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相

真相

本來安靜的神宮,被這麽打破了寂靜。

姜遺墨是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的,衆神并不打算告訴月扶儀,神界消失的事情。

他們甚至希望,月扶儀能忘掉原本他們有一個這樣的故鄉。

然而這裏卻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來者非常的驚慌。

當他擡起頭的時候,姜遺墨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不能說完全一樣,但是他卻很肯定自己沒有認錯,是沈遂。

月扶儀走過去把他扶起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沈遂跟他說了外面發生的一切,說神界危在旦夕。

姜遺墨跟月扶儀說:“不要靠近他,也不要相信他。”

月扶儀微微一笑,面容無害而帶着不谙世事的純白。

“坐下吧,哥哥。”

姜遺墨冷冷看着沈遂。

他能猜到對方的來意。

不過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死,但是怕死,所以不肯跟神族共同面對近在眼前的危險,偷偷跑來找到這一片專門為月扶儀打造的淨土。

月扶儀對姜遺墨的勸阻無動于衷,他聽了沈遂講的一切,還真誠地詢問:“我能做些什麽嗎?”

沈遂看着他,總算是沒有之前的驚慌了。

他點點頭:“有。”

姜遺墨按住了月扶儀的手:“別信他。”

沈遂定定地瞧着月扶儀,還是說了出來:“你是唯一一個可以救下我們神族的人。”

說着他拿出了一張畫軸。

畫軸刷一下打開,上面的風景美輪美奂,正是從前安靜祥和美麗的神界。

“這是神谕說的,但是他們都不希望你為此犧牲,所以沒有告訴你。”

姜遺墨很想冷笑一聲。

他終于明白沈遂最後能轉世的原因是什麽了。

因為他足夠的無恥和道貌岸然,并不屬于正義的一派,清理與否都并不重要。

月扶儀收起了那幅畫。

他的個子并不高,面龐也非常的稚嫩,只是輕輕問:“我應該怎麽做。”

姜遺墨從他過于天真和鎮定的神色中感到幾分不尋常。

月扶儀知道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那一刻他放棄了勸說。

因為姜遺墨知道,無論他說什麽,都不會再動搖月扶儀的想法。

月扶儀拿着那幅畫卷,進入了放滿秘籍的書室。

沈遂給他這幅畫卷的原因或許是想提醒他他的身份,喚起他對神界的眷戀。

姜遺墨靜靜跟着月扶儀。

他好像是看不見姜遺墨了。

原本他們的時空就是錯開的。

就算他們彼此能看見,姜遺墨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月扶儀的身量似乎肉眼可見得高了起來。

但是也就是一米七,普通少年的身高。

他赤着腳拿着秘籍讀着,長發披散在身後,鬓邊的發絲沒有修整,有些淩亂得擋在他的側臉前。

姜遺墨伸手想幫他換一雙鞋也做不到。

因為他已經無法碰到月扶儀了。

月扶儀好像把他遺忘了,眼中只有修行。

沈遂倒是在這裏過得不錯,不用擔心外面的一切,理所當然地住下,享用原本給月扶儀準備的一切。

姜遺墨總算明白,自己不能觸碰這些人的意義,按照他的個性,如果能夠動手,他一定将沈遂當場砍了。

而這樣被遺忘了之後,姜遺墨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擁抱他。

“小雙。”他輕輕叫着,圈住了少年。

月扶儀皺了皺眉,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危險,但是他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什麽。

濕漉漉的眼睛是對愛慕者無意識的勾引。

姜遺墨很喜歡念他的小名,比起叫他的全名更加的親切,又好像這個人是專門屬于他的。

……

月扶儀走出了這個宮殿。

周圍的花草枯敗了一些,因為這些都是神界的種類,神界要是滅亡了,這些花草會慢慢消失。

外面的空氣讓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天賦便是親和力,他更适合身處自然之間,和萬物交流溝通。

定息很久都沒有回來過了,其他的神也不再來。

月扶儀努力地修煉,擁有了回家的權利。

所謂回家的權利,也是他看家最後一眼的權利。

他看見天柱崩塌,看見神樹被毀,看見一切都在慢慢消失,一向不下雨的神界如今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這是上天收回了他們掌控自然的權利,也代表着對他們趕盡殺絕的決心。

月扶儀來到定息的身邊,漂亮的眼睛裏終究是留下了淚水,他用力抱緊了定息。

姜遺墨站在他身後,心中酸澀。

他總是努力忽視定息的存在,努力讓自己不那麽排斥這個讓月扶儀分外上心的男人。

但是他明白,現在的月扶儀不需要他的陪伴,只有定息能夠幫助他,愛護他,照顧他長大。

眉眼溫和的男人身體逐漸虛無,他伸手撫摸着這個月扶儀的腦袋,抱住他:“小雙,你怎麽來了。”

“我是不是很沒用。”月扶儀問。

“怎麽會,你是上天對我們最後的福澤,所有神明都愛你。”他眼中沒有對死亡的畏懼,只有對這個孩子無限的憐惜。

“你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好好活下去,好嗎”

月扶儀抱緊了他,用力搖了搖頭。

臉上的淚水看得很是不忍心。

姜遺墨走過去,握緊了拳頭。

他們的命運也有這麽多的相似之處,他能理解月扶儀此刻的心情。

身後走來了一個人。

“小雙,跟我走吧。”

是應淮。

月扶儀搖了搖頭,脫離了定息的懷抱:“我知道的,我會回去的。”

他失魂落魄地說着。

兩位神都露出悲傷的神色。

他們的死亡是既定的,但是月扶儀不一樣。

月扶儀扯出一個笑容:“我真的沒事。”

他最是懂得什麽樣的笑容能讓別人感受到寬慰,果然,定息和應淮看見之後,紛紛也跟着笑了。

月扶儀确實是長大了不少,他靜靜地來,也靜靜離開了。

應淮還有要處理的事,定息雖然不放心但是也實在沒功夫做些什麽。

姜遺墨聽見他們的對話。

“我準備了一些小雙喜歡的東西,等一切結束,就靠你帶給他了。”

應淮應了一聲。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交流,死寂在蔓延。

……

月扶儀卻并沒有走遠。

他緊握着手裏的畫卷,神色間是隐藏着的掙紮。

現在的他還無法控制情緒的表露,如果被人看見,恐怕是不會放心他的。

姜遺墨跟在他的身邊,靜靜看着他。

不安的心情從內心升騰。

明明知道他不會出事,但是心中還是有強烈的擔心。

月扶儀閉上眼睛,釋放自己的天賦。

其實神明的天賦都是可以成長的。

他可以足不出戶便知道天下發生的一切,也能明白每個人心中的喜惡。

月扶儀什麽都知道。

姜遺墨沒有這樣的天賦,但是他了解月扶儀。

他固執起來的時候,不會在意自己的生命。

眼淚從月扶儀瓷白的臉上落下,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耳邊是死亡的鳴叫,眼中倒映出的不是眼前的風景,而是一整片神界。

沈遂跟月扶儀說他是轉機的話,其實一直都是在騙他。

姜遺墨知道,或許月扶儀也知道,但是月扶儀卻選擇了一個極端的方式,把這句謊言變作真實。

天雷劈下來。

天地間的熱浪湧向了這個孱弱的少年。

神界消亡的速度停止了。

姜遺墨抱住了他,想幫他擋,但是擋不住。

衆神都在驚訝這一幕,卻沒想到月扶儀将他們該受的苦以另一種形式反噬在自己的身上。

姜遺墨怔愣地退開。

此刻的天地像是一個爐鼎,将月扶儀困在裏面。

少年以一種獻祭的姿态,把自己生生的……

練成了器具。

姜遺墨眼中的光瞬間熄滅,悠長的死寂蔓延開來。

他的手指紮進了肉裏,好像随着這一刻的月扶儀一同死去。

沈遂……

原來乾坤流雲圖是這麽來的。

它之所以是一枚玉胎的形狀也是因為,從來沒有吃過苦的少年哭泣着将自己抱緊,如同一個渴望回到襁褓裏的嬰孩。

這個神器沒有別的作用,他将神界還沒有消亡的一切吸納進自己的身體,與這個世界隔絕,時間也從此暫停,再也沒有什麽神界。

沒有死去的神,他也以另一種方式,讓他們行走世間,同時遮掩了天道的耳目。

姜遺墨終于明白,為什麽月扶儀說自己已經死去了。

雖然月扶儀可以活蹦亂跳的,但是他确實也不再是一個獨立的人。

他的一切都和乾坤流雲圖聯系在了一起,一旦本體被偷走,被認主,被限制,他沒有絲毫辦法。

姜遺墨咬住了自己的唇。

身體裏一股劇痛讓他額頭布滿了汗水。

難怪沈遂讓他獻祭。

如果神族卷土重來,勢必要讓月扶儀将神界重新放出去。

但是他和神界已經密不可分,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事情,等待他的只會是死亡。

真真正正地死亡。

然而此刻,天地間殘存的神性似乎彙聚到了姜遺墨的身上,不顧他的排斥,往他的身體裏鑽去。

那一瞬間,姜遺墨忽然看見了命運的預示,那破碎的一切。

他幽藍的眼中看見了不能言說的未來。

注定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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