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景安在路牙邊等餘桑,她出來時,灰蒙蒙的天落下細密的雨。景安撐着一把黑傘,斜風卷起碎雨,半數粘附在景安的外衣上。

餘桑吸了一口氣,盡是泥土的濕味。

景安看到她,用包擋着頭,踩着水溏快速向自己跑來。“景安,淋死我了。”她自然的鑽進自己的傘,從包裏掏出濕紙巾,拭去臉頰上滴落的雨水。

景安将雨傘的大半遮在她的頭頂,接過她手中的濕巾,替她擦了擦濕漉的發。

猶豫了一會,他還是未忍住開口問:“你和林東榆……”

“他。”餘桑将林東榆說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學給景安。景安沉吟許久,“桑桑,上車。”

“所以這句話,到底什麽意思。”餘桑着實不懂。

景安合上雨傘,抖了抖傘骨上的水。偏頭,對上餘桑的眸子。他的眼神清冷又深邃,只有看到餘桑才有了些波瀾。

“最近是不是要出事了?”

餘桑翻着手機檢索內容,突然停了下來。她亦然凝睇着景安的眼,倏地,後背一身冷汗。

家裏的書櫃很高,上面擺滿了景安這幾年來從各地挖來的藏書。朱老師送給餘桑的那本擺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只兩周,就落了一層灰。餘桑走到樓梯上,抽出那本書。

轉頭,發現樓上景安在逗二毛。

她抱着書上樓,拍拍景安的腦袋。景安和二毛同時仰頭看着自己,餘桑噗嗤一聲笑了,一手捏過景安的臉,“景安,你怎麽和二毛越來越像了。”

她胳膊才好,景安怕碰着她脆弱的骨頭便一直沒動,由着她胡鬧。

二毛自從有了爸爸,格外護短,對着餘桑“汪汪”的叫個不停。餘桑撥開二毛,蹲着和景安說話。

也只有這個姿勢,餘桑才能平視他。

“景安,我發現你有一排尖尖的小牙耶。”她捧着景安的腦袋,搖來搖去。

景安忍着笑意,“嗯。”

她想用手指剛想戳景安的小尖牙,景安毫無表情地沖着餘警官:

“汪!”

餘桑縮回手,摟着景安的軟軟的發。

“睡了。”

景安清笑一聲,“樓下不冷麽?”

她會了意,使了個眼神讓二毛離開。起身,她跳上景安的背,“那就到樓上,”頓了頓,她向景安耳邊吹了口氣,“暖和一點的地方睡。”

“景安我發現你”她笑了,“特別暖。”

景安體力充沛,餘桑覺得自己在景安面前,特別是開過葷的景安面前,對自己警校專業第一畢業的優秀身份,簡直難以啓齒。

“我說小景同志”她抿着笑,“你這幾年是不是只鍛煉這些東西了。”她手指觸着景安的肌理線條,勾勒出他肌肉的形狀。

景安奶奶地咬着她的耳朵,“嗯。”

“還有練琴。”他手指在她如豹奔的背脊線滑動,“所以手指很靈活。”

餘桑噗嗤笑了出來,她對着景安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景安,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很流氓。”

“嗯。”他軟聲細語,“對。”

他纏着餘桑,又要了一次。

餘桑醒來時,已經是次日中午。一翻手機,趙局18個未接電話。餘桑才想起,今天是周一。

景安還在睡,白色的被單遮住他大半的臉。餘桑掀起被單,在他側臉小啄一口,“景安,我去上班了。”

他伸出一只手勾着餘桑的脖子,“再睡一會。”

餘桑噙着笑,俯下身,在他的唇邊、側臉、眼睛啄了好幾口,“夠了麽?”

他睜開迷蒙的睡眼,亦然清淡地笑笑,“早去早回。”

餘桑看了一眼挂壁上的鐘,披上外套關了門。

趙局很少管餘桑遲到早退的事,畢竟餘桑是刑警,出去調查案情不在局裏是常有的情況。

餘桑在趕回局裏的路上,就預感到發生了什麽事。到局裏,三組的人都沉默地看着她。她心驟然地“咚咚”敲個不停,離辦公室這段不遠的路,餘桑仿佛走了一個世紀。

局長坐在辦公室,雙手交疊,擰着眉看桌上的一封文件。餘桑愣了片刻,手指微彎,叩了叩門。

“領導。”

趙局從鼻梁上拿下金絲眼鏡,揉了揉太陽穴,“你先坐。”

她故作輕松地笑,“領導,你別吓我。”趙局很少這樣的平靜,餘桑上次見到他這個狀态的時候,還是趙局告訴她,老六死的那天。

她惴惴不安地坐下,瞥見桌上的那份文件。在看到上面宋體一號字的瞬間,她大腦頓空,一片荒蕪。

她和趙局,就這麽面對面坐着。

許久她平靜下來:“屍體在哪?”

“公寓。”趙局回,“讓法醫老吳和你一起去。”

吳恩,代替徐正繼續工作的法醫。一個微胖總是帶笑,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男人。

他背着書包,在警局門口等餘桑。餘桑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對老吳,“有火麽?”

老吳搖搖頭,“餘警我不抽煙。”

她怔了怔,收了煙。下一秒,又将煙扔在地上,高跟鞋尖狠狠地碾碎它。老吳有些惶恐,離餘桑遠了一些。

餘桑撐在不鏽鋼欄杆上,許久,才開口對老吳,“屍體還沒運回局裏?”

“現場封鎖了。”

她手指咯咯地敲着欄杆,相觸,發出讓人心煩的噪音。“走吧。”

老吳應了一聲,拿着鑰匙快步去挪了車。

華府園1302號,景钰在江裏暫時租的房子。餘桑到的時候,現場被完全封鎖。幾個小警察看到餘桑,不約而同地讓了一條道給她。

她撈起風衣的袖口問其中一個,“通知景安了麽?”

“趙局……”警察咽了一口吐沫,“說等你安排。”

她肅着臉,臉上看不到一絲的情緒,“現在打給他。”

警察點點頭,“好……好。”

餘桑和老周彎下腰,從黃色封鎖線裏鑽了進去。門口是一群鄰居,伸長着脖子向裏看。

個別記者也來了,高舉着長槍短跑,被幾個特警攔在門口。

餘桑從踏進屋子的一刻起,便感覺那種五髒六腑都被堵上的窒息感。在警察的帶領下,她挪步到了浴室。

在那裏,浴池裏,她看到一副畫。海藻一樣的頭發在水中散開,随着波紋不斷流動。白如凝脂的肌膚在頭頂白熾燈的照耀下,異常的剔透晶瑩。

餘桑看到一張睜着雙眼的臉,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餘警。”老吳握住她的手腕,“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她咬牙。

“餘警,景先生來了。”門口有人嚷了一句。

她還在看那具屍體,“死亡時間。”

“49分鐘前,被鄰居發現。”

“好。”

“吳醫生你看。”她側了身,讓老吳進來。屍體被專業人員擡起,水“嘩”的濺了出來。血順着溢出來的水,朝她的腳下不斷的湧着。

“餘警,你在外面等吧。”老吳不忍心。

餘桑點點頭,轉身離去。在門口,她腿一軟,險些滑到。一只胳膊撐住了她全身的重量。

她擡眼,是景安。

就是一瞬間,她突然抑制不住淚。“對不起景安,我連……景钰都……對不起。”

“對不起。”

她一遍一遍地說。

景安将她攬到懷中,緊緊地攬着她。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句聲來。

很快,深夜。

華府園是聯排的別墅區,因為景钰被溺亡,到這個點,整條巷口沒有一人。

兩邊的路燈閃着,好像形容枯槁的老者。餘桑倚着石磚牆點了根煙,煙頭的火星亮着,飄出青煙袅袅。

景安沉默着在她右邊,不說一句。兩個人都在等,等裏面的結果出來。

片刻,老吳從裏面出來。

“餘警,進來一下。”

餘桑抖了些煙灰下來,捏了捏鼻尖,“等一下。”老吳不再多說,跟着其他人又進去。

她撐不住,手握着鐵鏽欄杆漸漸地蹲了下去。而後,就是暖黃燈再亮起的瞬間,她胸中壓着的火霎時冒了出來。

她蜷成一團,瘋狂地敲着鐵欄杆。欄杆當當的響着,在寂寥無人的夜裏,格外的響亮。

“桑桑。”

她聽到頭頂飄落下一個聲音,她陷着泥的指甲扣着鐵鏽,仰頭,看着在她旁邊的景安。

他伸了一只手,對着自己。

“不怪你。”

“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日晚上九點,兇手非常謹慎,現場沒有留下一枚指紋,一個腳印。”

“就好像……”老吳不說了,有三組的小警察接話,“就好像景小姐是自殺一般。”

“榕哥,你的側寫是?”餘桑看着屍體,問身邊的警察。

“從資料和作案手法上初步判斷,兇手應該是和景小姐歲數相近的男子,身高185以上。”

“犯罪動機……”榕哥卡住,“餘警官,你看了屍體麽?”

餘桑看過,所以更感到喉嚨被緊緊扼住。

“應該是連環殺人案。”兩人同時說出。

因為在景钰的手心,有一個英文字母。用刀刻下的,一個大寫的“O”。餘桑想起之前在商場,景钰告訴自己,

“我在國外的名字,是Olivia。”

“兇手應該是景钰在國外的熟人,否則,”餘桑說,“絕不可能進入她的房子。”

“餘警說的對,”榕哥插話,“景钰的屍體上,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

最可怕的是,景钰,只是這起案件的開頭。一般來說,連環殺人案,受害人都有相同的特征。

餘桑陷入沉思,那麽這起案件,他們之間相同的特征到底是……她不知怎麽,腦海裏一閃而過林東榆手腕上那個可怖的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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