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驚濤似雪拍岸急
驚濤似雪拍岸急
蘇信的腦袋越來越沉。
他盡力睜開眼睛,用手撐住額頭,胸間仿佛壓了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有東西滴到了桌面上。很快,第二滴、第三滴也逐漸出現。
蘇信急忙擡起頭。他下意識的捂住鼻子。一片鮮紅從指縫間噴湧而出。朦胧的雙眼,在迷迷糊糊間,最後看到的是慌亂撲來的林振。
“城主在延清殿內暈倒了,”“城主病重,快不行了,”諸如此類的小道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被有心之人在主城內迅速傳播,給涅槃城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延兄,聽聞令尊病重,以我之見,不如速回主城,守候在城主身邊,可不能讓你的哥哥們搶先吶。萬一夜刀擇主之時你還沒趕到,豈不是錯失良機?”開口勸說公子延的是來自明州的章祿。他與延年紀相仿,在槐序相識後,兩人志趣相投,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摯友。
“父親若開儀式,必定會先通知各城。病重只是謠言,如父親無恙,我這般回去。。。”延有些猶豫。
章祿卻不以為然,“就算城主只是小病,做兒子的回去看望下不是應該的嗎?延兄何必顧慮呢!”
舉棋不定的延轉頭看向季說,老者捋了幾把胡子,“章公子說的有理,我們的确該回去看看。不過眼下形勢未明,還是不必過于着急。路上可邊走邊歇,視主城消息再定。”
“既如此,我們就準備下。”延終于下定了決心。章祿也起身告辭。
秋風蕭瑟。
公子延與季說不敢大張旗鼓,只帶了少數下人,侍從和官兵緩慢随行。
“不知三哥那邊有否得到消息?”延擔心的還是心機最重的公子昭。
季說擺擺手,“公子昭在玄英,此乃我邊境重地,豈容他随意來去?”比起昭,他更擔心的是慶。“雩風離主城最近,且靠臨清溟,不少懸崖峭壁,沒有北境那麽大的巡防壓力。茂大人的消息又向來靈通,他若要回,公子慶定會趕在我們前面。”
兩人談論間,外面一陣嘈雜。
被老師的話說的心煩意亂的延立即起身沖出,怒罵道:“為何如此喧鬧?”
Advertisement
只見一人一把推開圍着的諸位,衣衫褴褛,滿臉血污,身上還有些許刀傷,哭喊着向延撲來,“公子,出大事了!”
跟着出來的季說也大驚失色,“究竟發生何事?”
來人大哭着捶地,“明州入我槐序,只怕。。。只怕我們已撐不了多久了!”
“你說什麽?”延只覺五雷轟頂。槐序向來守備森嚴,自己不過帶走少量人馬而已,怎麽會守不住城呢?
季說也覺得可疑,他扶起來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來人擦了擦眼淚,嗓子眼好像被一口氣堵住,張着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季說急忙幫他拍了拍背,“你不要急,慢慢說。”
好半天,那人一跺腳,擡手指着上空,“是。。。是章祿!他白日帶着一批人馬進城,因與公子相熟,故未加細查。”他放下手狠狠錘了幾下胸口,“誰知他們趁夜殺了守備,打開城門,埋伏在外的明州士卒一擁而進,我們措手不及吶!”在場衆人聽着聽着也都不禁嗚咽起來。
延全身冰冷,心不停往下墜,手顫抖的厲害。章祿竟背叛了自己?他恨自己識人不明,聽信虛言,又害怕父親責罵,一時六神無主。
只有季說還保持着冷靜,“公子,眼下唯一的法子只有盡快趕回主城,方有一線生機。”
“我。。。我還要回去嗎?”丢了槐序,該怎麽跟父親交代?延不敢再想下去。
“而今我們在半途之中,人員稀少,前無遮擋,若後有追兵,如何抵擋?”季說催促着延盡快動身,“槐序恐怕已回不去。無論如何,我們只能往前盡快趕路,不能再停留了。”
“快些,再快些!”延不斷催促着馬夫。伴随着幾聲慘叫,後面已有黑影追來。
季說當機立斷,令延下車。他挑了幾名精幹的護衛送延單獨騎馬前行,自己則繼續坐在馬車裏,與其他的人往另一個方向出發,引開追兵。
噠噠的馬蹄踏起片片塵土,風呼嘯而過,咚咚的心跳讓延喘不過氣來。他回頭看着越來越少的侍衛,眼中只剩下驚慌。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馬終于停了下來。延俯身趴在馬背上,止不住得嘔吐。他好不容易緩過氣,直起身觀察四周。除了馬粗重的呼吸聲和他的心跳,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這不是回城的路。
延咽了咽口水,下馬拔刀,四周并無異常。他拿刀在附近巡視了一圈,回來時馬已不見。
哐當一聲,延的刀掉落在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馬匹明明剛才還在這裏的,他并沒有走很遠,甚至都沒有聽到馬的慘叫。
他瞪大雙眼,巨大的恐懼代替了驚慌。他邊搖頭邊往後退去,直到靠在樹上,耷拉着腦袋,一片迷茫。
樹幹中無聲的伸出一雙手,慘白細長的手臂,如野獸般尖銳的利爪,向延的頭頂兇猛刺下。
夜風習習。厚重的雲層遮住了所有的星辰,連月亮也不得不屈服的躲在後面,一片黑暗。
曲卿拿着掃把,落葉雜亂的在院落中翻飛。
一團黑影竄入,直擊命門。
曲卿用掃把護住全身,幾個回合後,黑影冷笑着跳上屋檐。“嘿嘿嘿,好久不見。”
“是你?”曲卿有些意外,原來是之前驿館交手的人,怎會變成這幅模樣?
“今日之我,已非昔時”。枭的眼中滿是得意,就像獵人看着志在必得的獵物。
曲卿的手掌有些麻木,他扔掉了掃把。毒液已開始進入體內。
院中很快閃現了三個黑影,朝曲卿撲來。他一面應付着身前的秘術師,一面留意檐上緊盯着自己,随時會加入戰局的枭。麻木感不斷擴散開來。
“運氣越多,毒液流動越快。選擇吧,”枭弓起身子,時刻準備着。“選擇被我們殺死,還是你自己殺死自己。”
曲卿傷痕累累,黑袍破碎大半。不過最麻煩的還是中毒,半邊身子不太受使喚,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枭的眼中浮現出殺機,他從屋檐一躍而下。
就在即将與曲卿接觸時,一股強大的疾風直接掀翻整個院落,枭被掃出門外,跌落在草叢中。他不甘心的想爬起,卻見三個黑影懸在空中,被貪婪的赤色火焰逐漸吞噬,仿佛從沒有來過。
“這。。。這不可能。。。”枭蜷縮起來。
只一擊,一擊就結束了一切。這恐怖的實力,世上除了那一位,只剩下他了。
枭連滾帶爬的逃了回去。
“你醒了?”
曲卿睜開眼睛,他試着挪動身子,毒素已去,“師尊,我一時大意。。。”
“把藥喝了吧。”
曲卿喝着藥,他不明白明州闇派的秘術師們為何短時間內實力大增,好在老師并沒有責怪他。
兩人沉默了會,無面君緩緩開口,“我要走了。”
什麽?曲卿拿碗的手一頓。這未免有些太過突然。
無面的語氣永遠是那麽平靜,“去密林。”
去密林?現在?曲卿不敢多問,只怔怔的看着老師。
“找一個人。”無面君好像在回答曲卿,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那學生。。。”
“你不必去,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無需牽扯他人,”無面君站起身,“你可以留在這裏,或者,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這。。。老師,您什麽時候回來呢?”
“如果我們都還活着,”金色的條紋在镯子上閃現,“會再見的。”
曲卿吃了一驚,難道這世上還有能威脅到老師的人嗎?盡管跟随無面那麽多年,但他知道,自己的老師仍有很多秘密。
“學生會一直在這裏,”他不敢多想,只跪下叩頭行禮,“等您回來。”
他從小被無面抱養,并不知自己父母是誰,對他來說,此城就是家,他早已習慣這裏的一切。
“你喜歡涅槃城嗎?”無面君似乎有些意外。比起固定呆在某地,他更喜歡游歷四方。如果不是某些特殊原因,他并不想在涅槃城住這麽久。
“是,學生喜歡這裏。”
“這樣嗎?既然喜歡,就好好守護這裏。”無面嘆了一口氣,望向天空,“風暴即将來臨,務必小心謹慎。”
雖然曲卿不太明白老師的話,但他還是恭恭敬敬地低頭答應。
一只大手溫柔的撫了幾下他的頭,“保重吧。”
曲卿實在詫異。自六歲起修習秘術,老師再未對自己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不像普通的告別,更像是。。。
“老師,您。。。”曲卿急忙擡起頭,面前已空無一人,只有時不時吹過的風,将落葉推向遠方。
“公子,萬萬不可吶!”紀伯舒硬拉住公子豫的缰繩,“您怎能親自過去呢!如果有人進攻白商怎麽辦?”
“其他人去我不放心,”豫漲紅了臉,“玄英來信求助,不能放着三弟不管!
“那你也不能帶這麽多人,”紀伯舒毫不讓步,“留下一半人馬,也好守住白商。”
“哎,這裏的人對付密林異獸綽綽有餘,紀大人你怕什麽!”豫心急的一把推開他,“再啰嗦就來不及了,出發!”
紀伯舒憂心忡忡地看着豫的背影。密林随風搖擺,陣陣樹浪互相拍打,發出滲人的嗚嗚聲,像是警告,又像在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