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把小花托付給家裏的保姆後，宋朗油門一踩到底，直奔蔣和家而去。

蔣和剛在書桌旁坐下，電腦還沒打開，胃部就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三十秒後，疼痛略減。蔣和揉了揉自己的上腹部，覺得這種程度的胃痛還算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忍，是他從小到大的修煉。

蔣爸爸蔣媽媽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父母。相較于兒子，他們更偏寵女兒。蔣和比蔣梅小了六歲。蔣媽媽剛懷上蔣和的時候，蔣梅哭鬧不止。她十分抗拒弟弟或者妹妹的到來，深恐自己得到的愛會被瓜分。蔣和出生那一天，一直盼望着能再得個女兒的蔣爸爸和蔣媽媽，一聽護士說是個帶把的，失落的心情竟然大大超過了喜悅。就在夫婦倆遺憾未能湊成一對姐妹花的時候，保姆來電話說蔣梅不見了。

蔣梅是被保姆接回家之後不見的。原本保姆從學校接了蔣梅，是要帶着一起去醫院看望剛生産的蔣媽媽和新出生的弟弟的。可等保姆裝好給蔣媽媽炖的鲫魚湯，準備出發的時候，在客廳玩耍的蔣梅卻不見了蹤影。保姆尋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又在小區裏找了兩圈，怎麽都找不到那個漂亮又驕矜的女娃娃。

“梅梅被人販子拐跑了！”蔣爸爸接到保姆的電話，聽到的第一句話就讓他肝膽欲裂。

蔣爸爸發動了所有能發動的人際關系幫忙找蔣梅，連蔣媽媽都顧不得剛生産的身子硬要出院找自己的寶貝女兒。他們沒能得着小女兒，絕不能再失去大女兒。

所幸只是有驚無險。蔣梅并沒丢。她躲進了蔣爸爸蔣媽媽卧室中的一個大衣櫥裏。看着抱着夫妻倆的衣服靠在衣櫥的角落哭睡着的蔣梅，蔣爸爸和蔣媽媽對女兒的愧疚，讓他們一舉踏上了寵女狂魔的道路。

蔣和自小就明白，絕對不要和姐姐争東西，也不能和姐姐論對錯。姐姐的卧房比他的大兩倍，姐姐的零花錢比他的多三倍。就連生日禮物，也總是姐姐的比他多一份。他不是沒哭過沒鬧過，但所有的抗.議都在爸爸媽媽的無視下成為了他一個人的獨角戲。他得到的，只是蔣梅不屑的笑容。

蔣和剛上初一那一年，恰逢蔣梅高三。蔣爸爸蔣媽媽更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兒的身上。蔣梅一有個頭疼腦熱，全家就跟着緊張得不行。他很羨慕姐姐被細心照顧、溫柔呵護的樣子，也渴求爸爸媽媽的目光能多停留一些在他身上。

這天，蔣和的右腹部一直隐隐作痛，好容易挨到放學回家。回到家，媽媽在廚房熬湯，爸爸在收拾保溫壺飯盒，準備給留校自習的姐姐送餐。

“爸爸……”蔣和按着肚子，走到蔣爸爸身邊。

“小和啊，待會兒你自己在家吃飯。爸爸媽媽得去學校找你姐姐。”蔣爸爸未等蔣和說完就打岔道。說完，還示意蔣和讓開點，不要打擾他幹活。

蔣和又去找蔣媽媽。

“媽媽，我……”

“小和回來啦？哎，讓一讓。自己玩去。媽媽這兒忙着呢。你姐姐現在可是關鍵時刻。我看她這兩天都瘦了，得給她多補補。”

試圖學姐姐那樣撒嬌引起爸媽注意的蔣和，看着他們忙碌的背影，突然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半夜，肚子疼得更厲害了。蔣和把牙齒咬得咯咯響。爸爸媽媽八點就回來了。沒人到他的房間看一看，也沒人關心他有沒有吃晚飯。他只聽見爸爸媽媽在感嘆姐姐有多努力和多辛苦。他委屈地把眼淚咽進了肚子裏。我也很努力啊！我年年考試年紀第一，可是為什麽從來沒聽見你們誇我一聲小和真棒？

像是有蟲子在啃噬他的腸子。尖利的疼痛從右腹部直抵他的大腦。蔣和咬着被子蜷成一團。好痛啊！是要死了嗎？爸爸媽媽為什麽不來救救我？

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态的蔣和，是被次日早上來家裏打掃衛生的阿姨發現的。盲腸已經穿孔，再晚送醫半個小時，就将引發腹膜炎危及生命。

“你們怎麽回事？孩子病成這樣，怎麽不早一點送醫院來？”

從麻醉裏漸漸清醒過來的蔣和，聽見了醫生嚴厲的質問。

“我……我們不知道啊！這孩子也沒說。”這是媽媽的聲音。

“是啊！他要說了，我們怎麽會不管呢。”這是爸爸的聲音。

“孩子不說，你們就看不出來？”醫生被氣笑了。

我想說的！可是你們不願意聽我說。你們連我早上有沒有起床、有沒有上學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看出我是不是不舒服。蔣和閉着眼，難過地想。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昨天晚上那麽痛，他不也沒死嘛。忍一忍，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就像小時候，想玩姐姐的玩具，卻被爸爸媽媽批評不可以欺負姐姐時那樣，再委屈，忍一忍就好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的胃痛卻越忍越不消停。已經漸漸緩和的疼痛，一下子又尖銳了起來。細密的汗珠布滿蔣和的額頭，身上一陣陣地發冷。太陽穴處的青筋都因他用力地咬合而爆了出來。

“舅舅，狼叔叔讓你接電話。”

蔣一一推門而入，聲音裏帶着興奮和快樂。蔣和不想讓蔣一一看見他這副模樣，連忙直起身來想假裝沒事。誰知道他的胃這次跟他幹到底了，又是一陣刺痛襲來，痛得他悶哼一聲，腳被座椅的輪子一絆，直接摔趴在了地板上。

“舅舅！”果然，蔣一一被吓壞了，哭喊着跑過來要扶他。

蔣和捂着胃不敢出聲，怕一張口又是呻.吟。但那麽一摔，身上被磕得生疼，再加上胃更是乘機可勁地折騰，他一時半會兒哪兒爬得起來。

蔣一一哭得更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喊着“舅舅不要死”。蔣和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來。這孩子是不是跟着胡嬸狗血劇看多了？

就在他努力想要出聲安慰蔣一一的時候，蔣一一卻突然轉身跑了出去。然後又是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哇！狼叔叔！嗚嗚嗚！快來……快來救救舅舅呀！”

狼叔叔？誰啊？

狼叔叔很快沖了進來，帶着外面未消的暑氣。

“蔣和！你怎麽了？”

宋朗聲音裏的焦急和擔憂，是蔣和曾經十分渴望過的關心。這種關心不是來自于他心心念念的父母親人，而是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宋朗？你怎麽來了？”背靠着書桌蜷坐在地板上的蔣和十分詫異地看着滿頭大汗的宋朗。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宋朗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蔣和臉色慘白，額頭的汗順着臉頰淌下，滴進脖子打濕了亞麻襯衫的領口，貼着他的皮膚露出隐隐的肉色來。向來平靜無波的表情，也因為緊皺的眉頭，和齒印深重的嘴唇，而有了一絲活氣。但這種活氣絕對不是宋朗想看到的。

“走！去醫院！”宋朗彎下腰，二話不說把蔣和抱在了自己的臂彎裏。

蔣和覺得自己真的要昏過去了。公主抱！有沒有搞錯？他怎麽着也是個一米八的大男人。但他無力阻擋宋朗的行為，甚至在宋朗的不容分說裏感受到了一絲在以往的人生裏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覺。是什麽呢？IQ180的學霸困惑了。困惑麻痹了他的大腦皮層，胃部傳來的痛苦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

“不去醫院！”蔣和掙紮着雙腿，想從宋朗的懷裏下來。

“必須去！”宋朗的下颌緊繃着，有一種不可違抗的霸道。

“不去！”蔣和掙紮地越發厲害了。

“舅……舅舅最……最怕去醫院了。”跟在宋朗身後的蔣一一一抽一抽地幫蔣和解釋。

“這麽大人了還怕去醫院？”宋朗的眼裏是分明的不相信。

蔣和被他這麽一看，更是不自在了起來。

“我只是老毛病犯了，吃了藥就好了。”

懷裏的人，泛紅的耳朵和自己的嘴唇，也就是他一低頭的距離。加上別扭又有些委屈的聲音，讓宋朗有了一種這人在撒嬌的錯覺，竟是好容易才克制住了想要一口親上去的沖動。

最終心軟屈服的宋朗，只得把人抱回床上去。

“藥呢？”

宋朗瞅了瞅床頭櫃，除了一摞書和一盞臺燈，再無其它。

蔣和的臉竟然騰一下紅了。藥早吃完了。要是家裏還有藥的話，他也不至于要靠忍來安撫自己的胃。

“平常都吃什麽藥？”宋朗見狀，既是心疼又是胸悶。既然是老毛病，家裏怎麽連藥都不備着點？

等問清楚藥名後，宋朗抱起非要陪在蔣和床邊的蔣一一一起出門買藥去了。蔣和需要休息，大體上也是沒有精力來安慰受驚的小孩子的。

“一一，爸爸媽媽呢？”昨天游樂園裏，宋朗沒敢在蔣和面前打探他的家庭情況。今天急急忙忙跑到人家裏來，才發現三室一廳的房子，除了這舅甥倆，好像沒有第三個人存在的跡象了。

“死了。”蔣一一餘驚未消，兩只胳膊緊緊地抱着宋朗的脖子，腦袋貼着他的下巴回答。

宋朗抱着他的手一緊，死了？

“一一，你知道死了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就是去了天上再也回不來啦！”

有溫熱的液體淌進自己的脖子裏。蔣一一的聲音傷心極了。

“他們都說我是喪門星。所以公公婆婆，還有媽媽都被我克死啦！嗚哇！我不是喪門星！我不要連舅舅也克死。”

蔣一一再次爆發的委屈和害怕，讓宋朗的心都揪了起來。這是一個才六歲大的孩子，本該在父母的懷裏無憂無慮地撒嬌、淘氣。死亡對他來說，應該是很遙遠的事情。而喪門星這種落後而愚昧的詞，更不應該出現在他的意識裏。蔣家到底出過什麽事？如果說孩子都已經這麽難過了，那麽失去了所有倚仗的蔣和呢？

“誰說你是喪門星？”宋朗陰沉地問道。

蔣一一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又想起舅舅聽到這個詞時生氣的表情，頓時打了一個哆嗦，止住了哭聲，只是更用力地抱着宋朗微微搖了搖頭。

“我們一一才不是喪門星。小花喜歡一一，狼叔叔也喜歡一一，舅舅更喜歡一一。一一是大家都喜歡的小男子漢！剛才不也是一一幫助了舅舅麽？”宋朗壓下心頭的怒火，耐心地哄勸蔣一一。

“幫助舅舅的不是你嗎？”蔣一一表示反對。

“是呀。但如果不是一一找了狼叔叔，并給了狼叔叔地址，狼叔叔又怎麽能及時出現在一一的家裏幫助舅舅呢？所以，還是勇敢的一一幫助了舅舅。有一一和狼叔叔在，舅舅是不會死的。”

如果肥牛在的話，一定會大罵宋朗太狡詐。竟然利用哄孩子的機會，向孩子灌輸以後有事就找狼叔叔的意識。那位谪仙似的美人，恐怕是逃脫不了宋朗的狼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