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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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玉笛初到落霞山的那一天,我與狄笙在海邊練劍。我們都沒有固定的兵器,總是想到什麽就練什麽。其實着了魔的是心智,即已入了魔道,無論用什麽樣的兵器都是一樣的。

我們那一天偷學了劍魔的劍法,他是對劍成癡,才會堕入魔道,他的劍法也帶着一種無形的魔力。正當我們兩人練得興起時,催玉笛和他的姐姐從海上飛了過來,他一落下來就大聲說:“什麽破爛劍法,這樣的劍法也能殺人嗎?”

我們一起停手,他姐姐只看了我們一眼,便向山上而去,催玉笛卻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拍了拍手說:“這種劍法刻板機械,一點都不好玩,你們聽我吹一曲,就知道什麽才是真正可怕的功夫了。”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臉上還帶着稚氣。

我與狄笙對望一眼,狄笙笑着說:“好啊,你就吹一曲,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催玉笛得意洋洋地從腰間取下一枝玉笛,放在唇邊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一曲吹罷,我鼓着掌說:“果然很好聽,但這算是什麽厲害的功夫?”

催玉笛哼了一聲,悻悻地說:“你懂什麽,你不是女人,自然不知道我這百轉銷魂音的厲害,這可是我爹獨創的,只要是女人一聽,沒有一個不自願投懷送抱的。”

狄笙笑道:“對付女人用得着那麽麻煩嗎?我只要指她們一下,她們就得聽我的。”

催玉笛撇了撇嘴:“那有什麽了不起,你指一下,她們雖然聽你的,卻象是木頭人一樣,怎及我這百轉銷魂音,讓她們心甘情願,那才有趣。”

狄笙故意說:“你才多大?懂得什麽女人?”

催玉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狄笙,“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也是練采補的,你別看我年紀輕,我可是個老手。”他吸了吸鼻子:“要是你願意叫我一聲大哥,說不定我還能教你兩手。”

狄笙笑了,拍着催玉笛的肩膀說:“你這人有意思,你怎麽不早點到落霞山來?剛才那個女人是你媽?”

催玉笛推了狄笙一把:“怎麽是我媽,那是我姐姐。”

“你姐姐?她長得不錯啊,她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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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玉笛臉微微有點紅,“你管她叫什麽名字呢!”

“你姐的名字見不得人?”

催玉笛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見不得人,就是有點怪。她叫催鳳簫。也不知道我爹是怎麽起的名字,一個女孩家老吹什麽簫?”

狄笙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名字好名字,什麽時候你把你姐姐介紹給我吧,讓我領教一下她吹簫的技術。”

催玉笛呆了呆,笑道:“她的事我才不管呢,要是你有本事勾搭上她,那你就算是我姐夫。”

兩人一路說一路向着落霞山上走去,我遠遠地跟在他們的後面,對于他們之間那些無聊的笑話,全無興趣。風從南面而來,這一年的南風在七月份的時候到了落霞山。這極北之地,終年苦寒,只有七八月間,才會有南風帶來一絲暖意。催家姐弟本是為了尋找他們的父親才到這裏,但樂魔卻并不在落霞山。催玉笛說,幾年間,他們已經走遍了天南海北,卻到處都找不到他父親,他想他父親一定是死在什麽無人知道的角落了。

當催玉笛談到他父親的生死存亡時,臉上神情麻木不仁,便象是說着什麽與自己全不相幹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為何能夠那麽冷淡地對待自己父親的生死,我卻不同,當我一想到父母身中萬劍而死的情形就忍不住會發抖。複仇的念頭如同蠶食桑葉一般地吞蝕着我的心,我的生命在那幾年的時間裏,只是為了複仇而存在的。

催玉笛與狄笙十分投緣,他決定在落霞山上住下,不再同他姐姐一起漂泊。第二日,催鳳簫便匆匆離去,但數月後,她又回到落霞山,她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身受重傷,只是茍延殘喘而已。

催玉笛數次逼問她為何受傷,她矢口不答,一直在死以前,才透露出一點原委,原來她愛上了一個正道劍仙,卻不幸中了那個劍仙的暗算,只能夠勉強留着命回到落霞山。她至死都沒有說出那個劍仙的名字,催玉笛雖然十分不甘心,卻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那一日,我們将催鳳簫的屍體投入北海之中,然後大醉了一場。自始至終,催玉笛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酒醉之後,他便不停地吹着他姐姐生前用的玉簫,一直吹到狄笙将簫一把搶過來,大喝一聲:“別吹了,煩死人了。”

催玉笛慢慢地蹲在地上,我以為他會哭,但他卻只說了一句:“簫送給你吧!我也用不着。”

狄笙一怔,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那日起,我們三人成了至交好友。我們總是在月白風清的夜晚,在海邊點一堆篝火,帶着數壇美酒共飲,醉後,狄笙和催玉笛必然會笛簫合奏。他們吹的是什麽曲子,我從來沒有弄明白過,有時醒來後問他們兩人,他們自己也茫然不知,只說是醉後胡吹而已。

那一段時間,北海對面的漁人經常會看到海中心的火光,有人說那是迦羅樓如意珠的光芒,有人說那是海蜃結出的雲霞,也有人說那是北海龍女在點火誘人前往。北海的星夜記憶着我們三人年少時的快樂時光,如今回頭去看,才知道,原來我的一生中,曾經無憂無慮的日子,竟然是在落霞山的海邊度過的。

催玉笛年少游歷天下,見多識廣,有許多鬼主意,我們迅速地想出了一個暗殺我義父的方法。他說他曾經見過一種名為牽機的毒藥,只要給人吃下,那人的血液就會變得劇毒無比,既然我的義父每月十五都必須喝活人之血,何不在那些活人的身上動手腳?

狄笙一聽之下連贊好計,我雖然懷疑這計策是否能夠成功,但聊勝于無,有計策總比束手無策好得多,如果單憑實力,我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報仇之日。

我們在那一月的十五,逼着我義父的血食吃下牽機劇毒,然後躲在一邊旁觀。午夜陰氣最盛之時,義父果然吸下那人之血,待義父喝下血後,催玉笛立刻大喝了一聲,率先沖了出去,我本來想等一會兒時間,看一看會有什麽作用,但催玉笛已經沖出,想要攔他都來不及。

我皺了皺眉,只好也跟着沖了出去。

義父只出了一掌便将催玉笛擊得飛了出去,他本來面帶微笑,但忽然臉色一變,怒道:“你們在血裏下了毒?”

我不言不語,全力向義父進攻,義父臉帶煞氣,我看到他眉間慢慢地聚起了一道黑氣,我知道這個計策成功了,義父果然中了毒。然而,我還是太低估了義父的實力,他一邊和我周旋一邊悄悄地将毒逼出了體外。

當毒完全清幹淨後,義父一掌将我擊倒在地,這一次,他是真地生氣,又一掌向我擊來,此時,狄笙大喝一聲:“老爺手下留情!”飛身躍到我的面前。義父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擊在狄笙身上,狄笙被打得飛出了幾丈之外,口吐鮮血。我吓了一跳,我從未見義父出手這麽重過,雖然我總是被他打得遍體鱗傷,但那都是皮外傷而已,這一次卻全不相同。

義父冷冷地盯着我,過了半晌,他的臉色才慢慢地和緩下來,然後他嘆了口氣,伸手将我拉起來,撫了撫我的頭發說:“這個計策不錯,但你們出手太早了點,讓我一下子就發現中了毒,因此中毒未深,才能及時逼出。如果以後你們再要用同樣的計策,就一定要有耐心,等對方中毒深了以後再出手。”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不明白義父為什麽要教我這些。

他瞟了狄笙一眼,“這個奴才不錯,看來我沒選錯人,以後有他在你身邊我就放心了。”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向着山中行走,那一夜月光十分明亮,義父的背影在月亮下顯得寂寞而憔悴,他漸行漸遠,我的眼中卻慢慢地湧起了淚光,心裏的悲傷,凄涼而無助,我知道有一些事情正在改變,但我卻無法正視它的存在。

我扶起狄笙,看見催玉笛遠遠地縮在一塊大石的後面,我走過去,将他拉出來,他雙腿仍然在不停地發抖,一邊抖一邊說:“少爺,老爺太厲害了,我們還是放棄吧!”

我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狄笙卻低聲說:“我相信少爺一定能殺死老爺,因為老爺有弱點。”

我轉頭看着狄笙:“老爺有什麽弱點?”

狄笙嘆了口氣:“你還不明白嗎?老爺的弱點就是不忍心真地傷你,所以你一定能殺死他。”

我咬了咬牙,大聲說:“就算如此又怎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報仇。”

我用手指着天上的月亮,“明月為證,若是我不能報仇,便叫我堕入百劫不複的境地,永世不得安生。”

狄笙和催玉笛一起低下頭,北海鹹腥幹冽的海風吹在我的臉上,使臉上的肌膚隐隐作痛,我知道我沒有回頭之路,從我踏上落霞山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已經注定了,我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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