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雨夜

雨夜

這鎮子上的人民風淳樸,十分熱情,越輕辭想了想也給自己戴上了鬥笠。

他以前并不用鬥笠,後來遇見了姜遺墨,才去人間囤了一點,現在自己戴上之後才發現一點也不方便。

簾子太擋視線,還需要用靈力觀察兩邊的情況。

他受不了了,幹脆自己戴了面具。

“你怎麽能看得清楚的?”

姜遺墨低聲說了一句:“白癡。”

“你怎麽能罵我呢?”

“越輕辭,你最好少惹麻煩。”

越輕辭的臉藏在豬頭面具後面,露出兩只明亮的眼睛,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這樣便嫌我麻煩了?你搞清楚誰麻煩。”

“越輕辭,他們抓我,就算是千刀萬剮,那也只是洩憤,毫無價值,但是你呢?”

越輕辭怔了怔,眼眸亮亮的,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關心我啊,我這樣你應該高興點,畢竟全天下,就只有我和你的處境相似了。”

他拍了拍姜遺墨的肩膀,笑道:“浪跡天涯從改名換姓開始,從此我叫張三,你叫李四,要不我叫霸霸,你叫二子,這樣誰都認不出來我們。”

姜遺墨的臉藏在簾子下面,看不清神色,不過如果看得清,估計表情會十分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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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沒有吃過太多的苦,不論什麽時候都能笑得出來,讓人看了就生氣。

待他往前走越輕辭收起笑容,轉頭看向了旁邊。

他們方才講話特意選擇了一個僻靜的巷子,安靜地聞一聞,可以聞出來一些海風的腥味。

無論是浮雲仙宮還是天上人間,都沒有的味道。

他看着前面少年的身影,故意笑道:“鲛人族說不定就在那片海邊,你要不要去看看?”

姜遺墨分明是聽見了的,他腳步一頓,走得更快了一些。

“小四,你等等我!”

……

花了些錢訂了一間客棧。

越輕辭也是到了這裏才發現,這個地方因為偏遠,只有一家客棧,而且這客棧看上去還很小。

沒有辦法,越輕辭訂了一間房。

姜遺墨并不問他為什麽不訂兩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整個人非常沉默。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已經不早了,夜晚昏沉。

姜遺墨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邊,放棄了床的位置。

越輕辭拿出兩個饅頭,因為是直接放進儲物空間的原因,所以饅頭還是熱的。

他試着把自己的靈力融入進去,去除饅頭的雜質。

終于一顆普普通通的大白饅頭被他的靈氣滋潤得像是打上了一層濾鏡,非常漂亮。

“小四,你來試試,我懷疑你只能吃帶有靈氣的東西,這次可能不會出事了。”

姜遺墨走過來看了一眼,在越輕辭期待的目光下摘下鬥笠,咬了一口。

他低頭啃着饅頭的樣子安靜乖巧,眼眸裏沒有情緒,像是在出神。

“怎麽樣,可以嗎?”

少年一口一口咬着,蹙着眉,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

越輕辭以為他這次應該是真的沒事了,剛剛要松了口氣,結果沒等一個饅頭咬完,他忽然捂住了肚子,單手撐着桌面,彎下了腰。墨色的長發傾瀉而下,他咬着牙沒吭聲。

越輕辭連忙站起來扶住他,詫異道:“不會吧,姜遺墨啊姜遺墨,這樣你都會過敏,我去給你請個大夫吧。”

姜遺墨搖了搖頭,沒說出來話。

越輕辭把丹藥塞進他的時候嘴裏,緩解他的痛苦,把他扶到凳子上。

“姜遺墨,你先待着,我去看看周圍有沒有大夫。”越輕辭看了一眼旁邊的饅頭,對自己的手産生了嚴重懷疑。

指不定他有神奇的力量,能讓食物變毒物。

“你以後,不要主動下毒害我就行。”緩了緩,姜遺墨仍是低着頭語氣虛弱着嘲諷,“不必去找大夫,你什麽都不做,姜某便謝天謝地。”

“那你還吃下去,別人喂你吃毒藥,你也吃不成。”越輕辭哭笑不得,他之前也不拒絕,自己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都不知道。

人間大夫确實很難看出他身上的問題,給出的診斷怕是毒入肺腑,準備後事。

與其找晦氣,還不如自己解決。

……

越輕辭把他扶到床上,這房裏只有這一張床,不過他暫時不需要睡覺。

當夜晚降臨,海風吹起一陣鹹腥味,通過窗戶遠眺,勉強可以看見若隐若現的海平線。

他坐在桌子上,回憶他之前吃的食物的特點,最後總結一下,他吃的東西必須是精心處理過的,最好也不是凡間食物……

他在浮雲仙宮生活了這麽久,頭一次知道,原來那裏的食物這麽高級,完美迎合了姜遺墨的口味。

當然了,如果有辟谷丹,一切迎刃而解。

姜遺墨從床上坐起來:“你不睡?”

“替你守夜。”

“不必,你去再要一個房間。”

越輕辭笑了一聲:“少爺,我們持家還是節儉一點,你說呢。”

姜遺墨不答。

他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其實晚上的天空顏色并不是純黑色的,而是很複雜的色彩,像是紅色,藍色黑色的混合。此時的月亮已經被雲遮擋,天空有些陰沉。

“最近是雨季。這幾日怕是都要下雨。”

這個季節下雨正是大地回春,氣候轉暖,适宜播種的象征。

……

越輕辭轉頭看了姜遺墨一眼,嘆了口氣,打開房門出去,留下一個安靜的空間給他。

等他走後,少年才從假寐中睜開眼,朝門看了一眼,再閉上眼睛。

晚上多雨,電閃雷鳴,這種情況下最容易陰寒入體,驚夢連連。

……

海水的潮起潮落聲似乎緊緊揪着耳朵不放,接着似乎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灌滿了耳朵,一切都離他遠去。

一道水膜隔絕他與外面的光景,不斷有暗紅色的斑點污染了純淨的藍與白。

“小墨,別看,沒事的,會有人來救你的,他曾答應過的……”

年幼的他懵懂地點頭,還抱有天真的幻想,如果真有人來救他,他會求那個人救救所有人。

然而沒有,他在那顆球裏困了許久,驚恐到忘了呼吸,努力捶打這層隔開世界的水膜,後來……那個球破了,海水彌漫了整座城,卻洗不去那些暗色的紅痕。

他眼前似乎出現了很多人,這些人衣冠楚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并不知道,後來一個人似乎趕跑了其他人,向他伸出了手,語氣輕柔:“跟我走嗎?”

他盯着那只手很久,驀然扯起了不屑的笑容。

若非不能堕魔,他的怨恨早該足夠他殺了這些人了。

……

從夢中驚醒,閃電的聲音入耳,及其可怖。他坐起身,額前的汗水浸濕了兩邊的鬓發,他長而翹的睫毛不安地扇動着,嘴唇蒼白。

他驀然擡眼,看向窗邊,淩厲的視線宛若一道利刃刺穿了那窗邊陡然出現的臉。幾乎和夢裏的驚魂相互對照。

他閃身徑直朝那窗邊追去。到了窗邊,那身影似乎并不在那。

不顧外面淅淅瀝瀝的大雨,他直接從二樓跳了下去。

卿書劍發出了幾道光亮,幫他遮擋些雨水。

……

這邊越輕辭在二樓的欄杆邊坐了許久,手中拿着一個酒壺,若是仔細聞一聞,你會發現這裏面根本不是酒,而是放了果蜜花蜜的甜水。

外面幾乎沒有人了,這個點,客棧都關了門。

若不是有所顧忌,他也不需要黑燈瞎火地喝水。

忽然房間裏傳來幾聲響動。

越輕辭愣了一下,轉身回房。

房間裏只有窗戶開着,房裏已經沒有人。

越輕辭已經忘了之前有沒有關過窗,他從前沒有關窗的習慣,不過現在的情況是姜遺墨消失了。

他望着朦胧的雨幕,手中三枚銅錢躍至空中,再落入他的掌心。

越輕辭轉身拿起他放在一旁的鬥笠,也從窗戶翻了出去。

此處與之前去過的鎮子不同,到了晚上,各家各戶就該關上房門閉門不出了,更何況今夜的雨下的有點大。

越輕辭找了找,終于一個轉角的巷子裏,看見了他。

姜遺墨站在雨中,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幸好越輕辭的衣服一般都是防水的。他低着頭,懷中似乎有什麽東西。

越輕辭直接用靈力給他擋雨,走到他正面看了一眼。發現他手裏揣了一只淋濕的貓崽。

水珠順着他的臉龐流淌下來,睫毛上都沾着一點晶瑩,分不清究竟是流淚還是被雨淋濕。

“你這還自己怎麽半夜亂跑呢。”

姜遺墨沒說話,他看了一眼四周,神色沒有波瀾,只有眉毛緊緊擰着,仿佛有化不開的仇怨。

什麽都沒有,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越輕辭嘆了口氣,抓起他的手,看了一眼貓崽,半天都沒有叫一聲,這場大雨下得太大了,它應該已經兇多吉少。

事實也确實如此,剛出生不久的小貓,身邊沒有父母的照顧,也沒有任何的同情關照。

他在這個雨夜用最後一聲求救吸引了深陷夢魇的少年,然而他也無能為力。

“雨停了之後,我們把他埋了吧。”越輕辭輕聲道,混在雨聲裏,顯得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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