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獵戶日常(12)
獵戶日常(12)
雖然晚上睡得遲了些,第二天天剛微亮,姜雲還是清醒了。
倒不是習慣了這個點起床,回到家的時間裏,姜雲前所未有地感到放松,加上懷孕嗜睡,少有早起的時候。
只是不知是不是出生那段時間缺奶的原因,有了羊奶後,小虎兒比別的孩子能吃,喂奶的次數也高了不少。
姜雲一晚上需要起夜四五次,久而久之,也習慣了這個節律。
不過今天他是不能帶小家夥了,姜雲将孩子送到母親房間,自己則需要去鎮上走一趟,去尋媒婆來做媒。
雲娘眼中有些擔憂,“雲哥兒,真的有媒婆願意……”
她嫌自己的話不吉利,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呸呸呸了好幾聲。
雲娘現在一想到這門婚事,又是高興又是憂愁。
高興是自家孩子找到了頂好的親事,還是對方入贅的,各方面都有了保障。
可憂愁也是有的,孩子打算正常辦婚事,這樣一來,很多地方都難辦。
光是找到願意做媒的媒婆,就難上加難,這介紹漢子入贅,就跟介紹姑娘哥兒做妾一樣,可是那名聲不行的媒婆才會摻和的。
姜雲無奈笑了下,“阿娘,我不在附近村找。”
用腳想都知道這九裏十八村的媒婆都是不願接的,除非給大價錢,而給了大價錢,也不一定能給辦妥,以後說不定還會穿出什麽不好的名聲,姜雲不去當這個冤大頭。
從一開始,姜雲就打着去鎮上,甚至是府縣找媒婆的念頭的。
他們四方鎮雖然靠近邊關,但因為靠在兩個州府的相鄰之處,不少商人都會在此處中轉經商,很是熱鬧,自然鎮民也還算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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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這麽多商人老爺,若是媒婆都信奉那套,她們還賺不賺錢了?
姜雲不擔心自己找不到做媒的媒婆,他只是想多挑挑,找個名聲不錯的,挑不出大錯來。
雲娘從南方逃難到村裏後,除了送繡品,幾乎都不上鎮上,确實不懂鎮上的行情,她只是不願自己孩子受到各種非議罷了。
見姜雲主意正,她也不再多勸,若是老讓姜雲多多安慰她,反倒沖散了那喜意。
她接過孩子,擡頭示意了一下,“拿着銀子去,你大老遠從京城回來,手中又能剩多少銀子?可別想買東西又沒銀子,委屈了自己。”
姜雲心頭一暖,雖說他在京城也小賺了一筆,但還是接受了母親的這份好意。
告別母親,本以為也沒什麽別的意外了,沒想到小虎兒又哭了起來。
雲娘趕忙給孩子拍背,一邊拍一邊哄,可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阿爹要走,小家夥一哭起來就沒個停的,可憐得不行。
姜雲自然狠不下心來,但這一去路途遠,還不知道走多久,帶着孩子去未免過于受罪。
“咚咚咚。”
院外傳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不疾不徐的,姜家早早就已經聽慣了這聲,怎麽說也是常日來報道的未來哥婿。
雲娘下意識看向姜雲。
不知為何,姜雲臉頰有些發紅,尤其是想到昨晚和某人大半夜的不小心見了面,就……
他假裝鎮定,口不擇言,“這,這樣,我抱着孩子跟衛衡一起去鎮上吧,也算有個照應。”
雲娘愣了一下,“啊?可是,可是你們……”
還沒成親…
話沒說完,自家小哥兒抱着孩子就往外跑,跟腳底抹油似的,姜雲娘愣怔了會兒,嗔道:“這孩子,真是…”
算了算了,反正全村都知道他們是要成親的,一起去便去吧,還能幫着拎些物件呢。
真要說丢臉,她家也不在意,胬肉也不會接自己家的哥兒回家了。
——
衛珩是照舊來刷存在感的。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自己的事情,衛珩打算今天到鎮上去,買些上門的禮,然後去拜訪衛三叔。
也就順道來找姜雲,想問一下有沒有什麽需要帶的。
他敲了幾下門後就安靜地等着,沒一會兒院門打開,姜雲抱着小家夥走了出來。
衛珩遲疑片刻:“這是……”
姜雲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打算去鎮上一趟,本來是要自己去的,但不知怎麽了,小虎兒一離了我就哭鬧,幹脆就抱着一起走了。”
讓姜雲主動提出一起去鎮上的請求,他還是有些難開口,面上難免帶上了些許躊躇。
要是衛珩今天也忙如何是好?再者,他是成過親的人了,但衛珩不是,自己就這麽貿然提出來,會不會給衛珩什麽不好的印象?
姜雲思慮越多,越覺得不妥,罷了,到時候抱着孩子去,花幾文錢找人搬着回來也成,自己這次去鎮上買的東西可不少呢!
衛珩倒是沒看出姜雲心中的百轉千回,心想自己也要去鎮上,能一起去多相處更是不錯。
幹脆了當地提出了同行的想法,“恰好,我也要去鎮上給三叔他們買些禮,一起走吧。”
衛珩頓了下,補充道,“孩子剛滿月也很沉,你還剛出月子,我來抱,方便。”
姜雲雙頰瞬間紅了起來,怎麽會有漢子和哥兒讨論出月子的事啊!
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那,那好吧,麻煩你了。”
就是語氣暴露了他的慌亂,就是衛珩沒聽出來,全心思都在怎麽抱孩子身上了。
雖說抱過一次了,但衛珩抱起孩子的時候還是異常僵硬,過了一盞茶時間才勉強放松下來。
他和姜雲隔了一個人的距離,沒有離得太近,擔心給姜雲帶去不好的閑話。
因為帶着個孩子,姜雲和衛珩都沒有選擇節省,而是花幾文錢坐了村裏的牛車,跟着村裏人一起走。
在到牛車附近時,姜雲将孩子抱了回來,能少些閑話就少些閑話,他也不是那種給自己找事的人。
但縱然如此,還是有人看不順眼。
王春花就是看不順眼的人之一。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麽晦氣,難得要上鎮上一趟,就和姜雲以及那個沒臉沒皮的衛獵戶坐了一輛牛車,她甚至在見到兩人上車時,就沒忍住往旁邊挪了挪。
嫌晦氣!
見姜雲面色紅潤,襁褓裏的孩子也白嫩嫩的跟小少爺一樣,王春花又是嫉妒得不行,憑什麽他姜雲一個被休的哥兒能有這種待遇?就因為姜雲長得好家裏寵嗎?
若是她有姜雲那樣的父母,她現在說不定就在京城裏當舉人夫人呢,要知道當年的李冉,可不是對她沒感覺的!
這要是真的成了,過個幾年,還能當上話本子裏說的那樣,百姓見了就跪的官夫人!
越想,王春花就越不甘,他姜雲哪怕被休了,也還曾經嘗過當舉人夫人的滋味,現在又有一個心懷不軌的衛獵戶寵,可她卻只能嫁給泥腿子,生下的孩子也只能是泥腿子!
想着,王春花說出來的話都酸溜溜的,“雲哥兒這是打算去鎮上做什麽呢?還跟着衛獵戶一道,難不成已經偷摸着把婚事定下了?”
說着,王春花有些幸災樂禍,“也是,雲哥兒現在也不好辦喜事吧,我本來還尋思着,我二姑也是遠近聞名的媒婆,要是你家願意,我幫着介紹一番呢。”
呸,不攪黃都算她心善了!
姜雲面色不變,笑容清淺,“王二嫂說什麽呢?我才出月子,要辦婚事也沒那麽快,再說了,我還沒和阿衡去拜訪三叔呢。”
衛珩聽見這聲親切的“阿衡”耳朵一紅,嗯了一聲,沒有打擾姜雲發揮。
王春花一哽,震驚地瞪大眼睛,“你們要辦婚事?”
姜雲故作不解,“二嫂子不是還想幫我跟王媒婆說好話嗎?怎麽這麽驚訝?難道,春花嫂子是尋我開心的不成?”
一下變了個稱呼,任誰都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虞,王春花心頭打怵,倒不是不敢繼續說回去,是衛獵戶人高馬大地杵在一邊,聽見這聲就跟惡犬尋了味一般,眼神兇戾地看了過來,王春花就是再憋氣,也不敢說難聽的話了。
這可是個混不吝的主,他哥敢欠賭場的債失蹤,他還不敢對女人動手不成?這村裏打女人的男人一把把,王春花可不敢賭。
只能讪讪地笑,“哪能呢,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雲哥兒應該也看不上我二姑那樣的村媒吧?”
真把這事介紹給了二姑,她二姑非得上門訛死她不可!
姜雲确實看不上,看見王春花這心虛又有些驕傲的樣子,心底有些煩悶。
他懶得周旋,“是啊,我今兒就是去鎮上找媒人做媒的。”
王春花:“……”
她忍得臉都扭曲了,可話是自己先說的,又不好繼續反駁,不然她成什麽人了!
只是暗暗恨起了姜雲,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人,一點都不顧及她的臉面,真是難怪被休回來!
旁邊跟着上鎮上的一個嬸子看不下去了,用一副長輩的口味,皺着眉對姜雲說教。
“你這孩子也真是,你王二嫂好心給你介紹媒人,你不領情就算了,大家鄉裏鄉親的,說話還這麽難聽,以後還有誰會去你家幫忙?”
她循循善誘地,“雲哥兒,嬸子知道這話不中聽,但嬸子可是從小看着你長大的,可不能不說。你也是被休回來的人,名聲早就毀了,能遇上不嫌棄你的衛獵戶,這就要抓緊抓住,哪搞那些虛的東西?”
“你這肚子是争氣的,等以後和衛獵戶再生個大胖小子,在村裏安安穩穩地住下來,這出了什麽事,也都要靠鄉親們幫忙不是?照嬸子看啊,你就該給你二嫂子道個歉,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姜嬸嫁給的是村裏的大姓,自己也是個大姓,本身就還算有話語權,平時和小一輩的說話,大家也都是要聽着的,久而久之,就養出了一副優越感。
她自覺自己說得很有道理,都是鄉裏鄉親的,這雲哥兒說話這麽難聽,以後王媒婆聽着了,豈不是會鬧?若是以後都不做他們村的媒了,又是一個大麻煩。
姜雲本來被休回來就給他們村帶來晦氣了,還是村長心善,沒有責怪姜大一家,這要是還因為不會說話給村裏帶來麻煩,那就是要浸豬籠的禍害了!
姜雲确實可以怼回去,但這姜嬸說到底确實是他家的親戚,自己可以不在意,但是牽連到父母的話,姜雲還是有些猶豫,這一猶豫,就讓衛珩搶了先。
“嬸子說的什麽話,我家雲哥兒可是文曲星夫人的命,哪能一輩子都在村裏安穩過日子?您這不是咒我考不上嗎?”
衛珩不喜歡王春花和姜嬸的那副表情,好像他家雲哥兒欠了對方一樣,他幹脆耍無賴,反正這段時間下來,村裏誰不知道他是個混不吝的呢?
他假裝不服氣嚷嚷,“還說雲哥兒說話難聽,你這直接咒我呢,我衛珩就算再不濟,也是識字,也能打獵的,就那麽不入你的眼?”
姜嬸愣愣地看衛珩發脾氣,磕磕巴巴的,“嬸,嬸子不是這個意思,嬸子是說……”
“說什麽?嬸子不就是見不得我好嗎?”衛珩冷笑一聲,滿是委屈,“我衛珩為了救命之恩入贅姜家,本來就牽連到三叔一家,對不住他們了。三叔一家心善沒在意,我卻是愧疚得不行了,想着未來要好好報答回去,嬸子倒好,張口就是詛咒我呢?”
姜嬸百口莫辯,“我是說姜雲說話難聽,什麽時候咒我了?”
衛珩臉色鐵青,“你說姜雲安穩住村裏,不就是覺得我考不上?你讓姜雲再生個大胖小子,不就是覺得我不配當這個孩子的爹?你說以後沒鄉親幫忙,不就是罵我人緣不好丢進臉面?姜嬸子,我當你是雲哥兒家一表三裏的親戚,你們長輩就這麽對未過門的哥婿的?”
姜嬸:“……”
她,她說什麽對不住衛獵戶的了嗎?
難道她不說,衛獵戶這人高馬大的邋遢樣就能考上不成?那豈不是村裏人人都能當舉人老爺了?
可姜嬸不敢說,她敢對着姜雲擺譜,一是她勉強算得上姜雲長輩,二是姜雲剛生産完,又是個哥兒,怎麽也不至于跟她動手的,自己嘴皮子利索,站着大義,可不怕他。
但衛獵戶……
罷了罷了,她懶得管了。
姜嬸狠狠瞪了眼王春花,賠笑道,“是嬸子不是,嬸子這嘴啊沒個顧忌,說錯話了,我們衛獵戶一看就是能高中的。”
不敢罵,可不代表姜嬸好欺負,高高的帽子戴過去,以後要是衛獵戶沒出息了,可有的好戲看呢!
衛珩不在意,反而點道,“姜嬸子知錯就好,以後別這麽咒別人了,我是有信心不被咒到,要是碰上個沒信心的,将原因歸咎在嬸子身上,可是要背孽債的。”
姜嬸:“……”
有了這一茬,牛車上的漢子姑娘們更是一句話都不敢吭聲了,甚至還多的是見風使舵,去附和着誇衛獵戶有大将之風,一看就是要帶着姜雲享福的,誇衛三叔全家都心善,是個好人,願意讓侄子去報恩,哪怕自家名聲受損……
至于他們心裏怎麽想,就他們自己知道了,反正不久之後,村裏傳起了兩件有鼻子有眼的事。
一個是衛獵戶自己說自己比冉賢這個童生厲害,馬上就能帶姜雲去府縣生活了。
一個是衛三叔一家都是沒心眼的軟包子,自家侄兒為了享福說什麽救命之恩,就答應這損名聲的親事了。
前者怎麽樣不好說,後者反倒讓衛三叔家的孩子瞬間熱銷起來。
這軟包子的婆家/夫家,可不就是最好的親家人選嗎?
也算是壞心辦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