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你好,托馬斯!”語調抑揚頓挫的陌生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睜開雙眼,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想:托馬斯?是在叫我?
“當然是你!”那聲音在他腦海中迫不及待道,“初次見面,首先由我自我介紹一下。通俗地講,我就是那種經常在文學作品中出現的、具有輔助功能的系統。我的默認名字是莫比烏斯,你可以叫我……”
“莫比。”
“……行。”系統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昵稱。
然後它閉上嘴安靜下來。
托馬斯等了半天,也不見剛才還表現得十分聒噪的系統說話,于是主動問道:“你不解釋一下目前的狀況嗎?”
“我很遺憾。”莫比道,“但是抱歉,按照規定,我什麽都不能說。”
‘什麽都不能說’的意思就是它确實對現狀有所了解。
托馬斯指出:“你說過你具備輔助功能。”
“輔助功能分不同方向。我不負責解釋,不負責回答問題,也不負責給出提示。”莫比狡猾地說,“你是個聰明人,托馬斯,看看你周圍,你能自己搞清楚。”
懂了,這系統只負責吐槽。
托馬斯直起腰——他之前一直躺在沙發上。
這個動作花了他不少力氣,是因為疼痛。他腹部和大腿上有兩處挺嚴重的傷口,已經被繃帶妥善包紮好了,躺着的時候還沒多大感覺,起身的過程就很要命。
但是托馬斯認為自己的身體習慣于忍耐痛楚,證據是在這常人罕有面對的外傷下,他本該大叫一聲瘋狂抽冷氣,實際上卻只挑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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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是在醫院裏面嗎?不,好像也不是。
他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間看似很普通的單身酒店公寓。房間很新,裝修風格低調,家具以黑白灰為主,只在細節處顯示出它們的昂貴。他正坐着的沙發靠牆,上面沾了一點血,是他自己的。他考慮兩秒鐘,拿沙發上的毯子把血跡蓋住,希望酒店老板不會因此而加收罰款。
沙發前面有一張茶幾。
托馬斯伸手拉開茶幾抽屜,裏面很質樸地塞着幾瓶礦泉水,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他伸手在抽屜內側摸索片刻,不知道觸碰到什麽地方,擺放礦泉水的格子自動收回,露出下面夾層裏墊在黑色絨布上的嶄新手槍。
啧,對勁了,以常識論,電影大多是這麽演的。
失憶但技能點沒丢的托馬斯熟練地将武器拿起來檢查了一下保險和彈夾,把它塞進自己的西裝口袋。然後他站起身,無視身邊起到裝飾作用的刀具展櫃,經過客廳的落地窗,一路來到衛生間,對着鏡子思考第二個問題——我是誰?
“你是個危險分子。”莫比陰陽怪氣,“也許下一秒會有人跳進窗戶拿槍指着你的腦袋,或者你身後的通風管突然吐出兩枚手榴彈。”
“我不這麽認為。”
鏡子裏的人笑了一下,
“我的常識告訴我在部分國家持槍是合法的。也許在我身上留下傷口的人是危險分子,我倒不一定是。再說了,這是二十七樓,什麽人不走樓梯非要從窗戶進來?”
樓層數是他站在落地窗前時順便數的,這是一座繁華都市,周圍全都是高樓大廈。
莫比哼哼兩聲,評價道:“一個英俊的,自欺欺人的倒黴蛋。但是看看你的藍眼睛,它們能讓異性戀女人和同性戀男人神魂颠倒,就算你的腦子空空如也,也絕對能憑借臉和皮膚找到一份暖被窩的工作。”
托馬斯眨了眨那雙系統高度贊揚的眼睛,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領結:“也不是不行。”
系統莫比立刻痛心疾首:“你怎麽能這樣!”
托馬斯沒理它,在鏡子邊緣找到一行小字,寫的是:洲際酒店。
旁邊的标志還出現在茶幾抽屜裏的礦泉水瓶上。
他接着檢查了房間裏的其他設施,沒什麽值得注意的。床頭櫃旁擺着一臺電話機,用來聯系酒店前臺。托馬斯走過去按下數字一,接着點撥號鍵,電話打通了,對面是甜美的女聲:“托馬斯先生,上午好。”
托馬斯沒有出聲,在心中問莫比:“她為什麽不稱呼我的姓氏?”
“哦,你打電話是為了這個。”莫比興致勃勃道,“誰知道呢,你怎麽想的?”
托馬斯試探性回答一個普遍答案:“我孤身一人,沒有姓氏?”
莫比發出叽裏咕嚕的古怪笑聲,模棱兩可地說:“嗯……有這種可能。”
電話對面的女人太久沒有得到回應,又問道:“托馬斯先生?”
托馬斯回過神,謹慎道:“是我。”
出聲後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因為太久沒喝水和說話而顯得幹澀沙啞。他按捺住咳嗽的沖動,注意到電話中的女人沉默下來,只有鍵盤敲打的聲音。托馬斯單手拿着話筒皺起眉,另一只手撫摸口袋确認武器位置,同時評估周圍适合躲藏的地點與脫離路線。
結果幾秒鐘後,女人小心翼翼道:“您還好嗎?我注意到記錄上顯示您在十一點鐘有一場會面,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
“不,不用取消。”托馬斯馬上說,“謝謝你,我只是來确認一下。”
“您太客氣了。”女人的聲音變得柔軟和甜蜜起來,“祝您在哥譚度過愉快的一天,洲際酒店随時為您服務。”
電話挂斷。
托馬斯坐在床沿陷入沉思。
莫比:“幹嘛不讓她取消會面?你都不知道一會要見誰吧?”
“我可能是個危險分子。”這時候托馬斯又從善如流地願意承認這一點了,“随意改動計劃風險太大,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我要準備十一點的見面了,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到底姓什麽。”
莫比:“雖然你還不知道你到底姓什麽。”
托馬斯:“但我知道這裏是哥譚。”
莫比:“你知道這裏是哥譚。”
托馬斯:“你是複讀機嗎?哥譚究竟是哪個見鬼的地方?”
這酒店看上去住一晚至少四位數,居然不給房客提供電子設備,以至于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洲際酒店到底有沒有免費wifi,也沒法查看電子地圖。
托馬斯當然檢查了自己的随身裝備——他穿着一身并不能算昂貴、起碼和酒店房間價格不匹配的深色西裝,除此之外一無所有。沒有手表,沒有錢包,沒有駕照,沒有名片或者報銷單。
這就意味着他退房的時候沒法交錢。
酒店前臺女士對他的态度很柔和,說明他至少看上去是個平易近人的人。
但她對他又不乏尊敬。
他有什麽值得敬重的?長得好看可沒有這方面的特權。
八成是某個外因:地位,金錢,人際關系。
前兩者在痛失錢包的情況下不好求證,最後一點則似乎有跡可循——十一點有一場會面。
他現在有理由懷疑,赴約者是來為他解決金錢困境的。
如果不是,問題就會變得比較嚴峻,很難想象第二天早上新聞标題是《哥譚一失憶青年男子為拒交房費槍擊酒店經理》,那倒是方便從警局檔案裏獲知自己的全名了。
莫比:“在哥譚,這種新聞平平無奇。”
“幹點正事。”托馬斯自動忽略自己暫時聽不懂的內容,“我看上去怎麽樣?”
“好極了!你風塵仆仆、睡眠不足還失血過多,難怪前臺女士與你對話時展現出蓬勃的母愛。”
“我覺得她的母愛變質了……随便吧。”
托馬斯決定樂觀一點,
“沒必要将情節想象得過于戲劇化,我的身份不一定非得從職業殺手、特工或者超級反派中間選一樣。可能我只是個因傷失憶的普通人,受傷是在秘魯或者随便什麽地方實地考察時遭遇了意外,會使用槍械是出于個人愛好或者有過服役經歷,住進這家奇怪的酒店——”
莫比想看看他能怎麽編下去:“是因為什麽?”
“噓。”托馬斯站起身,腳步悄無聲息,像獵豹一樣貼着牆靠近門板,“有人來了。”
現在是十點半。
他将握着槍的手背到身後,擰開門鎖。
“surprise!”
房門被大力推開,渾身帶着酒氣的男人閉着眼睛倒了進來。
托馬斯:???
他被散落的玫瑰花瓣澆了一頭一臉,非常幹擾視線,以至于懷疑這是一場襲擊的前兆。所以當來者捧着花面朝下跌倒在地摔得結結實實時,托馬斯甚至都沒想過伸手扶一下。
莫比笑出鵝叫:“他……你……草,這是要幹什麽?”
“我是想過他是來給我送錢的。”托馬斯把玫瑰花踢遠,再在訪客起身前把槍藏起來,“但我并不是真心推測我和他是那種——關系。謝謝,我現在很震驚。”
“看不太出來。”系統要笑厥過去了,問題是托馬斯并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他因為突發意外而神色陰沉,又飛快調整成驚訝的表情。
地上的人踉跄着爬起來,一臉迷茫。他看看托馬斯,又看看房間環境,直起身整理西裝,終于顯得像個教養良好的富家子弟了:“我可能走錯了,對不起,這是a2701號房間嗎?”
“……是。”托馬斯在心中挂上痛苦面具,看來他真的要和這麽個家夥打交道。走廊裏沒人,他走過去把門關上了,門板上正鑲嵌着‘a2701’一行字,兩個人看得都很清楚,“你找誰?”
“我不知道。”訪客——一個黑發藍眼的漂亮男人——露出無辜的表情,“我的管家讓我過來和這裏的住客見一面,我以為……咳。你好,我是布魯斯·韋恩,怎麽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