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妻第四式
追妻第四式
“哐嗤——”一聲碎響，後面跟着一連串瓷器碰撞的叮鈴聲，十分刺耳，也引來正進門的兩人側目。
驚羽被世子爺推着進來，原本有些緊張，聽到這一連串的聲兒，心情突然就平靜了。
不是說當緊張的人看到比自己更緊張的人，自然而然就會平複。驚羽覺得這話不虛，這一屋子的人顯然比她還緊張。雖然不知道有什麽緣由，但她放松了。
老王爺和王妃坐在主位，下面一溜美貌的古裝美人，還有幾個梳着丫髻的小女孩和少年，大抵是府裏的妾侍和孩子。
“都在，看來我們來的時候正好。”陸九真一面推着驚羽往裏面走，一面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驚羽總覺得屋子裏的人都不自然的瑟縮了一下。
“父親，王妃，這是我媳婦驚羽。驚羽，叫父親，王妃。”陸九真近到人前，十分自然的介紹。
不是爹和娘，而是父親、王妃，稱呼上的一小點差別，其中卻有着太多意味。
驚羽一下就明白過來，王爺和世子的關系怕是不大好，而這位王妃也不是她的正牌婆母，也就是說她昨晚的猜測還是有幾分準确。該怎麽做幾乎不用猶豫，陸九真敢在王爺面前下王妃的面子，也就是說自己這位夫君十分有恃無恐，掌握着絕對的優勢。
驚羽正做在椅子上，吃力的朝王爺和王妃的方向點了點頭，從善如流：“父親，王妃。兒媳身有不便，還請見諒。”
“驚羽昨晚剛醒過來，身體還很僵硬，我會請大夫給她調理。相信過段日子就能親自給父親磕頭了。”陸九真緊跟着補充道，卻并沒有提到王妃。
王爺木着臉，“嗯”了一聲，王妃心裏自然萬般不舒服，但也不敢發作。這些年在繼子手裏吃過太多虧，而王爺多年來對這個嫡長子又是無原則放任自流的态度。王妃即便仍咽不下心裏那口氣，也學乖了。
随後敬茶，驚羽的身體确實沒辦法，連手都擡不起來，所以全程只有世子爺磕頭敬茶，連驚羽那份也代勞了。
淮親王府，整體來說，人口不算複雜。主院住着王爺和王妃，驚濤院住着世子，晴雪院住着王妃所出的三爺陸景皓，庭芳苑住着王妃所出的四小姐陸景玥。其他院子住的基本都是王爺的妾侍和庶出孩子。
今兒個，恰好是每月十五，所有人都來向王妃請安的日子，人員格外齊整。王妃的笑話，也被裏裏外外看了個盡興。
磕完頭，拿完紅封，新人自然要給長輩送點禮物表心意，還要給小輩一些小東西。這份禮不再貴重，主要是表個心意。
驚羽昨晚才來，不可能有準備。本來因為沒辦法親手敬茶就有些尴尬，等到“交換禮物”這一環直接懵了。好在陸九真仔細，連她的一份也早早備好了。前面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到了四小姐陸景玥時，出了點小插曲。
陸景玥是府裏唯一的嫡出小姐，今年大約十三四歲，小時候生的玉雪可愛，在府裏有王爺王妃寵，宮裏有堂兄堂姐寵，就連老太後對這個孫女也愛的緊。小姑娘從小被捧着，脾氣自然大。
但其實她原本也不敢在陸九真面前撒嬌耍賴，這個大她不少的哥哥非常沒風度，平日裏一點不讓着她。而且就算她告狀也沒用，不管是爹爹還是宮裏的皇奶奶、皇伯父都更喜歡大哥哥。小孩有着趨利避害的本能，平時是不大敢招惹陸九真的。
但今日看到身量比她還小的驚羽，對她娘親那麽無禮，陸景玥自覺是可以教訓她一下的。而且爹爹也在，她就不信大哥今天敢當面教訓她。
有恃無恐的陸景玥小朋友在翠枝替驚羽将準備的荷塘月色刺繡荷包遞過來時，接過嫌棄的看了兩眼，随手丢在地上，還惡狠狠的踩了兩腳，擡起頭高傲的看着驚羽：“不過是低賤的商賈出身，什麽下賤玩意兒也敢拿到本小姐面前！你不是個活死人嗎？手都擡不起來，還會做刺繡了？這東西怕不會是哪個下賤丫頭做的吧？啧啧啧，以後這些髒東西就別拿到人前現眼了！”
偌大的主屋裏陡然安靜得落針可聞，陸景玥說完還輕“哼”一聲，十分得意。
翠枝低頭看着地上被踩髒的荷包，面色蒼白。今日世子妃送長輩和小輩的針線荷包都是她和赭秀準備的，世子下江南前就吩咐下來的。
做丫鬟快十年，從三等灑掃丫頭到體面的一等丫頭，翠枝比誰都懂本分。但就算是任打任罵的仆從婢女，也都是人。她沒偷沒搶沒爬床，被人當衆罵下賤，任誰都會難受。
但也只能憋在心裏難受，面上不敢有絲毫不滿。
陸九真眼睛眯了眯，嘴角雖還彎着，氣質卻已大變。
世子爺生氣了。
屋子裏除了看不到陸九真正面的驚羽，所有人都清晰的感受到危險的信號。
“啪——”一聲脆響，打斷了房間裏莫名升起的寒意，而發生的事卻讓在座的人更加汗毛倒豎。
陸景玥捂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驚羽：“你......你居然敢打我？”
“啊，抱歉，實在對不起啊，三妹妹。嫂子我剛從活死人的狀态醒過來，還沒辦法自主控制身體。我其實是想撿荷包，既然你不喜歡，我就自己留着好了，我還挺喜歡這個花的。可手它不聽使喚......冒犯了你，見諒啊。如果你也像我一樣睡個十幾年，大概就能懂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了。”驚羽來這裏後第一次說這麽多話，手還保持着甩出去的姿勢。
她其實也沒說假話，本意是想出手吓一下陸景玥這熊孩子，但僵硬的身體确實很難控制。不過陰差陽錯，打都打了，這時候就算解釋怕也沒人信。驚羽還是盡力解釋了，雖然聽上去更像挑釁。
其實力氣并不大，這具身體目前就是個瓜瓤子，動一下都難，更別提有什麽力氣。要不是有精神力輔助，她真的一根指頭都動不了。
不過這一下對于陸景玥來說，疼也許不疼，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怕是精神上受到的屈辱。她平日裏有多驕傲，此時就有多憤怒。
所有人都因為這一變故愣在原地，只有王妃忍不住了，猛地一下起身，擡手就想給驚羽一巴掌，被一只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制住。
陸九真垂眸輕瞥着王妃，語氣淡淡：“怎麽？王妃的手也不受控制了？”
“陸九真，你欺人太甚！王爺，您也不管管你的好兒子！！！”舒氏心裏是真的苦。
今天這一遭簡直是将她當家主母的臉面放在地上踩，要是輕易放過，她以後還怎麽立威？
“啧啧啧，倒打一耙說的就是你這樣吧？父親，您也不管管你的後院！！！”學着王妃的語句，語氣輕佻。
世子爺不僅不怵，還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挑釁，王妃當即就氣哭了。
老王爺黑着臉，語氣相當不好：“真兒，你媳婦确實該管管了。且不說以後，剛進門就毆打幼妹，以後還得了。”
幼女被人當面扇了一巴掌，即便再疼愛嫡長子，老王爺也是生氣的。況且動手的還是剛進門的兒媳婦，更沒有顧忌的必要。
王妃和陸景玥一聽，自覺有了靠山，氣勢瞬間嚣張起來。周圍布景板一樣的侍妾、庶子庶女們只覺得今日的戲格外帶感......
驚羽也想看陸九真會怎麽處理。
“父親，兒子覺得四妹妹的教養問題才是更緊要的。親王家的貴女一口一個“下賤”、“低賤”，辱罵長嫂，舉止粗野，心窄性狹，這些名聲傳出去怕不大好吧。”陸九真語氣悠悠然，說出的話十足氣人。
果然，老王爺的臉更黑了，王妃被陸九真制住，低頭哀哀哭泣。
但他說的又沒錯，如果不是陸景玥沒事找事，這場敬茶定然平安過去，不會平白生出這許多風波。
“哼，景玥有錯在先，你媳婦不知禮讓，還出手打人，也是個不饒人的。罰景玥和你媳婦閉門一月思過，抄寫《女戒》五十遍，交與王妃。”僵持之下，老王爺做出了這樣的裁定。
王妃一聽就不滿，罰那個活死人閉門一月有什麽用，原本她就哪兒都不能去，受苦的還是她的玥兒。聽到五十遍《女戒》要交由她過目時，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陸景玥自是不滿，但爹爹發話，她也不敢反抗。
“陸......爺，我的手......回不來了。”驚羽木着臉，勇士一般打斷了三人之間奇怪又僵硬的氛圍。剛被公爹說出了那麽嚴厲的評價，正常兒媳婦此時怕是羞愧欲死。
但驚羽真的沒什麽實感，這些人裏，她也就對陸九真熟悉點。其他人的評價對目前的她來說，并不會造成任何困擾。
末世之後，人類用幾千年時間建立起來的文明不過短短數月便崩塌，在那個世界唯有活下去才是最忠誠本能的選擇。所以末世後，人們活得更艱難，卻也更自由。
這點不痛不癢的評價，在驚羽眼裏，實在提不起計較的興致，直接忽略。而且那懲罰，對她來說也沒什麽實效。
陸九真一把甩開王妃，從懷裏拿出一方黑色手帕，仔細将剛剛制住舒氏的那只手擦拭一遍，随手将手帕丢在一邊，嫌棄之意顯而易見。
随後才彎腰幫驚羽把手正回去，一邊道：“這才剛醒就亂動，別傷着骨頭了。手疼麽？”
驚羽：“......不......不疼的。”
世子爺：“那就好，誰要是讓驚羽手疼了，爺就讓她斷手。”
陸景玥吓得一激靈。
其他人os：“..........................感覺王妃和四小姐更可憐了。”
世子爺拿着驚羽的手揉了揉，而後索性将她從椅子上抱起，轉身就要走：“父親，兒子先走了。這段時間驚羽在驚濤院修養，嗯，閉門思過，誰都不要來打擾。《女戒》晚些時候，兒子會讓人送過來。翠枝，着人收拾一下。”
“翠枝，荷包幫我撿回來，我喜歡。”驚羽頂着周圍灼灼的視線，淡然道。
“是。”翠枝低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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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靈鶴苑，驚羽發熱的腦子漸漸發涼......
敬茶這一遭，讓她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個抱着她的男人，絕非良善。
但她卻意外的覺得安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