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車廂內封閉的空間氣壓逼仄, 薛棠芯開了點窗通風。
“這個給你。”她只想安靜地閉眼聽歌,睜眼的時候已經到達餐廳。
為了給翁翎慶生,方正康訂了一家高級餐廳,位于鬧市, 距離學校并不太遠, 三首歌的時間。
偏偏方卓延要打擾她。
薛棠芯掀起眼簾, 入眼是他食指勾起的一串手鏈,錯落地綴着星星和粉色的晶石。
“補償。”
他沒有言明補償什麽, 薛棠芯心想他該補償的單靠一條手鏈就能兩清嗎?
“我不習慣戴手鏈,你送給別人吧。”她不想拿他任何東西, 一心拒絕。
不料方卓延置若罔聞, 直接上手,抓住她的手腕, 慢條斯理地說:“這是買給我妹妹的禮物,你叫我送給誰?你的室友嗎?”
薛棠芯本能地掙紮,在聽出暗藏的威脅後, 還是選擇了靜觀其變。
“謝謝哥哥的禮物。”
僞裝善意,誰不會呢。
再說這條手鏈看上去挺值錢, 先收下再說, 以後又能為祖國貧困落後的地區貢獻一份愛心。
“我給你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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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收下就好了嗎?怎麽還要親自給她戴上?
方卓延今天是吃錯了藥,還是腦袋被驢踢了?
“都說了, 我不習慣戴手鏈。”
“不戴怎麽證明你是真心實意收下的?”
他僞善的面容下隐藏的是強人所難的獨.裁者身份。
“好,我戴。”薛棠芯咬牙切齒。
“車子這麽晃, 你單手能戴上嘛,還是我來給你戴吧。”
江哥開車一向平穩, 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選的這條路地面坑窪, 颠簸了好幾次。
“那你戴吧。”薛棠芯沒好氣地說。
方卓延垂下眼簾,指尖在她皓白的手腕處流動,似有若無地肌膚觸碰令她心頭隐有不适。
他的指尖微涼,正如他這個人的心,像蛇一樣冰冷。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戴完手鏈他的手指像羽毛一樣輕輕劃過她的手心,薛棠芯頓時全身毛骨悚然,立馬縮回手,掃了他一眼。
而他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溫和地問江哥:“江哥,還有多久到?”
突如其來的示好本就叫她措手不及,她對他防備之心從未松懈,此刻又提高一個級別。
方卓延是危險的,對任何人而言。
*
在之後慶生的飯桌上,薛棠芯全程不在狀态。
原以為是以慶生為名義的家宴,沒想到會是聯絡利益關系的酒宴。
飯桌上坐滿了平時和她沒有交集的成年人,都是翁翎和方正康圈子裏的朋友,表面為翁翎慶生,暗中在謀求利益。
還将手伸到了她和方卓延的身上。
“你們兩個孩子都還在上高中吧?看看,長得多好,學習怎麽樣啊?”其中一個男人挺着個啤酒肚,寬大的西裝也裝不住他的腦滿腸肥,對年輕人似乎極為關心。
進包廂時,已經在翁翎和方正康的介紹下打過招呼,這個男人姓袁,是翁翎項目中的某個投資商。
“你們自己告訴袁叔叔,這次期中考試考得怎麽樣吧。”方正康笑呵呵地說。
方卓延沒有先開口,薛棠芯乖巧地接了話茬:“袁叔叔好,這次卓延哥哥考了年級第一,我年級第二。”
“哦?都這麽厲害啊,不愧是方局和翁大名嘴培養出來的孩子,以你們的成績,大學不考個清華也得上北大吧,想好考哪裏了嗎?”姓袁的喝多了話很多,搶盡了風頭。
方正康還在繼續給他敬酒,順便也給他旁邊的男人倒了一杯,笑眯眯地睇了方卓延一眼,仿佛在給他什麽提示。
方卓延坐直了身子,說:“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是能成為林叔叔一樣厲害的外交官。”
“外交官啊,志向遠大,那你一定要從你林叔叔身上好好學習啦!”姓袁的繼續幫腔。
“卓延的話,沒問題的。”林姓男子從小看方卓延長大,認同他的潛質。
方正康能認識這樣的人物,又專門在這方面培養方卓延,先決條件如此優質,注定不會失敗。
“妹妹呢?”大家又将目光放到薛棠芯的身上。
薛棠芯并未遵從本願,而是讨好翁翎,撒了個謊:“我想和媽媽一樣上電視臺播報新聞。”
“噢喲,這是要成為你的接班人啊,翁大名嘴。”
“我們家芯芯愛聽英文廣播,小時候就跟我說要去BBC播新聞。”翁翎笑着說。
薛棠芯從不敢告訴翁翎自己的真實想法,父親做研究,賺不到錢,還把自己的身體搞垮,她是女孩子,眼光要更加長遠,因此不會答應她繼承父親的志向。
“英文好啊,跟着洋鬼子見識多,我兒子這幾年也在國外留學,等他明年放暑假回來,你們可以多交流交流。”姓袁的又把話題引申開來,意圖明顯。
“小袁今年大二了吧?”方正康順着話茬随口一問。
姓袁的說:“是啊,我們家小袁可乖了,在外面樣樣都自己來,從不讓我和他媽操心,以前我老可惜你生的不是閨女,這下好了,多了個這麽标致水靈的女兒,說什麽咱倆都得攀個親啊!”
這人真喝多了,拉着方正康亂點鴛鴦譜。
“袁總,您喝多了,我們家芯芯還小,這種事還早呢。”翁翎似乎看不上他家孩子,幫着推脫。
“不小啦,16還是17來着?這要在古代,早結婚生子啦!”
“您也說是在古代,現在可是21世紀,得過了20才能談婚論嫁。”
……
姓袁的趁着酒興,胡言亂語,一桌的人都給他面子,笑着打呵呵。
言笑晏晏間,推杯換盞,大人們的世界憑什麽讓孩子們被迫加入其中?
薛棠芯快要窒息,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日子特殊,她早就借故離席。
偏偏撐了三個小時,等到人都喝趴下了,才結束這場虛僞的狂歡。
假面舞會已散場,大人們還有別的安排,翁翎和方正康約了午夜的二人世界。
江哥先送她和方卓延回家。
一回方家,她第一時間沖進房間,洗掉一身的煙酒味,享受屬于她的私人空間。
書包裏藏着兩份禮物,一份給寇植,一份給翁翎。
剛才人多舌雜,她沒有及時送出禮物。
她買了一瓶護肝的保健品,裝在可愛的手工編織布袋裏,給經常熬夜應酬的翁翎。
她從書包裏拿出禮物,放到了翁翎和方正康的房間。
“偷偷摸摸進我爸房間做什麽呢?”剛把東西放下,方卓延就冷不丁地出現在身後。
“這也是我媽媽的房間。”
方卓延一眼落在床頭櫃上,真是精致可愛的包裝,邊上還有一張翁翎和方正康的婚紗照。
那裏本來放着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
一想起那個女人破壞了他的家庭,方卓延就怒從中來,上去就拉薛棠芯,“你跟我出來!”
這架勢馬上勾起薛棠芯恐懼的回憶,與他撕扯:“方卓延你放開我!”
說什麽兩清,他的“示好”無非就是做給外人看的,本質仍是個人渣。
她洗完澡,換了一身荷葉邊長裙,外罩一件棉質開衫,在拉扯過程中,她渾身散發的奶香味沁入他鼻間,鑽入他心扉,一頭長發還是半幹的松散狀态,面頰紅潤,眼眶水靈,卻不願對他言聽計從。
“不聽話是嗎?好。”他忽然松開手,轉身鎖上了房門。
薛棠芯不敢他要對她做什麽,下意識逃去窗邊,可這房間的窗戶是遙控升降的裝置,她一時沒找到開關。
“我就是進來放個禮物,這你也要幹預嗎?”
“你跑窗戶那兒幹嗎?想跳窗嗎?我又不對你做什麽,你害怕個什麽勁兒?”方卓延反感她處處與他作對,更反感她防着他。
“那你為什麽突然要鎖門?”
“你不是不願跟我出去嗎?好啊,那我們就關起門來把話說清楚。”他一邊說,一邊優雅地坐在床沿,對着她拍了拍被子,示意她坐下來談。
薛棠芯當然沒那麽好說話,依然靠着牆,她才不會上當受騙。
“你想說什麽?”
“這本來是我爸和我媽的房間。”
薛棠芯知道。
“你媽怎麽有臉躺在這張床上的?”
他的話很刺耳,刺痛了她的心。
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翁翎破壞了他的家庭。
“為什麽不說話?”
薛棠芯懶得和他争論而已。
“那你有本事讓他們離婚呀,你心裏有火為什麽要讓我身上撒氣,方卓延,你就這點能耐嗎?”
“小時候,他們對我很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經常吵架,我爸常常夜不歸宿,我媽患得患失,患上抑郁症,她吃了一整瓶安眠藥,就躺在這張床上。”
他家那點事她本來不關心,但他試圖把他母親的離開引到翁翎的身上,她就無法不在意。
“說來說去,你還是怪我媽媽搶走你爸,那你問過嗎?你爸認識我媽媽的時候,你爸和你媽媽的關系是否已經破裂?也許他們早就已經離婚,只是沒讓你知道而已呢?”
成人的世界過于複雜,他們還沒那個勇氣闖入,她只想躲在未成年人的舒适圈裏,不願被任何人打擾。
仿佛被戳中心事,方卓延沉默了。
半晌才冷冰冰地說:“那也是因為你媽,我爸媽才會離婚!”
翁翎的私事薛棠芯從不想介入,但願意相信,他媽媽的死一定和翁翎無關。
“反正明年我就搬出去了,你要是覺得這個家礙眼,你也可以搬出去,眼不見為淨,不然你還想怎麽改變現狀?真叫他們離婚?他們離了婚你媽媽就能活過來嗎?放活着的人一條生路吧,方卓延。”
“放活着的人一條生路?憑什麽?憑什麽讓我和我媽承受痛苦,你們卻能輕松地活着?薛棠芯,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瘋子。”
趁着他沉浸在痛苦中,薛棠芯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門口開門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拿起書桌上的手機,開屏是密密麻麻的信息。
90%來自寇植。
莫名的,酸澀湧上心頭,淚水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