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獵戶日常（14）

獵戶日常（14）

姜雲微微疑惑，不理解為什麽衛珩提起李冉這麽激動。

不過轉念一想，或許也是因為他曾經嫁過李冉，衛珩對李冉沒有好感吧。姜雲沒有多問衛珩是不是介意他嫁過人，沒有必要。

世間有幾個人能不介意？

只是理智這麽想，心底卻還是微微因此泛起了漣漪，姜雲後續返程的時候，話都變少了不少。

衛珩不明所以，他雖然粗心，但也能感受到姜雲不是很好的情緒，努力回想是什麽原因。

他父母相處和睦，縱然因為父親戍邊，母親獨自在京城，甚少和父親見面，但每每相處都怡然自得。

他娘和他說過，夫妻相處，最重要的就是說開，別藏着掖着，憋在心底，更難受。

衛珩遲疑片刻，還是決定直接問，“可是我說錯話了嗎？你在不開心。”

姜雲微微愣怔，下意識笑着否認，“沒有啊，只是快成親了，我有些緊張。”

衛珩默了默，“成親還有些時日。”

言下之意現在早了點，他知道姜雲不是那種人。

衛珩壓低聲音，問姜雲，“是因為我？”

姜雲張張嘴，沒來得及否認，衛珩了然，猜測，“是擔憂我考不上？”

衛珩想想也是，自己這身體也沒表現出特殊，他就說要讓姜雲做大官，顯得有些自負了。

他認真跟姜雲解釋，“雲哥兒，我沒有逞強，四書五經我不說倒背如流，通讀兩三遍也是有的，我不能保證我一定拿榜首，但今年的院試，我自信能榜上有名，不信的話，你也可以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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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舉人确實得好好學一學，可考秀才，還是沒多少難度的。這不是自信，世家的底蘊和培養确實能讓他們比寒門多更多的機會。

姜雲擡頭看向衛珩，對方抱着小虎兒，接連幾日的照看讓他動作已經很熟練了，小虎兒也很熟悉他的氣息，躺在他有力的手臂上，面朝胸口，睡得很香甜，一點也沒受到牛車的颠簸。

衛珩也定定回望姜雲，深邃幽黑的眼眸寫滿了認真，緊張和擔憂，唯獨沒有他想象的輕視和介意。

“我自是信你的，我不是……”姜雲心頭稍亂，甚至忘了問衛珩一個獵戶為什麽會四書五經。

他猶豫半晌，聲音很輕，“你在鎮上說，要比過李冉那個……，可是介意我……”

不知為何，姜雲說到這，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知道成親不該是自己污點，也從不認為自己和離後就低人一等，姜雲知道自己很清醒，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可當一個各方面評價上都足夠成為最優選時，姜雲發現自己很難堅持自己曾經的清醒。

他更想裝糊塗地混過去，得到這個對自己來說最有利的結果。

衛珩迷惑，“介意什麽？介意你休了李冉嗎？我也不會因為你休過李冉，就怕你會休了我吧？”

姜雲:“……？”

他微微睜大眼睛，本來就稍圓的眼睛這下圓溜溜的，可愛極了。

他，他休了……

姜雲從沒聽過如此新奇的角度，甚至對衛珩的話哭笑不得。

“怎麽突然想到這個？”

是，他很不理解，怎麽說着說着，就到休了李冉，又到休了他了？

衛珩的腦回路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不，應該說是兩人不對等的信息差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面。

在衛珩的視野裏，李冉就是個孬種，他一邊渴望滔天富貴，認為是自己的糟糠夫郎拖累了自己，一邊又擔心自己離了糟糠夫郎活不好，還擔心自己休了糟糠夫郎影響仕途。

加上姜雲在京中人脈可比李冉的豐富多了，給李冉一百個膽子，甩冷臉有可能，陰陽怪氣有可能，外頭養人也有可能，就是絕無可能說要休了糟糠夫郎。

他不過上戰場打了半年仗，這小夫郎就自己回來了，看着也不像受了很多委屈的樣子，衛珩稍稍一想，就知道該是李冉碰了什麽底線讓夫郎給提了和離。

哦，李冉那龜孫配不上和離這個詞，就是被休了。

小将軍又聽見小夫郎提了什麽李冉，介意，一下就順拐到自己身上了。

當然，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衛珩也意識到了不妥，這些村裏人口中，姜雲是被休回來的，他一個久居深山的獵戶怎麽會得出這個結論？

衛珩支支吾吾的，“不……不是啊，可能我太緊張了，快成親了嘛，我有些緊張。”

姜雲默了幾秒，沒忍住彎着眼睛笑了出來，“沒事了，是我多想了。”

是了，他當時看上衛獵戶，為的不就是他那份不一樣的眼神嗎？何必再多想，自尋煩惱。

或許是真的想通了，姜雲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更是眉眼彎彎地對衛珩伸出了手，“你抱了一路也累了，我抱孩子吧。”

“我來！”衛珩說話不過腦子，“我今日抱的時間也沒多久了，我來。”

姜雲抿嘴，沒有争搶，只是時不時地看一眼衛珩，含着的笑意差點将衛珩溺死。

回村後，衛珩幫着姜雲将小崽子和東西搬運到了院子裏，沒多停留，拎着自己買的禮轉頭就去衛三叔家裏了。

彼時衛三叔家正在客氣地送走了兩個媒婆。

衛三嬸牙都快咬碎了，“什麽破玩意兒也敢來要我家大壯入贅，我呸！”

衛三叔輕咳一聲，“這不是前頭也有想嫁進來的嘛，不全是入贅……”

“你還好意思說！”衛三嬸叉着腰，氣得不行，“那李家的姑娘說好聽點家世清白富裕，說難聽點十指不沾陽春水，我給兒子娶回來是給自己氣受的嗎？”

衛三叔讪讪不說話。

他家的兩個兒子都去田裏了，今天發生的事還不知道，倒是唯一的姑娘坐在家裏納鞋墊，聽見她娘的話語嗤笑一聲，“那人家大壯樂意啊。”

衛三嬸哽住，半晌後怒氣沖沖地瞪了衛小妹一眼，衛三叔趕忙道，“怎麽跟你娘說話的，快快快，進屋去繡。”

衛小妹撇撇嘴，收拾着進了屋裏去了。

等着吧，那衛大壯知道他娘拒了這門親，一準要鬧呢！

院子裏，衛三嬸氣得連灌幾大碗涼水，才勉強好了些，“你那侄子又做了什麽？”

衛三叔閉嘴不言。

就今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有人傳，他們老衛家心好得不行，家裏的兒子孝順又懂得疼人，女兒也能幹又心軟，這不，連小侄子去報救命之恩糟蹋自家名聲都沒在意，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到後來就變成，他們老衛家一家都是勞碌命，這樣的人家女兒嫁進去什麽都不用做，淨享福了，娶回來一個媳婦也就有福氣了，這親戚軟和，好說話呀。

這不，才剛傳出不到一天呢，就有兩家人找媒婆上門了，家世還挺高，一家原本是村裏的，現在在鎮上做生意，要他家衛大壯上門，一家是村裏的，姓李，倒是願意嫁，但要求彩禮高不說，還直接說了他家閨女可是不幹活的，氣得衛三嬸差點将人轟出去。

而恰恰好，就在這時候，罪魁禍首上門了。

衛三嬸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怒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侄子來幹嘛的。”

說着，氣沖沖地拉開了院門，衛三叔趕忙在身後跟着。

衛珩扯着笑，單肩背着背簍，陽光得不行，看見衛三嬸沒遮掩好的怒容，不明所以，“這是怎麽了？”

衛三叔趕忙使眼色讓衛珩先走。

衛珩沉吟，“要是不湊巧，那侄兒我先……”

“湊巧，怎麽不湊巧，”衛三嬸不知想到了什麽，瞬間轉了态度，“上門就上門，還帶什麽禮？”

是的，衛三嬸眼尖，看見衛珩背簍裏的東西了。

衛珩也不介意她前後态度變得快，裝聾作啞自然道，“都是些糖啊肉啊的東西，我想着要不是三叔幫忙我也不能撿到這門好親事，本來想拿多些上門。是雲哥兒說我帶太多了像是要分家，對三叔家名聲不好，我就沒拿太多。”

這話衛三嬸是贊同的。

雖說他們兩家早早就分家了，但這些年衛三幫扶這個小的可不少，加上衛衡家只剩他一個了，在這時候送大禮，可不就是劃清界限的意思？

當然衛三嬸對分不分是無所謂的，把認清還清了，做什麽都成，但傳出去名聲總歸不太好聽的，能想到這層，她對姜雲的印象稍稍好了點。

“先進來坐，堵門口做什麽。”衛三嬸笑着接過衛珩的背簍，沒多看，也看見裏面比巴掌還大的糖和好幾斤豬肉，瞬間眉開眼笑的，“今天留下吃飯，嬸給你做好吃的！”

說着，轉身就笑眯眯地走到竈臺那邊，心情好得不行。

衛珩瞠目咂舌，下意識看了眼衛三叔，衛三叔摸摸鼻子，無奈，“你嬸子就這個性格，你……別太在意。”

說到這，他也有些歉意，這個活兒也是他給衛珩找的，現在衛珩上門了，自家也對衛珩鼻子不是眼的，還要衛珩送這麽多東西過來。

衛三叔有些老古板，他覺得作為長輩的就該對小輩好，但不代表要拿小輩給的東西，小輩有心就好。

衛珩笑着搖頭，“為何在意？三叔三嬸別介意我上門的事就好。”

說實話，這個态度他反而自在了些。

衛三叔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長長嘆了口氣，“你……好好過就成。”

衛珩默了默，點頭，“多謝。”

叔侄倆坐在院內久久沒有說話，直到衛三嬸扯着嗓子叫他們吃飯。

現在還沒到農忙的時候，衛三叔一把年紀了，就沒跟着上地裏，不過家裏的兩個兒子回來還有一定時間。

衛三嬸自然留了兒子的吃食，只是不好怠慢了衛珩，幹脆想着天色還早，就先跟着一起吃了。

衛珩跟着衛三嬸和衛三叔上桌，疑惑，“只有我們？”

他記得衛三叔家好像還有不少孩子來着。

衛三嬸笑眯眯的，“大壯他們還在地裏呢，等會兒回來吃剩飯就成，我們先吃。”

衛三叔張張嘴，看了眼衛珩，沒多說什麽。

衛珩掏了掏原身記憶，可算懂了這一眼什麽意思。

衛三叔家還有個女兒的，倒也說不上不疼閨女，只是以前和原身父親相處的時候，原身父親透出了女兒就是賠錢貨的意思，還罵得很難聽，讓衛三嬸當場就飙了，吵着讓原身父親滾。

現在這頓好的也算是衛珩送來的，衛三嬸不好和他鬧翻臉，幹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知道衛珩會不會跟他老子一個樣。

衛珩無奈，主動提了，“堂妹也不在家嗎？都是一家親戚的，我還馬上入贅了，對堂妹名聲應該沒什麽影響吧？”

衛三嬸奇奇怪怪地看了眼衛珩，“在，你不介意就成，嬸這就去叫。”

衛珩實在不懂這眼神什麽意思，看向衛三叔。

衛三叔斟酌了下，“衛二，你最近說話……怎麽越來越像個酸秀才了？”

衛珩:“……？”

他？酸秀才？

直到聊了才知道，以前都直接叫名字的，現在衛珩這一遭說完，他們才意識到這按身份确實算是堂妹，就是，聽着怎麽聽怎麽奇怪。

衛珩張張嘴，沒多辯解，順水推舟道，“是啊，我準備去科考，也該改改說話習慣了。”

像是一道驚雷似的，衛三叔差點筷子都拿不穩了，他看着衛珩，驚疑不定，“怎麽，怎麽想着去科考了？衛二啊……”

他的勸阻被衛三嬸戳了戳，戳閉了嘴。

恰好衛三嬸叫了閨女出來，她止住衛三叔的話後，翻了個白眼，笑吟吟地繼續招待衛珩，“去科考好啊，這要是中了，就是個秀才公了，說不定以後還能當舉人老爺呢！雲哥兒是個有福氣的！”

衛珩眨眨眼，也順着衛三嬸的話說，“是，我也這麽想的，今年要是中了，也沒誰敢說叔，嬸還有堂弟堂妹們的閑話了，”

衛三嬸附和稱是，倒是不以為然，這秀才哪是那麽好考的，沒看他們村出了個冉賢童生都跟護着個寶似的，就等着出第二個舉人老爺呢。

衛三嬸對這個只知道埋頭打獵的侄子可沒什麽信心。

“那嬸就等着了，吃菜，吃菜啊，”衛三嬸熱情地讓衛珩自便，倒是沒拘着自家閨女吃肉，一頓飯上也頻頻接話，倒是其樂融融的，連衛珩說成親要讓坐主桌時，也一口就應下來。

目的達到，衛珩也沒多留，吃完飯就和衛三叔家說了告辭。

衛三叔這才看向衛三嬸，“你攔着我做什麽？那可是投銀子進去見不着響的事，我這個當叔叔的，能不勸着點？”

“勸勸勸什麽時候什麽身份你也去勸？”衛三嬸想起衛三叔那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性子就氣得不行，“人家馬上成親了，大喜的日子你說什麽喪氣話？”

衛三叔讪讪，“那，那就讓他去填那無底洞啊。”

“你知道是無底洞啊？”衛三嬸沒好氣，“要花錢也是花姜家的錢，關你什麽事，再說了，姜雲那小哥兒心裏門清着呢，他要是不同意，衛衡會說要考？”

“人小兩口的事，你瞎摻和什麽，惹人煩。”

當然，衛三嬸自己捧着衛珩也有部分原因是怕這孩子又找自己家填錢，她是不信衛珩能考上的，但話糙理不糙，就是衛三叔自己心底過不去那個坎。

衛三叔當夜又抽了好幾杆煙，沉沉嘆了口氣，“都是親戚啊……”

親戚，哪能因為話不好聽就不說了？

但想到衛珩要成親了也是真的，他猶豫半晌，還是決定等這一次考完了再去勸勸，可不能把厚實的家底都給填進去了。

——

那天之後，解決了親戚問題的衛珩無事一身輕，他只需要無事看看書，打打獵，上門帶帶崽，等着姜家上門就行。

而在這期間，也出了件村裏人人都清楚的大事。

一個鎮上的媒婆，來村裏打探衛珩和姜雲的情況了，說是要給這兩人做媒！

這弄得有條有理很是靠譜的樣子，讓村裏人都瞪大了眼珠子，怎麽這入個二婚夫郎的贅，還請上鎮上的媒婆來了？

真要準備大辦不成？

這村裏的村長可就坐不住了。

入贅沒什麽，入贅大辦也不是不成，可，可他姜雲，是被休回來的啊！

村長決定要上姜家去說說理。

王春花聽着就樂呵了，她對着姜家的方向呸了一口，幸災樂禍道，“我就知道姜家的雲哥兒不是個安分的，這下惹事了吧？”

她說着，眼珠子一轉，繼續道，“大家都知道，我家二姑保媒那是這十裏八村都知曉的，當初姜家想入贅，她就跟我，這媒，黑心肝的才敢保，給再多錢她也不應，可是要遭天譴損功德的！”

“是這個理，哪有二嫁夫郎還大操大辦的，”旁邊有個夫郎酸溜溜地說，“要是我被夫家休回去，我怕是得一頭撞死，哪還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再辦酒席。”

他說完，旁邊他的親戚嗤笑一聲，“也得你爹娘疼你給你辦啊。”

說得那個夫郎臉頰火辣辣的，不甘心反駁道，“所以說姜大伯家也是拎不清的，什麽都順着雲哥兒來折騰，這不，成村裏的笑話了吧！”

這倒是。

閑聊的幾人心有戚戚，可別影響到他們村的名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