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兩具屍體
第 46 章 兩具屍體
辛嘯沒多時還真睡着了，覺得自己的手被一雙粗糙的手拉着，辛嘯想要去掙脫，可他怎麽用力都無濟于事，像是過了很久，雙眼總算睜開了，眼前一片清明，看到的不是對面的嚴君，而是一張猥瑣的臉。
他一個激靈，這才認出是長坤中年時的臉，他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是被長坤拉着。
他長舒了口氣，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夢裏，或者說是回到了那個回憶之中。
辛嘯掃視了一圈，知道他們正處在一個陌生的城郭裏，街上熙熙攘攘，有叫賣的小販，和急匆匆趕路的人。
小辛嘯像是很興奮，看到一處家宅，這時才用力的甩脫了長坤的手，朝大門口跑去。
辛嘯定睛瞧去，門上挂着長長的匾額，上面卻只有兩個字，辛宅，到了自己家，辛嘯不免也有些興奮起來。
小拳頭碰碰的砸着鐵環，被一只大手制止，長坤已經健步如飛的走了過來：“哎，哎，等下，還不知道裏面的情況。”
小辛嘯自然不知道這話裏的意思，可是在現在的辛嘯看來，是完全明白了師父的用意。
少了一塊石頭，那個蒙住自己雙眼的男人說過要來辛家找石頭，是敵是友還未可知，長坤還是覺得小心為妙。
但砸門聲還是驚動了府宅裏的人，門開了，站在門口的是一個花白胡須的老者，小辛嘯一下就撲了過去：“爺爺。”
從老者的打扮看，這位明顯是辛家的家仆，他看見辛嘯身後站着一個陌生的老道，眼神裏閃過了疑惑：“老爺呢？”
如此一問，長坤才知道辛家人竟然還不知道辛廣林的死，正在小辛嘯準備哭訴真相的時候，長坤擡手在他的嘴邊一抹，小辛嘯頓時開不了口了。
老者見狀，立馬警覺起來：“你是誰？小公子怎麽和你在一起？”
長坤豎起一根幹枯的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輕聲道：“尹家有變，你們這裏沒聽說嗎？”
辛家上下是知道辛廣林此次外出的目的地，去的就是尹家，老者急忙将小辛嘯護在身後：“尹家，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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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有外人嗎？”長坤探頭朝裏張望。
“和你有什麽關系？”老者說着就要去關門。
長坤立馬一腳邁進了門檻，老者說者無意，長坤聽者有心，他聽出了已經有人來了辛家，這樣是不得不進去了。
“一切都安好？”沒等老者開口，長坤又問。
或許是這句問話很中聽，老者雖然用力把着門，還是回答了他：“好，這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看得出來，長坤略微放松：“那人我認識，我找他。”
老者執着的把着門，長坤嘆了口氣，袖子輕輕一甩，老者腳下踉跄了一下，險些撞上了身後的辛嘯。
長坤拉過辛嘯，老者見辛嘯并沒有什麽反抗，只能無奈的關上了門，将長坤迎了進去。
“尹家出什麽事了？”老者疾走幾步，跟上了前面的長坤。
“找個僻靜的地方，不要驚動其他人。”
“去我那。”老者被長坤的神情和言語感染，不由的緊張起來。
七拐八轉之後，老者領着他們到了一間幽靜的小屋，推門而入，屋子狹小擁擠，有一半還堆着一摞摞的稻草，另一半也只是擺着一張小床。
看得出來，老者是個孤家寡人，小辛嘯很是自然的爬上了床，長坤閃進了屋，卻坐在了一摞稻草上面。
留下的唯一能坐的床沿，老者坐了下來，眼巴巴的等着長坤開口。
一時沒等到，他急不可耐的問道：“老爺呢，老爺去哪了？”
長坤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用手帕裹着的小包，放在了桌上，老者看着鼓鼓囊囊的手帕，伸手就要去解，被長坤制止：“不能動，這是你家老爺的骨灰。”
“啥？”老者愣在了當場，手也僵硬的懸在半空。
片刻，老者激動了起來：“老爺，老爺死了？你這個道人怎麽這麽說話，晦氣，你在胡說什麽，老爺怎麽會死了，出去還好好的。”
床上的小辛嘯發不出聲音，但能看出他的表情很痛苦，一下就撲在了老者的懷裏。
辛嘯都能感覺到自己臉頰上的淚水，盡數糊在了老者的衣服上，老者把他小小的身體摟進了懷裏，辛嘯似乎感受到了懷抱的溫暖，小手抓的更緊了。
“真的？”老者撫着他的後背，聲音也顫抖起來。
長坤嘆了口氣，雙手扶膝，一臉愁苦：“我到的時候，尹家人都被大火燒死了，就剩下了他。”
說着他指了指辛嘯：“他帶我去找了他爹，就是你們家老爺，但你家老爺不是被燒死的，應該是之前就被人用劍捅死了，屍體被燒焦，已經面目全非，現場又太可怖，屍體我帶不回來，只能将他的骨灰帶回，也算是給你們一個交代。”
老者遲疑的去看辛嘯：“真的？”
小辛嘯用力的點了點頭。
“至于其中發生了什麽，事後你問他好了，但現在我必須問你，你必須回答我，辛家上下可安好？”長坤傾身相問。
“好，好。”老者還沒從巨大的悲痛之中走出，見長坤一臉懇切，只是不住的點頭。
“那個來的人，我要看看他是誰，你暫時不要驚動府內其他的人。”
“是那個人殺了老爺？”老者一下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憤慨的神情。
“不是，你家老爺是被尹家人殺死的，但這個人是另有企圖，要來你們辛家找件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
“一塊石頭。”
“石頭？”老者一臉不可置信，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大腿：“對，老爺走之前和大公子争論過石頭的事情，我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能說說嗎？”長坤神色謙卑。
老者說的這些，辛嘯都聽過，在尹家，辛廣林和小辛嘯提過，他此時很想見見自己的大哥辛天，問問他為什麽要給尹家帶去那其他的五塊石頭。
屋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老者急忙走到門口，看到有人正朝這邊跑來。
“有人來了。”老者剛回頭提醒，卻只聽到稻草的簌簌響動，未見屋裏的兩個人，不過他還是看到了從稻草裏面挂出的一塊衣角。
“劉伯，大公子叫你去前廳。”
“有事？”劉伯拭了一下泛紅的眼角。
“聽說老爺死了，小少爺也是。”來人的聲音抽抽噎噎。
稻草裏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被一只幹枯的大手眼疾手快的拽了進去。
“小少爺？”劉伯沒有多問，跟着來人一起走了。
長坤這才費勁的抱着小辛嘯從稻草堆裏鑽出來，不停的拍到着自己的道袍，一邊瞅着辛嘯：“要不要去看看？”
小辛嘯沒有去管自己身上的草屑：“他們說什麽了？”
“去看看吧。”長坤替小辛嘯拍走了部分草屑。
前廳裏，地上擺放着兩副擔架，上面躺着的是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就這麽并排放着。
辛天和辛地哥倆齊齊跪在了擔架前面，有個中年男人捋着胡須不停的嘆氣，辛地趴在了那個大人的屍體上嚎啕大哭，辛天則在一邊哽咽不止。
中年男人過來拍了拍辛天的肩膀：“既然人都走了，還是早些，早些。”
辛天抽泣着應了一聲。
此時劉伯跑了進來，先是一愣，他看着擔架上的兩具屍體，确實和辛廣林辛嘯的身材一般無二，只是兩人的面容已是焦黑無法辨認，身上的衣服殘缺，連一點可供找尋的細節都沒有留下。
他一時無法确認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是自己屋裏桌上的那捧骨灰是辛廣林，還是眼前這具燒焦的屍體是辛廣林，可地上躺着還有一具小孩的屍體，那邊辛嘯活蹦亂跳的真實活着。
他只能姑且相信長坤說的話，但好在長坤提醒過他，不要露出知曉真相的破綻。
辛廣林不管是那捧骨灰，還是眼前的這具屍體，總之是真的死了，他把憋在心裏的悲痛一下子釋放了出來，撲通一下，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嗚咽出聲：“老爺！”
辛天沒有察覺到他一瞬間的異樣，可旁邊的中年男人卻發現了一絲端倪，眼神犀利的對着劉伯一通察言觀色。
劉伯的悲痛本就不是裝出來的，中年男人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很久，才移了開來。
辛天已經站了起來，和中年男人一起走到了門外。
這時，長坤帶着辛嘯正偷偷的朝前廳靠了過來，見有人出來，便拉着辛嘯躲到了一棵大槐樹後。
前廳門口兩人正說着話，長坤壓低聲音問着辛嘯：“你一會看看。”
他說了一半，立馬醒悟道：“不對，你聽聽看。”
離得還是有些遠，辛嘯聽不清兩個人的說話聲，而長坤也探查不到任何的異樣，就連辛天的相貌他也看不清楚，更何況辛天對面的中年男人。
“怎麽回事？老眼昏花了？”長坤嘟哝着。
辛嘯正惦着腳朝前廳看，被長坤高高的抱起，長坤道：“小孩，你幫我看看，那兩人長什麽模樣？”
小辛嘯眼神很好，更何況現在是站得高看得遠，他描述道：“是我的大哥辛天。”
辛嘯看着遠處的辛天，辛天就像一個文弱書生，斯文秀氣，卻和辛嘯不像，辛嘯很快想起辛廣林的長相，他心中暗自點頭，辛天估計像母親一些。
和辛天講話的那人，他沒有見過，只見那人穿着一身藏青的長袍，身材很高，年歲在三十到四十之間，看着謙恭有禮，不過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氣，藏也藏不住。
辛嘯有一種預感，這人和尹家的那個男人似乎有點像，他在尹家沒見到中年男人的長相，在這裏又沒聽到中年男人的聲音，卻能感覺是同一個人。
七八歲的辛嘯沒有這種感覺，他只是說：“還有一個人穿着青色長袍，個子很高，年紀麽，比我大。”
長坤差點笑的噴出什麽來，氣惱着道：“比我又如何？”
“比你年輕，你好老。”
長坤又快要把小辛嘯給摔在地上：“我怎麽老了，我只是平時不太注意保養。”
“嗯，那人看着年輕，其實應該和你差不多大。”小辛嘯總算說到了點子上。
辛嘯此時懷疑自己小時候是不是有點蠢，如果把自己現在的猜測說出來，那有多好。
劉伯從前廳裏沖了出來，不停的埋頭朝前跑，看樣子他是着急去準備喪事。
見狀，長坤抱着辛嘯就朝剛來的方向跑，跑了一陣，卻沒聽到身後跟來的腳步聲，扭頭一看，身後并沒有人。
“你家劉伯沒跟來？”
“不知道，他朝府外去了。”
“這老頭。”長坤只能抱着辛嘯折返回去，卻看到辛天和中年男人已經不在前廳門口，從前廳裏走出來一個少年人，這人和辛天有七八分相似，和辛嘯只有兩三分像。
辛嘯猜測他就是自己的二哥辛地，長坤急忙拉着他躲在一邊，等辛地離開後，和辛嘯一起走到了前廳的門口。
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一大一小兩具屍體，長坤慘叫一聲：“媽呀，這又是哪裏來的？”
他驚呼完定睛一瞧，晃了晃手中的辛嘯：“小孩，你說這是不是像你爹和你。”
辛嘯同時也看到了，很是驚嘆于能找到這兩具屍體的人，不對，這又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難道是，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不會真的枉死了兩個無辜的人。
“不像。”小辛嘯指了指地上那個大人的屍體：“我爹右腳的大拇指少了一節。”
果然，長坤和辛嘯同時看到，地上的屍體上右腳的腳趾完整，并沒有任何殘缺。
長坤問：“那你兩個哥哥沒認出來。”
“我不知道，他們可能沒注意。”
長坤哦了一聲，很長時間沉默，臉上陰晴不定。
小辛嘯等了一會又說：“我也有胎記。”
“在哪？”長坤這時有了回應。
小辛嘯毫無顧忌的露出了自己的小肚子，指了指腰的右側：“這裏有。”
他說完咦了一聲：“怎麽沒了？”
因為他的腰間只有光潔的皮膚，并沒有什麽印記。
“小孩莫說怪話。”長坤并不當真，責怪的摸了摸小辛嘯的腦袋。
辛嘯不由的想去摸自己的腰，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腰上确實有一道胎記，顏色不深，呈粉紅色，只有幾個不成形的小點。
為什麽當時的他卻沒有，辛嘯一時沒想明白。
長坤察覺到有人走近，急忙閃到了門後，從門縫中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走了進來，已經是一身缟素，稚嫩的臉上是淡淡的憂愁，是辛地。
身後還跟着幾個人，擡了兩口紅漆大棺木，這些人利索的把前廳收拾成了一個肅穆的大靈堂。
這時小辛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或許他已經知道了是怎麽回事，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入土為安，也算是減輕一些辛家對他們的愧疚。
長坤附耳對辛嘯小聲道：“估計是你二哥辛地。”
辛地站在一邊看着，這些人忙前忙後，他沒有痛哭流涕，視線始終在大小兩具屍體上游離，臉頰上有淡淡的淚痕。
擡屍體的時候，辛地也沒動手，只是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神色冷淡，但愁容卻愈發深沉。
辛嘯的心頭狠狠地一抽，像是沉入了一汪深潭之中，感覺到自己被抱緊了一些，小辛嘯轉過頭來，與長坤複雜的眼神相接，辛嘯心裏沒有任何寬松，反而覺得很不舒服，他不習慣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等所有的人都出去，唯有辛地背對着他們，将雙手平放在辛廣林的棺木上，沒有哭聲，更沒有動上一動，靜默很久，他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棺蓋，把辛嘯給吓了一跳。
辛地轉過身來，神色相當可怖，辛嘯只覺得眼前一黑，他知道是長坤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廳外有人喊：“辛地，你出來一下。”
長坤這才松開了手，辛嘯透過門縫看到是辛天站在廳外，而那個中年男人沒有出現。
兩人都離開了前廳，長坤便帶着辛嘯回到了劉伯住的小屋，劉伯還沒有回來，應該是在忙着。
長坤将小辛嘯放在床上，低聲囑咐：“你別出去，我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估計是小辛嘯的使命完成了，長坤覺得帶着他也是個累贅，說完拔腿就跑了。
辛嘯開始煩躁，這一下豈不是什麽都看不到了，可沒料小時候的他，和現在的他一樣，都不是個省油的燈。
長坤沒走多久，小辛嘯開始蠢蠢欲動，先是下了床走到門口東張西望了片刻，随後就極其自然的走出了屋，他沒有朝前廳的方向，而是走向辛宅的深處。
辛嘯有那麽一瞬間的熟悉，劉伯的住處是靠着府宅的圍牆，他差不多是貼着牆走，這裏只有一條小徑筆直向前，路上沒有一人。
小辛嘯還是感到膽戰心驚，小路已到盡頭，從這裏到自己的住處，是要經過一處庭院，這裏的人不能算多，總有那麽幾個經過的人。
好在小孩的腳步聲細碎且輕微，加上他有意繞着隐蔽之處行走，在忙碌的辛宅裏并不引人注目。
很快，到了一處僻靜之所，應該是自己住的地方，小辛嘯進屋後，就朝房梁上看，他找尋各種角度，甚至搬了一張椅子站在上面，都沒有看清房梁上是不是放着東西。
辛嘯這才想起父親辛廣林曾經說過，有一塊仙石山娲，就放在房間的房梁上面，現在的他看得很清楚，房梁上根本沒有山娲的存在。
小辛嘯坐在門檻上喘了一陣粗氣，辛嘯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裏有一處溫暖的所在，他知道山娲估計是進入了自己體內，就像十年後的自己，陰芽進入體內那般的不動聲色。
像是想起了什麽，小辛嘯突然蹦了起來，一下子蹿出了屋，正要往前廳跑去，就見有人影閃過。
他急忙閃身躲到了假山石後，同時也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背影，正往自己的房裏走去。
辛嘯能感覺出這人的似曾相似，就是那個無端造訪辛宅的中年男人，小辛嘯把自己整個身體都躲進了山石的後面。
男人見門沒關，在門口站了一會，像是在側耳傾聽屋裏的動靜，片刻後，他邁步走了進去。
小辛嘯一直盯着中年男人的背影，他放輕了腳步，貓着腰，踮着腳，踱到了窗口下，然後雙手扒着窗臺，小心翼翼的瞧着屋裏的動靜。
和他之前一般，中年男人也是仰頭朝房梁上看，不過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辛嘯知道，這人也沒看出有什麽東西。
不似自己那般想的，男人沒有翻箱倒櫃，只是在房間裏踱了一圈又一圈，寬大的手掌就在桌面上，櫃子上，床上輕巧的拂過。
最後，他走到了門口，似乎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有些失望，正要邁過門檻，聽到不知哪處有了些輕微響動，他轉身去看，只有窗戶在輕微的擺動。
小辛嘯被一人拖着到了房子的另一側，擡頭一看，是自己的二哥辛地，這是辛嘯萬萬沒想到的。
按照之前辛地的态度，辛嘯才确定辛地應該是已經認出了前廳裏的兩具屍體，并不是自己的爹和小弟。
不過，沒等他開口，中年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辛嘯心頭狂跳，猛地睜開眼睛，嚴君那張俊秀的臉映入了他的眼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