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岫煙卷(5)
岫煙卷(5)
襲人襲人對王夫人那裏的事情原就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些,聞言道:“這話不假,太太近些日子來倒是極疼邢姑娘。”
翠縷又道:“我們姑娘前幾日花了功夫做了幾個扇套,指明了就是給二爺做的,明兒我叫人給你送去。”
襲人喜道:“這可省了我的事兒了,在這裏先謝過了。我也知道你們姑娘的難處,若是不得空,寧可少做些吧。”
二人轉而說起了寶玉湘雲一些幼時趣事,岫煙不再駐足,悄悄離開。
前世時候,湘雲對岫煙的确不錯,還為着迎春身邊的刁鑽下人給她抱過不平。
多活了一世,岫煙看問題也變得更加深邃,卻又不好提醒。
賈母對史湘雲态度的改變,不在于府上來了多少新鮮女孩子,歸根結底還是湘雲站隊錯誤的問題。
賈母對黛玉倒是真心疼愛,不管是親孫女還是娘家孫女都得靠邊站。
湘雲卻只一心想着寶釵,就連大觀園中的住處也選的蘅蕪苑,聽說之前還曾多番打趣黛玉,可以說是戳到了賈母的心窩子,站在了賈母最喜歡、最心疼孩子的對立面。這府上本就有支持“木石”和“金玉”的兩種派系。即便賈母知道那是小孩子們胡鬧,不能作數,也難免對湘雲的寵愛之心不比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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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便到了正月,過完年後,鳳姐兒又小月了,卧病在床。王夫人叫了李纨、探春、寶釵協同理家,日子漸漸步入正軌。
這日恰逢寶玉無事,去潇湘館中看望身上不好的黛玉。
正值黛玉尚在午睡,寶玉拉着紫鵑廊下說話。
寶玉先是被紫鵑拿“男女授受不親”一套搶白了一番,正在郁郁之時,又見紫鵑過來同自己說起了其他事情,便把方才的不快之情也抛之腦後。
寶玉因說,自己禀了老太太,給妹妹日日送了燕窩過來,問妹妹可受用。
紫鵑道:“原來是你提的,多謝費心。近來想着我們姑娘的人倒也真是不少,邢姑娘年前時候過來,送了好些,前幾日又送了一大包過來,我們姑娘倒是覺得邢姑娘送的燕窩更合胃口一些。”
燕窩這東西,加了冰糖熬出粥來,味道差別總不會太大,但是耐不住黛玉近來實在有些想家,故而總覺得周大爺從蘇州帶來的燕窩比這京中的更好一些。
紫鵑同襲人一般,都有些癡性兒。襲人眼裏只有一個寶玉,紫鵑眼裏也只有一個黛玉。黛玉覺得周家送來的燕窩好,紫鵑也就覺得那些燕窩更好一些。
寶玉奇道:“邢家妹妹怎麽走親戚還還帶着燕窩過來?”
紫鵑道:“是邢姑娘未來夫家送來的……”
不待紫鵑說完,寶玉就把她的話打斷:“那人滿嘴的經濟學問,我最是看不上的。”
紫鵑無奈道:“你就這個性子,總也不改好。我聽說周家大爺争氣得很,連琏二爺都巴結他呢,你也別……”
紫鵑說到這裏,突然不言語了,起身對着走來的岫煙道:“姑娘來看我們姑娘?我們姑娘這兩日在屋裏悶得很,就盼着姑娘來說說話呢。這個時辰我們姑娘也該醒了,快裏面請。”
至此,寶玉終于發現了自己同岫煙待遇的不同。
寶玉對着女孩子們終歸最是寬容,也沒責備紫鵑什麽,只就跟着二人走進屋來。
紫鵑有心試探寶玉,對着岫煙問道:“年前時候,姑娘過來,說起我們姑娘的族叔就在蘇州,想要把姑娘接回家裏住的事情,可是當真?”
黛玉剛剛起床,由着雪雁幫着梳頭洗臉,雖然背對着岫煙,但也停下了玩弄頭發的手指,很明顯在聽得入神。
岫煙道:“這種事情,我自然不會在林姐姐面前亂說。前些日子周大哥過來,還同我說起過,林姐姐那族中叔父前兩日給府上遞了帖子,想要過來拜訪,只是并未得到答複,想來是過年忙忘了也未可知。”
黛玉心頭一怔,悲喜交加。
喜得是林家還有人記挂着她,盼着她回去。憂得是,若是此番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姐妹們和寶玉。怕的是,不知未來到了蘇州該如何自處?會不會比起賈府境遇更會好一些。
多種情緒湧上心頭,黛玉一時間濕了眼眶。
寶玉在聽到黛玉要回去一事後,腦畔如同響了驚雷一般,五感全失,不能動作。
還是更衣後的黛玉發現了寶玉異常,吓得對着岫煙道:“好端端的,他又怎麽了這是?”
寶玉是賈府的鳳凰蛋,他的姻緣之路可以說是賈府兩大勢力之間的角逐。
一個是以賈母為代表的木石姻緣,一個是以王夫人為首領的金玉良緣。
前世紫鵑試玉的事情,岫煙也有所耳聞,雖然這丫頭心眼不壞,但是這樣子,等于是把黛玉和寶玉的事情推上了臺面,也惹得了王夫人薛姨媽日後的一番動作,就是賈母知道了,也未必不會因着寶玉患病遷怒于人,可以說是得不償失。
也是服氣。
紫鵑等人都是不經事的小女孩兒,看着眼前寶玉一頭熱汗,滿臉紫脹,也是慌了神。
好在黛玉勉強淡定:“這事我們不能做主。雪雁,你快去怡紅院,先把襲人找來,我們也好同她商量。”
襲人匆匆趕到潇湘館,見得岫煙和黛玉兩位姑娘都在。
黛玉畢竟是在府上待過幾年的,彼此熟悉,岫煙卻是剛來的,還是大房太太的客人。襲人不好直接對着岫煙發脾氣,只是一遍遍拍着寶玉臉頰喊他名字。
潇湘館裏亂作一團,岫煙前世并不曾直面此事,也不成想會鬧成這幅樣子。當機立斷道:“看樣子,二爺病得有些厲害,不如扶着回怡紅院?”
在潇湘館鬧成這樣,可怎麽得了。
襲人也覺得岫煙這話有理:“姑娘說得是,不如先回去,找二爺的乳母李媽媽看看。”
李媽媽也是個一驚一乍的,掐了寶玉幾下人中,就呼天搶地地說哥兒不行了,把陪在一旁的黛玉、岫煙以及一衆怡紅院丫頭吓了個夠嗆。
賈母和王夫人過來得很是及時。
寶玉和元春就是王夫人命根子,因為周正幫着遞了話叫內務府多照看元春的緣故,王夫人最近對岫煙滿意得很,雖然心中急切萬分,對着岫煙倒也是和顏悅色:“聽說你方才也在潇湘館裏,說說,究竟怎麽回事?”
岫煙想着自己很快就嫁人了,在園子裏頭若是住得不舒服。想走就能走人,便盡量把紫鵑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畢竟這丫頭而今代表的是潇湘館。又想到方才襲人也在,那是經過王夫人蓋章的寶玉房中人,故而對着這位當家太太也不好有太多隐瞞。
“林姐姐家中有位族叔,同家裏有些交情,曾托我帶話跟林姐姐提了回蘇州去住的事情。今兒去看林姐姐,把原來那話接上了,不想寶二爺便成了這幅樣子。”
寶玉聽得幾人又提起林家族叔一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王夫人見寶玉醒了,方道:“你剛來,不知道輕重,他跟林姑娘自幼長大,關系不同別個兒,也是一時冷了心。說起來,我倒不知林家還有這麽個人,改日去拜訪一下才是,不能失了親戚禮數。”
如果黛玉能夠就此離開,成全自己籌劃金玉姻緣的這番想法,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王夫人沒想到,邢夫人的這個侄女兒竟然如此旺她,自打岫煙過來,這一兒一女都向着王夫人希望的地方發展起來。
賈母看穿了兒媳心思,還不待反擊,外面人報,王太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