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各懷心思
第 14 章 各懷心思
門外一行人中,一個小個子,有一張瘦削的巴掌臉,和一捏就能碎的尖下巴,他原本就站得很遠,這時朝後退了一步,又伸手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
這人外號就叫尖頭,身材瘦小,只見他眼珠子一陣亂轉,眼神游離的看向目之所及的每一處。
離他最近的人轉過了頭,這人綽號皺巴,年紀不大,卻在成年之後皮膚迅速衰退,才二十幾的人,光看臉卻已經步入了老年,但從精神頭看來,身體健康且還年輕。
他的臉沖着尖頭,滿臉褶子的堆着笑容:“你幹嘛?”
尖頭晃着棗核大小的腦袋,對皺巴小聲嘀咕:“站在門口的人你認識不?”
尖頭的聲音又細又尖,壓低了更如蚊蠅,不過皺巴離得近,他聽得清清楚楚,摸了摸臉,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好一陣沉思:“看着眼熟。”
“你有沒有覺得拔子和長禿死的蹊跷。”尖頭朝後縮了縮,弓着身,眼裏閃過一絲狡詐。
皺巴蹙眉問:“此話怎講?”
“拔子為人謹慎,會記得所有他要殺的人的長相,他去常家巷,定是要清理後患,你還記得他提過,在他手裏有一條漏網之魚,之前請人畫了一張畫像,就這麽貼在他的床頭,因為那人他沒殺成,他經常提,那張畫我看過,畫上的人就是站在門口的人。”
皺巴表情茫然:“你的意思是,拔子是被他自己害死的?”
“也不能這麽說,他終究是被人殺死的,他是怎麽樣的人,就是有人利用了他的不甘心把他引到了常家巷,然後殺之而後快。”
尖頭說完,他就比了一個手勢,臉上露出了兇狠惡煞的表情。
“那長禿呢?”
尖頭一臉得意:“長禿為人貪婪,你注意到沒,他屍體邊上是什麽,幾粒金扣子,那扣子是哪裏來的?”
皺巴大張着嘴巴,怎麽都合不上:“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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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來的,你沒見邱公子有一件紫色的長袍,上面就是這種金扣子。”尖頭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神情。
皺巴總算合上了嘴,好半天才開了口:“不會吧,金扣子怎麽會到了他的手上,難道是因為得罪了邱公子?”
尖頭搖了搖頭,一臉諱莫如深:“那就不知道嘞,我感覺要殺他們的人,對他們都很了解。”
皺巴似乎想到了什麽,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到了該死的時候了,是譽壓堂要殺我們,是邱堂主,還是邱公子?”
尖頭皺了皺眉,他說的話皺巴壓根沒聽明白,或許也是自己想的太多,眼珠轉了轉,恨鐵不成鋼的道:“你的腦子怎麽轉不過彎來,拔子是因為他任務失敗,譽壓堂留他不得,長禿,你看他連大公子衣服上的扣子都不放過,說不定他偷了不少譽壓堂的東西。”
皺巴一臉不可置信,他的腦子确實轉不過彎來,不過這些話他還是聽明白了,愣怔片刻道:“不會吧,長禿這麽大膽,連大公子的随身之物都要偷。”
尖頭臉上浮上嫌惡之色:“你覺得呢?”
皺巴無奈的搖了搖頭:“長禿也不容易,從小家裏窮,揭不開鍋,看到了什麽值錢的東西就邁不開步,他就這點習慣不好,改不了。”
刀疤不知什麽時候靠了過來,那道臉上的刀疤,從額頭一直貫穿到下颚,在黑夜之中甚是駭人,他本來是想找個地方躲個清閑,卻沒想到聽到了這兩人的竊竊私語。
偷偷聽了片刻,刀疤越靠越近,這邊兩人說得興起,完全沒注意到邊上多了個刀疤,就這麽一扭頭,刀疤那條猙獰的傷疤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當中,兩人均是悚然,吓得閉上了嘴。
刀疤沒忍住,低聲教訓道:“尖頭,你知道你說的這些話,被堂主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尖頭自覺有理,不認了,心中慶幸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沒人聽明白什麽意思:“會有什麽後果,我說的是長禿該死,他活該被處決。”
“現在不是誰錯誰對的問題,你是在搬弄是非,聽到這話的人會怎麽想,讓堂主知道,就要你的好看。”
刀疤說完去看皺巴,皺巴沒有言語,他在盤算着自己,想着這麽多年,有什麽做的不對的事,譽壓堂會如何處置自己。
尖頭還想争辯:“堂主知道,也不會對我如何,我又沒做過對不起譽壓堂的事情。”
他一開始氣勢挺足,但說着說着聲音就輕了,幾不可聞,直至最後徹底沒了聲音,他一臉心虛的模樣藏也藏不住。
看這邊三個人在激烈的争論,瘋婆也晃了過來,她聽到了最後一句話,雙眼眨了眨,像是在極力忍着什麽,在厚厚的脂粉下,看不出瘋婆那張慘白的臉。
瘋婆扶着牆站定,幹巴巴的道:“我沒有做什麽對不起譽壓堂的事,只有,只有,只有。”
只有什麽,只有譽壓堂對不起她瘋婆,瘋婆的男人死了,死在了譽壓堂這些人的手上。
刀疤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拔子都死了,你就不要多想了,男人死了,你為他守了這麽多年的寡,也可以想想以後的,”
他也沒把話說完,他想說瘋婆你以後的日子,可以考慮一下他刀疤,瘋婆別過了頭,沒有吭聲。
沉默了片刻,瘋婆美目當中閃過了一道逼人的光,一字一句的道:“我想親自殺了他!”
“啥?”這下尖頭倒慌了,他突然有了一種可怕的猜測,“拔子不會是你殺的吧?”
這話稍稍提高了些音量,九指轉過了頭,九指人如其名,他的左手少了一根手指,食指已經不複存在,切口處被刀齊齊的斬斷,此時他臉上驚疑不定。
他是十個殺手當中,唯一一個在身上留下懲罰記號的人,當年被抓進堂,他差點失心瘋殺了才剛十二歲的邱金。
就為此事,他被切了一根食指,想殺少堂主是一件多麽無法容忍的事情,雖然那時他剛入堂,精神也不太正常。
尖頭說了這些,九指應該是那個最為擔心的人,能切他手指,就能要他性命,他想着想着臉上愁雲一片,他哪有心思去看院子裏的人。
爆眼離院門最近,手中拎着他那把大砍刀,刀柄上稀裏嘩啦的一片金光亂閃,幾乎把他所有的家産都挂在了他的這把刀上。
刀身不長,卻很寬,像極了一把殺豬刀,爆眼的習慣就是每天磨這把刀,因此永遠是明光铮亮的奪人眼目,
他幾次都舉起了刀,卻看不到一個同伴上前助陣,如此反複多次,他終于爆發了,正要發火。
在他轉身之後,卻看到了不遠處的五個人,像是在一起說着什麽,注意力都不在院門這裏。
唯一落單的藥窮,卻像是在出神,發覺爆眼在看着自己,只是坦然的笑了笑,朝着九指那走去。
說了一句寬慰的話:“九指,也許事情不像尖頭說的那樣。”
爆眼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環眼一瞪:“我說你們,在幹什麽?”
他性情火爆,什麽事情都首當其沖,一向看不慣這些烏合之衆,總覺得自己是有別于這些人的。
沒人理他,因為邱悅風暫時不在,誰都不用跟爆眼去交代什麽,大家基本都是被逼着進譽壓堂,被逼着殺人,話說的清楚,誰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辛嘯早就到了這裏,只是沒有走近,看這幾個人聚在一起商量很久,站得不遠不近,多少也聽到了一些只言片語,大致猜出了他們心中的疑慮。
可對于尖頭一開始說的那些話,他還是有所觸動,尖頭說的沒錯,拔子一直在找夜晝他是知道的,長禿貪婪也是在譽壓堂有目共睹,說不定還真是有人,利用了他們的這些毛病,才得以殺了他們。
同時他也看到了院裏站着的夜晝,只覺夜晝有些怪,神情呆滞,幸好這些人還沒動手,想是沒受到什麽傷害。
夜晝身後的不遠處,是一間屋子,門口種着一棵桂花樹,他眯眼瞧了瞧,總覺得桂花樹下隐隐綽綽,像是樹後有人站着。
那個人一身青衣道袍,他一直緊閉雙眼,期間也悠悠的睜開過眼睛,只說了一句:“尖頭,自作聰明,這種人留他何用!”
辛嘯沒聽到他說的這句話,不過此時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扭頭看到邱悅風正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邱悅風看到兩方對峙,而院外譽壓堂的幾個殺手,并沒有氣勢洶洶,要斬對方首級,或者是拿住對方的那種勇往直前的豪壯氣魄。
這些人都站在一邊,似乎在等着什麽,确實,看到是他來了,這些人才裝腔作勢的蜂擁而上,唯獨,瘋婆則一步三扭的走到了辛嘯身邊。
辛嘯這時沒想躲開,疑惑的掃了一眼瘋婆,因為他已經知道紙團裏的是什麽,是一張揉皺了的符咒。
雖然還不知道這張符咒管什麽用,他也只是抽空粗粗掃了一眼,對于符咒他還只是一知半解,符咒過于繁複,一時沒看明白,只能重新放入了懷裏。
似乎在等人到齊,那扇一直開着的門,啪的一聲合上,夜晝整個人随着一道白光亮起,就消失在了他們的眼前。
嚴君就在屋裏,他也感覺到了屋外的動靜,見青衣道人輕輕一躍,上了房頂,他顧不上太多,直接跟了上去。
衆人進門後,就發現夜晝坐在了一個巨大的圓形符咒當中,頓時面面相觑,沒人敢上前。
邱悅風看了半晌,下了個結論:“這人手中的不是陰芽劍,他只是個傀儡,拿着的也只是把普通的佩劍。”
辛嘯看得納悶,他從沒來過這裏,更沒看到過如此詭異的場景,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整間屋子轟的一聲。
他一個哆嗦,後背感到滾燙的灼熱,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人拉了出來,從濃煙當中跑出,他才看清是瘋婆拽着他,他們兩個是最先跑出來的,瘋婆帶着他沖出了小院。
辛嘯的第一反應就是擡頭去看院子裏的情況,他怕夜晝出了什麽事,此時屋裏大火熊熊燃燒,烈火沖天,他嗓子幹啞,擡腿就想沖進去。
瘋婆死死的拽着他,壓低聲音:“小公子,不能進,那個符咒就是個大火符,明顯的是想把我們這些人一起引進屋裏,再把我們通通燒死。”
瘋婆深谙符咒,她也因此被招進了譽壓堂,同時,也給自己男人招來了殺身之禍,從此夫妻陰陽兩隔,對此瘋婆一直此事耿耿于懷。
“其他人呢?”辛嘯已經看到邱悅風邁步走了出來。
邱悅風冷哼:“小把戲,都是假象!”
“假象?”此時瘋婆愣了,她看得真切,大火符絕非作假,每一筆都是精心描畫。
話音剛落,幾乎所有的人都跑了出來,皆是灰頭土臉,狼狽得很,不過都四肢健全,行動自如。
瘋婆的表情也并非假裝,辛嘯心下挂念夜晝的安危,既然已知是假象,他就想進去看看。
邱悅風由着他,辛嘯再次跨了進去,果然,大火符還在,火卻詭異的沒了,只是門前的那棵桂花樹上有些許火燒的痕跡,外加屋裏焦黑的地面。
不過,夜晝人卻不見了,他走近時才發現,對面的窗戶已經大開,不知是不是跑了。
站在桂花樹下,他看到了一片被燒毀的衣料,彎腰撿起,仔細看了看,能看出是從一件青衣道袍上留下來的。
他将衣料揣進了懷裏,再去看這間屋子,落下的劍還在火符的中央,被燒成了一根鐵棒,辛嘯在門口站了半晌,身後很多人也走了進來。
院外有人高喝:“祥雲罩頂,吉祥高照啊,爹!”
是邱金歡快的聲音傳了進來,這位少堂主姍姍來遲,手中不忘搖着一把紙扇,剛跨過門檻,就看到一大塊鬼畫符,頓時驚呼出聲:“這是什麽鬼畫。”
說了一半,邱金立馬閉了嘴,像是不敢相信辛嘯真的在這,辛嘯正鄙夷的看着他,邱金微扯嘴角,斂了神色,他可不想在辛嘯面前失了體面。
藥窮一直畏縮在後,這時見塵埃落定,立馬出列,附和道:“堂主,這把劍果真不是魔劍,那剛才那人,就不是魔修,就像堂主剛說的,是個沒用的傀儡。”
“爹,什麽魔劍?”邱金剛來,還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邱悅風沒吭聲,藥窮立即上趕着和邱金說了之前的情況,自然是回避了那一段自己的不堪,并誇大了邱悅風的英雄形象。
剛聽完,邱金就把矛頭轉向了辛嘯:“辛嘯,你怎麽會在常家巷,是不是你殺了長禿?”
不知這位閑散公子是天生聰明,還是誤打誤撞猜對了事情的真相,畢竟之前長禿關于拔子的死,跟他說過什麽。
辛嘯心頭一緊,剛想開口。
邱悅風卻冷冷的道:“辛嘯能及時的來,你又去了哪裏?”
邱金自知理虧,他确實來的遲了些,他就在窗前心曠神怡的看完美景,壓根就沒想到是什麽東西,更沒出門去看。
一直到圓貓敲了他的院門,他才睡眼朦胧的出來,還譴責圓貓:“你大晚上的幹嘛?”
圓貓有一雙類似貓的眼睛,在夜色之中,攝人心魄,看者都會心驚,幸虧他是一張圓臉,緩和了他的咄咄逼人。
他現在很是焦急:“公子,出大事了,你還在屋裏睡覺啊!”
聞言,邱金被驚出一身冷汗,被晚風一吹,更是打了一個寒顫,陡然清醒了七八分:“你說什麽,出了什麽大事?”
“堂裏的殺手都出去了,堂主也不在,那個辛,辛公子也不在。”
邱金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辛嘯不在,他去哪了,媽的,是不是又闖了什麽禍?”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長庚巷,圓貓一直都在邱金身後,這時聽到邱金口出不遜,又被邱悅風出言訓斥。
他立馬上前解圍:“公子一直在找你們,只是我們找錯了地方。”
說完就拉了拉邱金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話。
辛嘯雖然看到窗戶大開,夜晝很有可能已經破窗離開,但他還是不放心,要看到人比較好。
人都跑了,且無影無蹤,爆眼已經拿着砍刀翻窗而出,追了一陣也沒看到一點蹤影。
爆眼追上去了,其他人也不好沒有一點反應,尖刀拉着皺巴出了長庚巷,到了玲巧路就往回光路上走,估計是去躲是非了。
刀疤陰沉的走到瘋婆這邊:“走,我們出去找找。”
瘋婆倒也沒多話,順從的跟着刀疤走了。
九指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看到藥窮裝模作樣的在院子裏尋找什麽,嘴邊浮起冷笑,也跟着裝模作樣起來。
邱悅風進了屋,藥窮跟了進去,九指就沒再學他的樣,像是找到了機會,轉身跑了。
邱金就站在原地,一直死死的盯着辛嘯,眼睛一眨不眨。
辛嘯回過神來,就看到邱金神情不善,挑了挑眉:“邱金,你看我幹什麽,不去追人嗎?”
邱金手中的扇子啪的一下落了地,被一旁的圓貓撿起,遞到了他手上,邱金接過,在掌心裏敲打了幾下,旋即目光落在了辛嘯的劍上。
火符中的燒火棍基本算是面目全非,唯獨那劍柄上還有一些之前的痕跡,上面還有幾道橫平豎直的花紋,像是一個口字。
而辛嘯手中的劍,顏色幽黑,沒有光澤,仿若作古,和那把燒火棍有些相似,只是劍柄被辛嘯握着,他看不到。
正在他凝神專注的盯着那把劍,邱悅風已經出了屋,喊了一聲:“邱金。”
邱金這才轉開目光,納悶的瞅了一眼辛嘯,随即扭頭對圓貓小聲說了些什麽,跟着邱悅風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