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年看墳

第 44 章  十年看墳

深夜,從方家巷轉出來兩人,迅速的穿過回歸路,鑽進了圓頭巷,沒走多少路,夜晝看到一個高高的土坡,就木讷的站在坡下,擡頭仰望着土坡頂上的墓牌。

突然,從土坡另一端繞過來一人,嚴君和這個人打了個照面,兩人同時被吓了一跳,唯獨呆立的夜晝沒有絲毫反應。

那個人驚呼出聲:“你們是誰?”

嚴君擺手:“你別怕,借你寶地一用。”

嚴君看到這個人的膝蓋處沾上了厚厚的一層泥土,想必是在坡下跪了很久。

“你認識墓牌上的人?”嚴君出口問道。

看着這人一頭白發,想必是住在木屋裏的看墳人,此時正用一種驚疑不定的眼神瞪着嚴君:“你怎麽知道,墓牌上只是。”

“只是六葉草的圖案?”嚴君打斷了他。

“果真叫六葉草。”看墳人不知為何倒吸了口涼氣。

“你為何在上面刻着六葉草的圖案?”

看墳人垂下了頭:“這是她留下的唯一遺物,我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麽,只是在她的手心裏看到了這個圖案。”

“六葉草是清雅山方家村獨有的一種草,也是方家村所有人共用的一種圖案。”

看墳人驚愕擡頭:“清雅山,方家村不是被滅了嗎?難道那人是?”

嚴君已經看到了山坡下的洞口,此時問道:“哪個人?”

“是個年輕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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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植,嚴君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名字:“你們認識他?”

“一開始不認識,之後就認識了。”

嚴君去找夜晝,卻發現夜晝不見了蹤影,不知他去了哪裏,心頭着急:“你見到和我一起來的人了嗎?”

看墳人朝山坡頂上指了指:“他在那裏。”

嚴君擡頭,看到了夜晝正在半山坡上,壓低聲音喊道:“你在上面幹什麽,快下來。”

夜晝未加理會,又朝上走了幾步,手堪堪觸碰到了墓牌,這次輪到看墳人着急了:“你不要碰它。”

這次夜晝有了回應,手縮了回去,雙眼一直盯着墓牌:“她有話跟你說。”

坡下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嚴君首先發話:“什麽話?”

看墳人的聲音開始顫抖:“她,是她嗎?”

夜晝的言語生硬:“她說,你不用等她了,這裏危險,盡早離開這裏,找個好姑娘。”

看墳人的身體都有些顫抖了:“你胡說,她說過要和我一輩子的。”

夜晝轉身,表情木讷,緩緩的走下了坡,站在了嚴君的身後。

看墳人的情緒有些激動,上前就要去拉夜晝,被嚴君擋住。

“他只是傳達,不會說謊的。”嚴君淡聲道。

“他是誰,怎麽知道湘玉的話,我天天守在這裏,快十年了,一天不落,等着她跟我說話,她卻始終沒有跟我說上一個字。”

看墳人說着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十指深深的摳進了泥土裏,不多時就抓起了一捧,緊緊的攥在手中:“你為什麽不跟我說話啊!”

“她說了,只是你聽不見,你在這的每一天,她都在跟你說,他。”嚴君指了指夜晝。

“他是個陰陽人,就是沒死透的意思。”

看墳人的雙手一松,手中的泥土撲簌簌的落下,他震驚的看着夜晝:“陰陽人,沒死透?”

嚴君撩起衣袍,半蹲下身,直視着看墳人的眼睛:“你不知道罔城裏的事情?”

看墳人搖頭:“我在圓頭巷十年,沒怎麽出去過,只是偶爾采買一下生活所需。”

“湘玉姑娘提醒的對,你趕緊離開罔城,這裏多數都不是活人了。”

“不是活人?你怎麽知道她叫湘玉?”看墳人的嘴巴怎麽都合不攏,雙眼更是圓睜。

“有人提起過她的名字,在罔城裏,你看到的多數都是活屍,時間長了就會變成真正的死人,葬身在大集市的坑洞裏。”

嚴君又想起了坑洞裏的森森白骨,不由唏噓不已。

看墳人已經震驚的無以複加,半晌後不住的搖頭:“我不走,湘玉在這裏,我怎麽能走。”

“她是你?”

“她是我沒過門的媳婦,我們從小就定了娃娃親,之後我們的父母相繼離世,我們兩個就相依為命,但我們從沒越雷池半步,有一天家裏來了個年輕道人。”

“那位道人找你們有事?”

看墳人搖頭:“不是,是路過,我們家住在清光路上,靠近回光路,他說要讨碗水喝,湘玉就給他倒了碗水,還拿了個新碗,說道人是個禮貌之人,想必喜歡幹淨。”

“之後發生了什麽嗎?”

“之後道人喝完水就走了,離開之前還囑咐我們最近少出門。”

“那應該是個好人?”嚴君試探着問。

出乎意料的是,看墳人點頭表示認同:“他帶湘玉出去了一趟,只是在回光路上來回走走。”

嚴君有些無法理解:“出去走走,難道道人對湘玉姑娘?”

看墳人急忙擺手:“不,不是,是湘玉生了一種怪病,道長說要沿着回光路這一段來回走上十圈。”

“你相信?”嚴君掃了一眼走到一邊的夜晝。

“開始不相信,之前湘玉總有幻覺房子要塌,不敢在屋裏呆着,她幾天後說好多了,有一天她打算同樣如此。”

嚴君想起辛嘯提起過,回光路這一段的三個路口都有刻着符咒的石頭,便問道:“是清天路,清回路,和清光路這一段?”

看墳人倏地站起:“你怎麽知道,道長叮囑湘玉,一定要經過那三個路口,不然沒有效果。”

“這樣的方法可有效果?”

看墳人不置可否:“那是最後一次,她出去了就再沒回來過。”

嚴君問:“之後你找過她嗎?”

看墳人急忙點頭,他怎麽會沒找過,他一開始以為湘玉的幻覺加重,一時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他滿城的找,在城中找了五天五夜,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就是沒有看到湘玉的一點蹤影。

後來他只能在家等,怕錯過了湘玉回家,可是沒幾天,他實在坐不住了,打算再一次出去找,卻在那時,有人敲了他家的門。

看墳人欣喜若狂,以為湘玉回來了,可是打開門後,門外卻一個人都沒有,就連整條巷子裏都沒有人。

他很是疑惑,剛踏出門檻,就踩上了一塊石頭,他低頭定睛一瞧,石頭下壓着一張折的四方四正的紙。

他急忙彎腰撿起,進屋一看,他讀過幾年私塾,認識些字,紙上的字像是小孩寫的,歪歪扭扭,可是內容卻觸目驚心,紙上寫着一行字,姐姐被帶進了譽壓堂的鬼院。

譽壓堂的惡名昭彰他是知道的,同樣也不是他想進就能進的,再說紙上寫的鬼院,他也不知道具體在譽壓堂的什麽方位。

城裏百姓都知道,一個姑娘被帶進譽壓堂,會有什麽後果,看墳人寝食難安,經常在譽壓堂周圍游蕩,有一次鬥膽上前,被門口的守衛一頓亂棍打了出來。

看墳人自覺沒用,不能把自己未過門的媳婦救出來,也就是那天他回到家,又發現一塊石頭,同樣下面也壓着一張紙。

他也同樣在門口尋思了一番,依舊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字跡依然是歪歪扭扭,和之前的一般無二,上面的內容讓他稍稍安心了些,上面寫着,姐姐被關進了小黑屋裏,我天天過去和她聊天,她目前沒事。

看墳人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可始終落不到實處,一直被緊緊的揪着,因為只是目前沒事,人還是在譽壓堂,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把人救出來。

他只能惴惴不安的在家等着,等着那個若有若無的消息的到來。

魂不守舍的他很長時間沒等到消息,他開始如坐針氈,焦急萬分,又開始圍着譽壓堂沒日沒夜的轉。

有幾次險些被發現,幸虧他年輕,跑得快,沒有被當成有企圖之人抓住。

幾天後,他總算等來了消息,當他展開信紙一看,知道了這封信是最後一封信,接下來不會再有任何消息了。

紙上寫着,姐姐自殺了,屍體在玲铛路和維丁巷口。

他如遭雷擊,痛不欲生的拿着這張紙,眼淚奪眶而出,很快打濕了整張信紙,直至上面的字模糊的看不清楚。

說到這裏,一直沉默不語的夜晝開了口:“是辛嘯。”

看墳人又一次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此時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他抽泣着問道:“辛嘯,他是誰?”

嚴君在一旁确認道:“當年給你傳信的人,他叫辛嘯。”

“他在哪裏?”看墳人用力的抹着糊滿淚水的臉,“我要謝謝他。”

“他當時應該還是個孩子,但他把這件事情印在了心裏,至今還耿耿于懷,不久前他曾經和我提起過。”嚴君悵然的說着。

“他在哪裏?”看墳人執着的問。

“譽壓堂,他在譽壓堂,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想要查清楚。”嚴君拉上了夜晝,“我們應該走了。”

“他怎麽會在譽壓堂,哦,我想起來了,譽壓堂有位小公子,姓辛,難道是他?”

看墳人說着急忙上前,深呼了口氣:“替我謝謝他,還有,能拜托件事嗎?”

嚴君和夜晝已然來到了洞口,兩個人同時回頭。

“你能看到湘玉,能不能替我跟她說句話?”

夜晝面無表情,看墳人以為他不願,很是焦急的就要去拉夜晝的胳膊。

嚴君伸手攔着:“你說,他聽着呢。”

看墳人應了一聲,迅速整了整衣服,捋平了自己的亂發,像是對面站着的就是湘玉本人。

他一臉拘束的道:“我想跟她說,雖然我們還沒有成親,但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媳婦,一輩子的媳婦,我會替你看一輩子的墳。”

說到後面,他的眼眶裏滿含淚水,聲音逐漸哽咽,又一次跪在了土坡下,擡頭凝視着土坡頂上六葉草的圖案,眼神專注且深情。

夜晝轉過頭看了一眼嚴君,眼裏除了複雜,還有着深深的期盼,夜晝再一次看向看墳人,對着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黑夜沉入了一片死寂,他們沒有再回頭,彎腰進了地道,聽到身後有草葉悉悉索索的聲音。

嚴君走在後面,他回頭一看,是看墳人撿拾了一些稻草,遮擋住了地道的洞口。

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夜晝突然開口:“辛嘯跟我說過。”

“嗯,他也跟我提起過。”嚴君想起了辛嘯第一次帶自己去鬼院,他的童年或許就是在壓抑的鬼院裏度過,嚴君不由的心頭一抽。

“他還跟我說過以前的一件事。”夜晝的聲音變緩。

“城裏的事?”嚴君聽着地道裏只有他的腳步聲,而夜晝的腳步聲基本沒有。

“不是,他說是來罔城之前的事情。”

嚴君心頭一動,腳步停了下來。

夜晝并沒有察覺,接着朝前走去,低矮的地道裏身影逐漸變小,聲音在嚴君聽來,猶在耳邊。

“董家巷有個金老爺,說是在妙繡坊死的,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被金夫人發現,所以就被,就被殺了。”

嚴君緩緩的邁步,聽完了這個故事,覺得似曾相識,握着和起的手不由的緊了緊,思索片刻後,他逐漸想了起來,這事情似乎是十多年前的事,當年嚴秋林帶着他路過一處馬廄,馬廄裏有一具屍體,也是一個金老爺,停留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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