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樁醜事
第 22 章 一樁醜事
辛嘯準備回譽壓堂,他現在很想去鬼院看看,那幾間人鬼差不多散盡的屋子,站在圓頭巷口的時候,腦海裏冒出了一個人的綽號,九指,他閉了閉眼,強自忍住胸腔裏的滔天怒火。
和嚴君道別後,他來到了回頭路和玲铛路路口,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個黑衣人影,他原本還在想着六葉草和又字巷的事情,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人影就這麽在眼前一閃,辛嘯還是認出了是不知去向的夜晝,上次夜晝逃跑後,辛嘯一直沒找到他。
這時好不容易出現,辛嘯哪肯放過,飛奔着追了上去,夜晝是朝着東城門的方向,身形奇快,遠遠超過他平時的速度。
現在是深夜,辛嘯沒有大聲叫喊,只能緊緊的跟在後面,一步不落,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在下一個瞬間夜晝會消失不見。
一路尾随,飛快的掠過塘一巷,塘二巷,一直到了塘六巷,夜晝一個轉身就進了巷子。
他再快,辛嘯跟的更緊,自然不能把他跟丢,不過還是保持着一定的戒備心,貼着塘六巷的牆壁往裏面走去。
他睜大眼睛往裏看,巷子裏黑洞洞的,沒有一戶人家點燈,就像是在一條幽冥路上前行。
就在他凝神觀察的時候,另一個人影也随之而至,與辛嘯擦身而過時,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腳步也随之放緩:“辛公子,你怎麽也來了?”
是九指的聲音,他接着問:“也是來找魔劍的?”
話裏話外,原來九指一直在執行尋找魔劍與魔劍主人的任務,不料在這裏和辛嘯撞個正着。
辛嘯皺了皺眉,怎麽在這時遇到了九指,轉頭瞅了一眼漆黑的巷子,夜晝已經融入了這黑暗之中,沒有一點存在的跡象。
一聲響指傳進了辛嘯的耳朵,辛嘯立刻就知道九指應該是在召喚同伴,譽壓堂派出的不止他一個人。
九指的右手少了一根手指,因此他打出的響指與衆不同,當然也很有鑒別性,熟悉的人一般都聽得出來。
辛嘯甚至聽出了,九指很得意,這是他的習慣,一旦有了十成把握,響指聲中能聽出他的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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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嘯疑惑,塘六巷并不是一條死巷,另一端通往回歸路,可是還沒等他想明白,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是一個人的,而是兩個人的,并且是一前一後。
對面傳來了口哨聲,是爆眼的笑聲:“我看你往哪裏躲?”
辛嘯突然開口,他想提醒夜晝自己也在場:“你們倆确定能拿到陰芽,還能抓到人?”
可在此時,辛嘯卻只聽到爆眼铿锵有力的腳步聲,還有爆眼的說話聲:“上次堂主沒有準備,這次堂主給了我們一樣東西。”
話音剛落,腳下就傳來了骨碌碌的滾動聲,爆眼像是丢了一件什麽東西在地上。
辛嘯有些好奇是什麽,可是他更為好奇的是,屬于夜晝的腳步聲怎麽不見了,爆眼已經走到了他和九指的不遠處,篤定的笑容清晰可辨。
爆眼的腳下踩着一個圓球似的包裹,四下張望了一番:“他人呢?”
爆眼問的是辛嘯旁邊的九指,現在的九指也很納悶:“不是你跟着的嘛?”
“是我跟着啊,我一直跟到了這裏,剛才人還在我前面,你們不是聽到腳步聲了嗎?”爆眼臉上的那絲篤定忽的消失不見了。
九指已經沖到他的近前,憤憤的道:“媽的,那人呢,憑空消失了,我可沒走開啊,辛公子也在,他能為我作證。”
辛嘯也在疑惑夜晝怎麽就突然憑空消失了,他很想找到夜晝,不過他還有點慶幸,最好不要在這裏見到他。
他挨着牆慢慢的前行,他在懷疑是不是中間有其他岔路,令他大惑不解的時,這塘六巷不僅一條岔路沒有,更沒有一戶人家的門,整條巷子都被磚石嚴絲合縫的砌了個密不透風。
就在辛嘯入堂之前,曾經來過,從沒有注意到這裏有別于其他巷子的不同,他納悶的繞了一圈,重新又轉了回來。
“這裏怎麽沒有人家?”辛嘯劈頭蓋臉的問了一句。
九指和爆眼相互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答道:“這裏一直沒有。”
辛嘯知道他們說了謊,但不及思考,飄來了一個人影,此人一身青衣道袍,手中拂塵無風自動,整個人似一陣清風的站在巷子中間。
青衣人出現,辛嘯目光一凝,這人來無影,去無蹤,出沒無常,還出手殺了尖頭,現在又在這裏露面,到底是何居心。
九指和爆眼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青衣人背對着他們,仙意凜然,在這一條道走到黑的巷子裏,卻猶如鬼魅一般。
看着這個陌生人,爆眼有些拿不定主意,遲疑的看了一眼辛嘯,辛嘯卻猶如旁觀者一般的靠着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坦然做派。
九指叫喚道:“那人有幫手。”
聞言,青衣人才緩緩的轉過身來,臉上像蒙了一層霧,看不清面容,雙手垂在身側,拂塵輕輕的掃着衣袖,他淡然的看着他們三人,此刻場間,誰都沒有輕易動手的想法。
爆眼說話有些磕絆,支支吾吾的問:“你看見一個蒙面人嗎?”
青衣人沉默片刻後,悠悠的伸出了一根手指,神态自如,指向了爆眼身後。
爆眼順着手指方向扭過了頭,身後只有辛嘯,九指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他狐疑的瞅了一眼辛嘯。
辛嘯心中冷笑,難道這人要戳破真相,告訴他們陰芽劍在他手裏?這人到底揣着什麽居心,他也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身後。
“好像有人走過。”
九指不好埋怨辛嘯的無動于衷,只是對着爆眼一陣擠眉弄眼,意思就是讓爆眼去看看,他自己卻沒動。
爆眼心頭納悶,他一般做事不過腦子,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可在這時,他難得的定住沒動,瞪着他的那雙環眼。
九指見他半天沒動,口中啧了一聲:“爆眼,你怎麽?”
爆眼不悅的回道:“你自己去。”
九指幹脆轉過身,面朝着爆眼:“你今天,是不是不對勁?”
爆眼嗫嚅了半天,直截了當的道:“你一直讓我走開,有好事從來不想着我,就是那次,鬼院那事,你們三幹了啥,我就守在巷子口,給你們收屍是吧?”
九指擡了擡眼皮,勃然變色:“爆眼,你怎麽總提那件事,人都死了,你也要啊?”
“人死了,我看你們不還。”爆眼根本沒顧及一邊的辛嘯,和不遠處的青衣人,還在念念叨叨。
“你他媽的,在,在,在辛公子面前還說。”九指氣不打一處來,不時的用餘光瞟着辛嘯。
辛嘯聽得很明白,眉頭皺了起來,但他沒有加以阻攔,冷眼看着争吵的兩位,手中的拳頭越握越緊,額頭青筋突突直蹦。
青衣人一臉微笑的看着辛嘯,神情平靜,此時他的臉卻清晰可見,長眉長眼,以及一張長臉。
家醜外揚,還是不能啓齒的一樁醜事,辛嘯心頭沉重,捏了捏眉心,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這人。
爆眼說歸說,但還是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塘六巷,腳下的包裹晃了兩下,直到靠着牆頭才停了下來。
爆眼剛消失在巷口,青衣人彎腰碰了碰那只包裹,說了一句:“來吧。”
聽到這話,原本還在惱怒中的九指,懵圈一般的看着對面的青衣人,突然覺得讓爆眼離開是一件極為不妥的事情,他想大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整個人不由的朝回頭路上退去。
還沒走上幾步,他挨上了辛嘯的肩頭,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辛嘯手中的劍倏地騰空而起,一道銀光劃過,響起的不僅是劍歸鞘的聲音,還有人摔倒在地的聲音。
青衣人睜大眼睛看向那道銀光,當他的目光落在了陰芽劍柄上的一個回字,倏地一愣,而後了然,嗤笑一聲。
眼前是九指頸間的一道血色殘影,以及癱軟在地的悲慘死狀,九指連一聲哀嚎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一命嗚呼了。
辛嘯也只是餘光掃到了這一切,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青衣人臉上移開過,青衣人的嘴角始終就挂着淺淺的笑容。
有人撒腿跑了過來,爆眼重新回到了塘六巷,他是在青衣人身後出現的,不知為何,像見鬼一般的倉皇躲了開來,同時也看到了地上剛死的九指。
他正想要一聲慘叫,卻在此時,青衣人往邊上一閃,把爆眼鐵塔般的身體讓了出來。
爆眼睜大着他那雙環眼,驚呼道:“原來是你?”
辛嘯去瞧青衣人,青衣人朝他聳了聳肩,無辜的攤着雙手,笑容更是無辜。
陰芽這次沒有自發而動,只是靜靜的躺在劍鞘之中,辛嘯咬了咬牙,他已經猜到了什麽,這次是在逼着他出手。
青衣人再次開了口:“它聽從你的命令。”
辛嘯上前一步:“你胡說,每次它都是自行出劍。”
“不是,它是源于你的內心,你想殺拔子,拔子就死在了你的劍下,你想殺長禿,長禿也死了,還有尖頭,對,尖頭是我殺的,他在胡思亂想,不能留着了,瘋婆麽,是刀疤殺的,你也親眼看到。”
青衣人捋了捋手中的拂塵,接着道:“哦,不對,瘋婆是你師父助了一臂之力,他怕你心軟,先替你除了她,不過辛嘯,九指的死,你心裏清楚,你不是早就想殺了他嗎?”
這邊兩人說話,爆眼動了動身體,打算拔腿就跑,可是他站在兩人的中間,只能慢慢的朝後挪着身體。
身後是青衣人,手中只有一把拂塵,想來沒什麽殺傷力,爆眼一直退到離青衣人的不遠處,就再也挪不動步子了。
辛嘯晃了晃手中的劍:“我沒想過要殺他。”
“你不想,他現在知道你了,你還不想嗎?”青衣人足底輕點,又到了爆眼身後。
辛嘯一直在往前,爆眼又一次被兩人夾在了中間,他這次是真的感到危險,哀求道:“小公子,我往日沒有得罪你吧。”
青衣人輕笑:“得罪,死的人都沒得罪他,可是你們都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傷天害理懂嗎,就是該死的意思。”
該死兩字剛出口,就像一道閃電,直擊辛嘯的心髒,電光火石間,陰芽被辛嘯拔了出來,這次沒有割喉,而是直直的插入了爆眼的胸膛,也把爆眼呼之欲出的哀嚎聲給壓了下去。
更為沉重的聲音響起,爆眼那具魁梧的身體轟然倒下,就倒在了青衣人的腳邊,青衣人依舊是一臉笑容,只是把一邊的衣角稍稍的提了一下,悠悠的往後退了兩步。
陰芽劍在爆眼的胸口捅了個窟窿,辛嘯持劍的手都有些顫抖,他這一次是親手殺了人。
抽回了劍,滴滴答答的鮮血從劍身上滴落,在灰色的磚石上綻開了一朵朵刺目的血花,辛嘯低頭凝視,心頭卻是從沒有過的暢快和釋然。
辛嘯腳邊躺着九指的屍體,青衣人的腳邊是爆眼的屍體,可是他們沒有去看一眼。
“他也該死,對嗎,辛嘯?”
“嗯。”辛嘯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爆眼當年只是把着路口,沒有去做什麽,但死在他手下的人,真的很多。
青衣人撿起了地上那只圓圓的包裹,剛要轉身,被辛嘯叫住。
“等下,裏面是什麽?”
“你不想看到的。”青衣人的聲音有些散漫。
辛嘯跑了過去,攔住了青衣人的去路:“你又是誰?”
青衣人臉上現出了譏诮之色:“你記性真差。”
話音剛落,他的手一松,手裏的包裹随之落地,辛嘯才有些放松,随着包裹最外層的黑布散落,露出了一顆人頭,緩和的表情随即凝滞起來。
濃黑的頭發,把一張濃妝豔抹的女人的臉遮了個大半,辛嘯大驚失色,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咳了半天後,他才好不容易止住:“怎麽是瘋婆?”
青衣人卻毫不在意:“我說你不想看到,你還非看不可。”
“這是何意?”
青衣人沒有回答,蹲下身,自顧自的将包裹打了個結,辛嘯僵立在原地,沒有上前,青衣人将包裹重新拎在了手裏,看都沒去看辛嘯一眼,轉身朝塘六巷的另一頭走去,遠遠的丢來了一句話:“你一定要記得,我是你的朋友。”
辛嘯這次沒有了任何想法,只是茫然的看着青衣人手裏的包裹,片刻後,從巷口再次傳來青衣人的聲音:“瘋婆給自己頭皮上畫了個符咒,什麽用處你不想也知道,只是不知為何,似乎沒什麽用,或許她沒想害你,又或許你根本受不了符咒的束縛。”
辛嘯呆愣了良久,看着離自己不遠的兩具屍體,沉吟片刻,轉身退出了塘六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