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獵戶日常(15)

獵戶日常(15)

第1章

村裏傳消息總是很快。

不消半天下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姜大家的老哥兒要大辦招贅的酒席了,連媒婆都來村裏打探情況了!

姜雲聽着村長的軟硬兼施,眉頭微微一皺,裝成很是驚訝的樣子:“您這話從哪聽來的?我怎麽不知道我家要大辦?”

村長觑了姜雲一眼,敲敲煙袋子,語氣嚴肅:“你也不要當我傻,你家要是不做,別人能傳得有模有樣的?”

姜雲簡直想一拳給對方送過去。

黑土村的村長也是姜姓,和姜雲家勉強也算是有些關系,平時為了雲娘那鎮上的渠道,對他父親倒是一口一個姜老弟,雲小哥兒。一旦他要立村長的威風了,馬上又是自稱村長,還不給別人和他攀親戚,不然一準生氣。

可現在還在村裏住着,姜雲雖然有往上走的打算,但他也清楚,自己父母在村裏住慣了,怕是不會願意跟自己奔波,若以後真要和衛珩出去,村長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姜雲耐下性子,解釋道:“村裏人總愛誇大您也不是不知道,當年李老爺還被他們傳過呢,氣得李老爺回去就說這輩子都不回來了。”

姜雲稍稍點了下李冉,他自己倒是惡心得可以,村長反倒沉默了下來。

當年的事村長也是知情的,李冉十歲就考上了童生,在村子裏威風着呢,誰知道這秀才一考就考了十年,他家裏都被拖累得又窮又苦,恰好想起他家和姜大家也有那麽一門親,就去找了姜家。

姜大一邊苦于這婚事是自己母親定下的,哪怕分家了,母親也早早離世了,他也不好說不認就不認,而另一邊,讓自己才十二三歲的孩子嫁過去受苦,姜大也不情願。

他家哥兒可沒到适婚年齡呢。

雲娘也是親眼看見丈夫的輾轉反側,她也左右為難,幹脆就親自去看了眼李冉。

當時的李冉雖然讀書多了看着有些迂腐,但是瘦瘦小小的,也知禮,加上雲娘自認自己有一門好手藝,多養一個哥婿也不是不行,便做主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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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姜雲回來後,兩口子不住懊悔的原因,他們一輩子都難解開的心結。

扯遠了,當年李冉二十了還沒考上秀才,村裏說閑話的人也就多了,甚至還說姜大家早晚也要被拖垮,據說李冉還被氣得吐了血,叫了大夫,村長這才急匆匆地處理了下謠言。

誰知這事剛過不久,李冉就中了,随後進京趕考,沒幾年也中了舉人,這一下就成了村裏人人誇,人人懼的存在。

就因為姜雲說的這個,李冉他中舉後,再也沒回來過,只是讓姜雲回來帶自己父母去了京城。

村長想到這也是後怕,可轉念一想,這衛獵戶可是個獵戶,怎麽着也不能成第二個李冉吧?

村長冷笑一聲:“雲哥兒,你也不用吓唬村長,我向來按規矩辦事,你家要是不觸犯村裏的規矩,我也懶得來當這個壞人,你說是不是?”

從村長來找姜雲時,姜大就在一旁愣着,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辭,自己的妻子又是逃荒來的,就算再有本事,本身還是矮了村長一節,在這種時候是萬萬不能插嘴的。

可是,這可是他們心尖尖哥兒,難道真的又要讓他們哥兒委屈嗎?

姜大欲言又止:“姜……”

他還沒喊呢,村長臉色就垮下來,姜大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再也不敢開口。

姜雲嘆了口氣:“村長,你知道我家的,我爹娘在村裏住了三十多四十年了,對村裏的規矩最是知道不過,怎麽可能明知故犯,讓您為難呢?”

見村長臉色稍霁,姜雲繼續道:“我家阿衡也說,随便補補就行了,他通讀四書五經,知道那些書生最是不喜豪奢放浪的人,他也不願特立獨行,只是……”

村長聽見那個四書五經就腦子一懵,怎麽,這個獵戶也讀過書不成?他怎麽不清楚?

他下意識地追問:“只是什麽?”

姜雲無奈笑了下:“阿衡在鎮上認識一個青衫書生,那書生也是入贅的,聽見阿衡要科考,覺得兩人一見如故,說是要幫阿衡一把,日後一起去縣裏讀書,也算是有個伴。”

“雖說只是個童生,據他夫郎說,讀書厲害得很,能把四書五經倒背插着背,中個舉人也是不難的,”姜雲吹完,看向村長,“只是我也不識字,也不清楚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就是擔心說錯話惹人家未來舉人夫郎不高興,村長,你說這青衫書生夫郎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滿是期待地看着村長,村長支吾了兩下:“怕是真的吧,之後呢?”

問着,他隐隐也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由得埋怨起了姜雲。

怎麽就這麽命好,碰上的各個都有機會中舉?難不成,當時衛家小子說的是真的?

他對姜雲的話倒是深信不疑,畢竟姜雲父母都住村子,姜雲還是他從小看長大的,可不敢瞎編這種輕易就能戳穿的謊話來騙他。

“之後,那夫郎說,他家書生也是入贅的,還是鎮上文媒婆幫忙保的媒,就推薦給我們了,”姜雲說到這,嘆了口氣,“書生夫郎家在鎮上開了不少店面,自是有錢的,可我家,哪來的錢去請文媒婆呢?”

“可若是不請,那夫郎心頭不悅,和書生吹枕頭風,到頭來……我也是沒辦法啊。”姜雲說到這,不輕不重地點村長,“若是那個書生知曉,我家招贅還不給他未來友人保媒,想到自己身上……”

村長一個激靈。

是了,這些書生們一個比一個還要會使性子。

李冉就不說了,村裏的那童生姜冉賢他母親,可不也三天兩頭地就到處惹事要他擦屁股嗎?

這些書生最是小心眼,若是這青衫書生真像他夫郎說的那樣,能中舉,回頭牽連到他們村上……

村長被這威脅不輕不重地怼了下,心頭不悅得很,偏偏又沒法發作。

他人已經過來了,難道再什麽都不處理地回去?那他當村長的威嚴往哪放?

姜雲也是看得準,知道村長态度軟了,也跟着軟了下:“我家也就保個媒做做樣子,到時候請鄉親們吃酒,這事也就算是過了。等回頭青衫書生問起來,我也有理不是?”

“是這個理,”村長點點頭,也恰到好處地退一步,“不過不能大辦,村裏規矩你也知道,雲哥兒,叔從小看你長大,你最是懂事的。”

姜雲笑着說是,雲娘也很有眼色地用荷葉包了塊巴掌大的肉,遮遮掩掩地送到村長手中,疊聲垮着村長識大體,有智慧,這才将村長滿意的送走。

等院門關上了,雲娘呸了一聲:“什麽狗屁村長。”

姜雲好笑:“那阿娘不如等阿衡考中了,跟着我們一起去府縣?”

雲娘橫了姜雲一眼:“我和你爹加起來都要過百的人了,跟你們摻和什麽,真到那時候啊,你們倆怕是先嫌棄我們了。”

從這也看得出,她家雲哥兒是個有本事的,以後衛珩怕是欺負不到自家哥兒的。

姜雲抿嘴輕笑:“哪能嫌棄你們,就是想着,阿衡人高馬大的,還是有爹娘跟着,心裏踏實些。”

這話說完,雲娘和姜大下意識對視一眼,猶豫了起來。

是了,衛珩可不是李冉那幹煸的身子,身強體壯的,要是真鬧矛盾了,自家孩子再聰明,不也是被欺負的命?

姜雲也不逼得太緊,他何嘗不知道父母留在熟悉的土地更好?可姜雲也會擔心,擔心以後他和衛珩一走好幾年,父母在村裏被人欺負了都不清楚。

父母年紀也大了。

當然,若是真不想跟着走,姜雲也就稍稍遺憾了些,頂多,以後多漏些好處給村長,村長是個勢利的,不可能不敬重自己父母。

“阿娘,我和衛獵戶的酒席盡量簡單吧,流程不變,但是村裏人就不通知了,想來的自己會來的。”姜雲心底已經有了想法。

——

同一時間,文媒婆喜笑顏開地從衛三叔家走出來。

她握着衛珩一時激動給的一兩銀子,将銀子藏進袖口,看着衛珩道:“我就知道衛小子是個出息的,和姜家小哥兒般配得很。”

還同時說了幾句吉利話,一點都不輕視。

誰會輕視銀子呀。

再說了,這衛獵戶眉目清正,可不像是去吃絕戶的,那姜小哥兒更是心中有數的,未來成就少不得要和域軒坊老板相提并論,她可不是那種沒眼色的人。

文媒婆也不要衛珩多送,笑吟吟地站在院門口,直接道:“回去吧回去吧,這庚帖可是合過了,雖說算不上天作之合,也是佳話一段,還有什麽擔心的。”

衛珩輕咳一聲,小聲道:“是這樣的嬸子,我當年出生的時間不吉利,我娘做主,對外給換了時間。”

文媒婆眉頭一皺,這要是時辰不對,豈不是……

衛珩繼續道:“但是我怕假時辰出意外,想麻煩您再給我算算原本的時辰,若是雲哥兒問起來,您……”

文媒婆定定看着衛珩,特別和善地拍拍衛珩的肩膀:“成,放心,嬸子還是有成人之美的,怎麽也不會亂說話。”

随着衛珩庚帖送過來的,還有更大的銀子,衛珩道:“主要也是求個心安。”

文媒婆也沒說自己姓沒姓,揣着庚帖一切如常地跟衛珩告了別。

衛珩見對方的背影,一時又有些後悔。

他也是太過于執着,才……

想到那顯然大了好幾年的庚帖,衛珩總是有些猶豫。

不知道自己這執着,會不會惹出什麽事來。

*

文媒婆正在往村外走

她來的時候就頗有些大張旗鼓的意味,直接是坐着馬車過來的,到現在,她的馬車周圍都還聚了一堆看熱鬧的村民。

見文媒婆喜笑顏開地過來,他們也都知道這媒是保上了,王春花的二姑也在村民裏,一下就知道這老虔婆肯定沒少賺!

她酸溜溜地說:“真是什麽錢都賺,也難怪坐得起馬車。”

“可不是,我家狗蛋以後保媒,可不找這種媒婆,”旁邊一個夫郎點頭附和,他家狗蛋都快二十了,還沒個着落,家中是窮了些,但他家狗蛋長得周正啊!

這叔麽也想着迎合王媒婆,混個眼熟。

王媒婆聽着果然看過來了,她上下看了眼這個叔麽,沒有搭話,讓他有些尴尬難堪。

文媒婆翻了個白眼,也不搭理這吃了滿壇子醋的酸話,大搖大擺地上了馬車。

周圍總算有人忍不住了,一個漢子大聲道:“鎮上來的,你不知道姜雲他是被休回來的嗎?”

他說着是有些窘迫的,但是想到姜家的銀錢,眼底閃過一絲垂涎,這要是真的給姜雲婚事攪黃了,村裏別的漢子嬸子叔麽更是看笑話,這時候,可不就只有他願意接手了?

這漢子想着,自信滿滿道:“你們鎮上的媒婆也都注重名聲的吧?就不怕得罪舉人老爺嗎?”

文媒婆總算轉過身來了。

她也學着王媒婆的樣子,上下掃視着這漢子,嗤笑:“小夥子,說話前先想想自己身份,人家姜家小哥兒,上一個丈夫是舉人,都說高嫁低娶,這就算再低,也不至于娶個好吃懶做的泥腿子吧?”

漢子臉色漲紅:“你,你……”

文媒婆翻白眼:“這衛獵戶好歹也是個長得周正還識字的,勉強也能入眼,要是再差,我看啊,舉人老爺才要生氣呢。”

這話怼得那漢子讪讪不敢說話,他可沒這個本事去調侃舉人老爺。

一旁他老娘看不過去了,呸了一口:“像這樣不守婦道的哥兒就該浸豬籠,他還招贅,我都替他害臊!”

文媒婆哦了一聲:“你們婦道人家的事,跟人家哥兒有什麽關系?再說了,姜家這幾天大魚大肉地送進去,這酒席去一次就是一輩子難忘的事情,你不去?”

漢子老娘很想硬氣地說她不去,文媒婆就哎喲一聲叫上了:“剛好那天我也是要來的,來來來,這雲哥兒還說張揚不好要低調些,不叫人呢,不來的先跟我說一聲,那天我就守門口看着,可不能讓這親事熱鬧起來。”

衆人不說話了。

誰不知道姜大家銀子多疼哥兒?誰不知道他家入贅的是個獵戶?不說姜家這些天買回來的活雞活鴨,那豬都買了一頭回來養,這樣大的陣仗,不用想也知道可以吃得滿嘴流油,說不準還能打包回家!

誰願意開這個口?誰願意不占這個便宜?

文媒婆嫌沒意思,也不多說,嗤笑一聲就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地離開了黑土村,村民也都若無其事地散開了。到底還是農閑時候,農忙了,誰家有這功夫傳閑話呢。

——

衛珩躺在床上愣是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有些後悔,為什麽一定要掙他自己和雲哥兒的緣分。

現在都成衛獵戶了,就安心當衛獵戶不成嗎?

他現在一邊擔心這個庚帖出問題,婚事辦不成了,一邊又擔心雲哥兒看出庚帖的問題,不樂意嫁給他了,矛盾得不成。

“還有三天……”衛珩輕輕低喃,試圖安自己的心。

也就三天了,倒是就算真的合不上,也成親了。

而被他寄予希望的文媒婆,正捏着庚帖,送到一個青衫書生的手中。

“主子,您的意思是?”

青衫書生垂眸,看着兩個生辰八字,輕笑一聲,“天作之合,回去你跟他這麽說就成。”

文媒婆一愣:“可這八字時辰……”

青衫書生哼笑:“你不懂,這叫做緣分。”

“對了,”青衫書生想到什麽,将庚帖上屬于衛珩的八字送過去,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夫夫之間哪能有什麽秘密,等成完親了,你将這送到姜雲手裏,就說自己還是不忍姜雲被騙,讓姜雲有心就去查查,到底這是誰的八字。”

文媒婆不知道自家主子的用意是什麽,但她能跟着這位主,靠的就是少好奇嘴嚴。

她笑眯眯地應下,将八字封在一個紅包裏,轉身要走:“那就當我随給姜家小哥兒的禮了。”

見青衫書生沒拒絕,文媒婆步伐輕快地離開了。

青山書生合攏手中的折扇,輕輕點了點桌面,那裏本來有一張屬于衛珩的八字紅紙。

“欸,季某勢單力孤,又有妻兒在身,實在是不願上戰場,可不是季某偷奸耍滑。”

只願這對小夫夫能得償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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