呆愣地看着照片,既憤怒,又覺得自己愚蠢,幸好這次打架不完全因為許沁。“我錯了媽,對不起。”

付聞櫻深深嘆氣,“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對不起的是自己。”她拉着葉梓宸坐到身邊,“宸宸,你還不打算和媽媽說實話嗎?”

葉梓宸有些心慌,不自覺捏住襯衫下擺,“媽,我真沒撒謊。”

“那為什麽以前只是口角紛争,這次卻這麽嚴重,那幫混小子說你什麽了?”

“沒有……”她不想付聞櫻聽到那些污言穢語,“是我的問題,我沖動了。”

她不說,付聞櫻也能猜到。

她的情緒向來穩定,有着遠超同齡人的冷靜成熟,這回如此憤怒沖動,不計後果,大概率和葉家有關。

那是她親生父母,自然容不得別人随意指摘,更何況那群不學無術抽煙喝酒的混混,其言語的惡心程度可想而知。

付聞櫻是真的心疼她,也理解她,但依然不贊同她的處理方式。

“好了,你不想說就算了。但媽媽要告訴你,為人要有禮有節,做事需三思而行,你得用合法手段解決問題,不能只靠拳頭,靠血腥暴力。讓你練格鬥,學跆拳道,是想你具備保護自己的能力,危急時刻不至于束手無策,但這種能力不要用歪了。明白嗎?”

葉梓宸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媽媽。”

“好了,早點休息吧,”付聞櫻拍拍她的後背,“明天讓你哥去趟學校。”

回到卧室,葉梓宸還在思考付女士的那段話,她說,保護自己的能力不要用歪了。

可葉梓宸覺得,只有真切的□□疼痛才能有效阻止一切言語和肢體暴行,只有讓施暴者親身體會尖刀割肉,他才知道疼。

什麽是正确,什麽是歪曲,只有在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才有權使用暴力保護自己嗎?

那危急時刻又該如何定義,是瀕死之際?還是重傷之時?

真到危急時刻,她還有機會竭力反抗嗎?

她還有能力保證自己安然無恙嗎?

也許前世的經歷過于潦倒凄然,導致她的認知比較偏激,她覺得善良和正直的力量實在渺小,小到難以抵抗欺辱和踐踏,無法換回公平正義,更等不到施害者的忏悔歉疚。

在她的認知裏,有誰欺負我,我就加倍欺負回去,有誰搶奪我的東西,我便幹脆利落地搶回來。

這種想法顯然與當今法治社會的價值觀背道而馳,葉梓宸在和平世界生活了十六年,依舊難以擺脫前世備受摧殘的心理陰影,無法改變根治在靈魂裏陰暗分子。

但她的行為稱不上犯罪,頂多算利用非正常手段維護自己的合法權利。

或許她應該試着相信,正義和法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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