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寵夫第一式
寵夫第一式
四月初的江南,草長莺飛,花繁木茂,正是一派盛春之景。
一匹快馬從京都而來,一路狂奔進高陽城,徑直跑進東街,在一座護衛森嚴的府門前停下。府門前矗立着兩只威嚴的石獅,擡眼望去,紅木門匾上“花府”二字蒼勁有力又古樸沉郁。
侍衛下了馬,拿出印鑒,即刻被引入府中。
花府小姐花驚雪剛從賞花宴上回來,入府時看到這一幕,暗自思忖:“京中來的密信,難道是淮親王府有什麽變故?”
“小姐,夫人請您過去。”花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過來傳話。
花驚雪面色有點疲憊,知道母親要問什麽,無非是宴會上又有哪家公子,有沒有中意的。要是以往,她還能敷衍一二。如今卻不知為何,江南這些富庶人家的公子少爺,全都入不了眼。
不僅如此,當被他們團團圍着獻殷勤的時候,覺得實在厭煩。
母親也是,總想撮合她和府尹家的少爺。府尹之子的身份确實甩其他人幾條街,但也只是在這高陽城裏而已。她明明還有更好的選擇,不是麽?
花驚雪心裏想着事,還是往主院走。
應付着和母親聊了幾句,管事婆子突然進來禀報:“夫人,老爺傳話,讓您準備行李。”
“行李?老爺又要出門?”
管事婆子搖頭不知。
花老爺已從外面進來,揮退下人,嚴肅道:“夫人,我要進京,驚羽醒了。”
“老爺,你說的是真的?”花夫人聲音有些抖,不敢相信。
“真的,京裏剛來的加急密信,驚羽在和淮親王世子的新婚之夜就醒了,只是不知為何淮親王府一直封鎖消息,直到半月前才有消息傳出來。”花老爺同樣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我的老天啊,我的兒啊,終于醒了。”花夫人拿帕子捂着眼,痛哭出聲。
花驚羽是她的第一個孩子,本就備受期待,即便生下來是那個模樣,她也沒嫌棄過。不過當時婆婆還在,看到驚羽的第一眼就被吓昏過去,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把這個孩子處理掉。
幸而遇到一位雲游高僧,高僧在看過驚羽後,斷言花府二十年內必有一場大劫,唯有此女可解。
如此,老夫人才歇了心思,不過她沒活多久,此後不到五年就離世了。
花老爺和花夫人遵循雲游高僧的囑咐,将驚羽養在深閨,等她醒來的那天。
只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十五年過去,驚羽一直沒醒來,卻有人從京都來提親。
花老爺原以為其間有什麽誤會,再三确定,淮親王世子心意堅定,決意要娶他的長女,甚至不惜以權勢相逼,花老爺終是點了頭。
即便有皇商之名,富可敵國,也不敢與皇室作對。陸九真雖然還只是親王世子,但他父親與當今一母同胞。血統純正的皇室一族,還是得勢的皇族,不是他一介商賈惹得起的。
不曾想,女兒出嫁兩月不到就醒了,是不是也預示着他花家的劫難也快到了?
“夫人,是否願意與我一同進京,去看看那孩子?”花老爺握住夫人的手,神色頗為複雜。
關于驚羽的事,他比夫人知道的多一點。此去京都,也不知是兇是吉?
“爹爹,女兒也想去京都。”一直在一旁聽的花驚雪突然插話。
“雪兒,我和你娘此去京城是為了看看你大姐姐,你就乖乖在家,幫爹爹打理下生意。”花老爺和藹道。
二女兒一直是他的驕傲,從小天資聰穎,明禮懂事,從未讓他失望過。
“爹,我也想去看看大姐姐。”花驚雪撒嬌道。
花夫人情緒平複了一點,也勸道:“就讓雪兒也去吧,要不把鴻兒也帶上。驚羽還沒見過弟弟妹妹呢。”
花夫人一生生養了三個孩子,除卻花驚羽,花驚雪,還有一兒子花驚鴻。幼子,也是嫡子,今年九歲,頗為聰慧。
花老爺想了一下:“鴻兒還要上學,怎可耽擱?”
“鴻兒也從沒和驚羽說過話,不讓他去認認門,以後姐弟離心,你就高興嗎?”
花老爺沉吟一會兒,終是同意了。
花府突然忙碌起來,第三天早上,終于把家中事物處理好的花老爺帶着一家老小以及幾十車東西往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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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最近京都最熱鬧的話題是什麽,當屬淮親王府世子妃花驚羽,神魂離散多年,一朝入侯府,突然就醒過來了。更奇的是這世子妃蘇醒月餘,就下地能走,且神思清明,與常人無異,連宮裏的太醫都啧啧稱奇。不僅如此,她還頗得淮親王世子的寵愛。
淮親王世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京都最臭名昭着的惡少!
你可能覺得奇怪,淮親王世子人品貴重,文武全才,姿容風流,氣質冷清,從不走貓逗狗,更不曾像其他二世祖那樣欺辱平民,以權壓人。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成是京都第一惡少?
嗯,淮親王世子确實不欺負平民,那是因為他只欺負京中重臣們的女兒,是個冷面冷心的薄情郎。
五六年前,淮親王世子十三四歲時,便初顯風流兒郎苗頭。參加一回賞春宴,便惹得數個貴女因他私下吵架,最後還動手拉扯起來,場面鬧得非常尴尬。
起因是一群小姑娘在池子邊喂金魚,邊上一姑娘被擠了差點掉下去,世子路過順手拉了一把。小姑娘當時臉就紅了,但世子轉身就走了。宴會快要結束時,小姑娘找到世子,扭捏向他道謝。這一幕好巧不巧又被看到,世子走了之後,這小姑娘就被找了麻煩,最後還打了起來。
那可是皇後娘娘舉辦的賞春宴,好幾個貴女因此禦前失儀,受了責罰,這可壞了好多千金小姐名聲。被打的姑娘的父親頗得皇上青眼,在京中有幾分人脈,連帶着府裏上下走路都帶風。通俗點說,就是有點飄。
所以那姑娘母親覺得自家閨女委屈,明明是受害人,不該受罰,便到皇後娘娘面前哭訴,但話裏話外都透着要淮親王世子負責的意思。
皇後娘娘把世子叫來,世子聽完眉頭輕皺,耿直道:“我不過是看那小丫頭快掉進河裏,順手拉了一把,大可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侄兒也問了宮人事情經過,雙方會打起來,也是那小丫頭先出言不遜,與我何幹?如果這事兒裏我有不對的地方,大概就是不該拉她那把,要我這會兒再把她扔湖裏嗎?娘娘,如果沒什麽事,侄兒先退下了。”
一席話不僅把那夫人噎住了,連皇後娘娘也找不到說辭,這婦人确實強詞奪理。
九真出于好心救人,沒得就該被賴上。別以為她看不出來,淮親王府身份貴重,這侄兒出落的更是芝蘭玉樹,招小姑娘眼不是什麽稀奇事,但也不是随便來個人都能高攀得上的。
那夫人沒得到想要的,面上不敢言,心裏自是不爽。她家是突然發跡,剛搬來京城沒幾年,她也并沒有什麽見識,心眼自然小。那事之後,不久她便在其他宴會上明裏暗裏說淮親王世子壞話,并且把世子在皇後娘娘面前說的話添油加醋抖落出來,引人不屑的同時,确實搞壞了世子爺的名聲。
不過這家人之後很快便從京都消失了,如今連名字都不可考。敗壞皇族名聲的後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但至此後,世子在京都衆多貴婦人心裏的印象直落千丈也是事實。真心疼女兒的,都不會想要把女兒嫁給他。
然而這攔不住世子爺的魅力,随着年歲越大,世子成長的越發出色,京都哭着嚷着要嫁淮親王世子的小姑娘怕是能從南大街排到北大街。
這時候一件事情發生了,正是這件事讓淮親王世子真正成為京都最惡名遠揚的惡少。
聊着聊着聊遠了,還是先回到眼前。
驚羽迷迷糊糊感覺身邊人起身,拉住他的亵衣:“真真,你去哪兒?”
這個稱呼讓世子頓了一下,還是前些天的事,她剛能走,帶着丫鬟偷跑出去玩那天。兩個人吃完飯回來時,她坐在馬車裏,看着他一本正經:“世子,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不公平。”
“哦?”他已經很習慣她時不時的跳躍思維,不甚放在心上,但給與一定程度的關注。
“你剛剛叫我小羽了。”
“嗯,所以?”因為不太想在人前說她的閨名,鬼使神猜的就叫了小羽。
“那我也不喜歡一直叫你世子或者陸九真,感覺不太......親密。”驚羽有些扭捏,最後兩個字聲音極小。
世子耳朵動了動,自然聽到了,但他回道:“你說什麽?感覺怎麽?”
.......喂,這家夥是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的吧?
驚羽心裏有一種直覺,他肯定聽到了,但世子一本正經的樣子又不像演戲,她總是看不透他。不過她剛才聲音确實不大,他也沒有精神力,馬車外又吵,他可能真沒聽到。
但她也不會說第二遍就是了。
于是她道:“嗯,沒什麽。我覺得你叫我小羽,我也得取個差不多的名字給你才公平。嗯,一般都叫什麽呢?阿真?平淡。小九,你一點都不小。九兒?真兒?九真?噗!”還O圈呢。
世子垂眸看她一個人煩惱,眉眼放松下來,嘴角微微彎,還沒彎出弧度,那邊突然道:“啊,有了。真真,真真怎麽樣?”
“不要!”即便對方仰着臉,滿面期待,世子爺嘴角下壓,果斷拒絕,絲毫不留幻想。
“嗯,決定了。真真,真真,我的真真,真是順口。哈欠,突然有點想睡覺,到了叫我啊,真真。”某人并不想聽,并且自動自覺征用世子爺的大腿,躺過來閉眼睡着一氣呵成。
......世子爺垂眸瞥着依偎在他腿邊的這一團,久違的無力感再次湧上,這個人真的和她一模一樣。
後來世子還是跟驚羽約定,小名可以叫,但只能在兩個人在一起時能叫。驚羽自然表示理解,外人面前還是要給爺面子,尊敬的叫爺,回到家自然而然就是真真。
不過世子爺似乎還是有點沒習慣,把她的手拉下收進被子裏,沒說話。
這次整個人都滾過來了,兩只手緊緊箍着世子的腰,聲音帶着将醒未醒的軟糯:“真真,是不是又背着去吃好吃的?”
“放開,我上朝。”世子爺無奈。
驚羽一下就醒了,坐起身,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嚷:“我也去。”
世子頭疼:“我去上朝,你搗什麽亂。乖乖在家等我。”
“嘿嘿,不是跟你去上朝,我等你下朝一起去吃南大街吃鴨血粉絲。你應該要吃早飯吧?”驚羽看着他,一臉得意,她可是完全養好了,除了過于刺激的東西,大多數吃食都能入口了。太醫都說過了,世子爺也沒理由再“克扣”她了。
世子想了下:“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家裏的飯菜不合胃口?跟廚房說,讓他們換。”
“不是啊,家裏的飯雖然好吃,可是我想和真真一起吃飯。”驚羽眼巴巴看着他。
世子強壓着心裏奇怪的感覺,沉吟一瞬,伸手将她按回床上,驚羽以為他不許,差點急了。
真真把被子給她蓋上:“我大約辰時才會下朝,還早,你再睡一個時辰。我讓翠枝叫你,到時候有馬車送你到南大街,在那裏等我就行。”
驚羽一臉驚喜,順勢抓住世子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眼裏仿佛落了星星:“真真,你真好。”
微涼的皮膚上,柔軟的觸感一觸即離,他卻好像聞到了她身上的一絲甜香。
世子爺抽回手,起身拿衣服披上,一改溫柔,語氣有點不耐:“快睡吧。”熱氣卻從脖子一路往上蔓延,耳朵尖都紅透了。好在天還未亮,燭火昏黃,看不甚清。
他最近有一種越來越力不從心的感覺,這丫頭剛來時明明很好哄的樣子,也乖巧無比,他偶爾逗一逗還會臉紅。總覺得自從她能走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那種過于陽光爽朗,好像精力用不完的樣子,總讓他心裏毛毛的。而且她一點不怕他,私下裏對着他時尤其肆無忌憚,讓他也變得有些奇怪。
驚羽不知道世子在想什麽,只是躺在床上是怎麽都睡不着。只要一想到等會兒就能去吃那家超好吃的鴨血粉絲,就恨不得馬上起來在院子裏跑上幾圈。
世子感覺她精力過剩其實沒錯,自從能自如操控身體,她的精神力比以前更強了,有一種像要滿溢出來的感覺。驚羽猜測這可能和她平日裏不怎麽用有關系,或者說消耗不夠。末世時每天都要出任務,每天都是被榨的幹幹的回家,累得像條狗一般,從來沒有過現在這種身體輕盈又充滿活力的感覺。
不過她最近的興趣還是吃食上,京都太繁華了,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分成四個正方形的集市,到處都是好吃的。大概因為京都繁華,很多外鄉人來這裏求生活。無權無勢的人想在京都生活,多是做些小生意,賣些京都沒有的稀奇玩意,其中以吃食居多。所以在這裏能吃到各地小吃美食。
驚羽以前對于吃食并無特別執着,但因為末世那段經歷,還有來這裏第一個月的白粥噩夢,漸漸有點朝吃貨的方向發展。
“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驚羽突然驚醒,坐起身看到翠枝站在床邊,外面天已經亮了,“什麽時辰了?我是不是起晚了,約好和真真一起用早膳的,該死!”
驚羽一邊碎碎念,一邊爬起來自己穿衣,懊惱不已,像小時候睡過上學時間馬上要遲到一樣難受。
“奴婢伺候您吧。放心,爺走的時候吩咐過,這個時間剛好。”翠枝走上前替驚羽整理衣服,安撫道。她剛就是掐着點來叫世子妃,對于世子妃叫爺“真真”也無奇怪神色,已經習慣了。
第一次無意間聽到時,确實吓了一跳,後來是真習慣了。和世子妃待在一起,心髒都會大一倍。她當丫鬟這麽多年,從沒見過像世子妃這樣大膽的人,但心裏居然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而且世子跟世子妃在一起,總有一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感覺。
驚羽穿戴梳洗好,急急忙忙帶着丫鬟出了門。
馬車早已等在外面,驚羽上了車,吩咐:“去昭華門接世子。”
“不是到南大街等世子嗎?”翠枝覺得奇怪。
“哼哼哼,你覺得我會那麽聽話嗎?爺下朝肯定很累了,等他走到南大街不知要多久,我們直接去接他多好,一起過去,路上還能說說話。”驚羽語氣裏有些微的小得意。
翠枝低頭,暗想世子妃是真的很喜歡世子了,起這麽早就為了跟世子多待一會兒。不過世子對世子妃也同樣特別,伺候主子這麽久,看着爺從小長大,絕沒有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特別過。
哎,世子和世子妃和和美美,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車夫駕着馬車,一路到了昭華門,也不敢靠的太近,畢竟是百官出入的地方,護衛最是森嚴。
驚羽輕輕掀開馬車一角,盯着昭華門前的石拱橋,同時悄悄展開精神力,只要陸九真出來,她一定是第一個知道。
慢慢的,有官員從門口出來,看來是下朝了,卻始終不見真真。
世子爺此時被叫到了禦書房,低頭等着。皇帝正在看奏折,等批完一本,半盞茶的時間已過去,這才注意到侄兒還站在下面:“咳,一時入了神。阿真啊,坐過來。”
“皇上,有什麽事?臣下還要趕去官署。”世子爺低頭表情恭敬,語氣卻完全是“有話快說,爺很忙”的感覺。
皇帝也不惱,反而松開嘴角,好似有幾分開心:“聽說你那媳婦醒了?什麽時候帶來給朕看看。”
“小羽身體還未完全康健,還需多養些時候。等她好了,侄兒定會帶她來給皇伯父磕頭。”世子爺換了口風,顯出幾分親近。
皇帝十分疼愛這個侄兒,自然也很了解他:“別跟朕來那套,太醫都說你的世子妃福緣深厚,已經大好。你這麽藏着掖着倒是讓朕愈發好奇,就那麽寶貝?朕看看,如今四月了,就過幾天的花神節,皇後設宴,帶你家小姑娘來玩玩。”
世子爺抿抿唇,只得低頭應下。皇帝其實也沒什麽事,世子也早就習慣了。
從禦書房出來,看了看天色,腳下步子大了些,她怕是等久了。
“喂,真真。”剛從昭華門出來的世子忽的就聽到近在耳邊的一道聲音,擡眼便看到前方馬車裏露出一張燦爛笑顏。
驚羽放下車簾,心裏有些虛,剛剛一激動,用精神力把聲音傳給真真了.........
世子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是想快點到她的身邊。不經意的一擡眸,那人已等在哪裏,心下一松,唇角不自覺上揚。幾步走過去,上了馬車。
馬車駛走後,一個穿着黑色錦衣的少年站在昭華門前的拱橋上,視線追着那輛馬車,“小明子,剛陸九真是不是上了那輛馬車?車裏好像有個女人?”
小明子上前:“是,那車上有淮親王府的标識,車裏的恐怕是世子妃。”
“啧,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