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一曲結束，沐洛走回來，他眼中映着點點篝火的光，問裴顏：“怎麽樣？”
裴顏道：“好聽。”
稍頓，裴顏又補了一句：“比以前聽過的都好聽。”
裴顏常聽沐洛彈琴，但這次比其他的曲子都要更有渲染力，裴顏覺得心裏面很舒服，像是在她心髒中給放了一塊軟綿綿的，有點甜的棉花糖。
沐洛臉上的笑容更盛，那笑意從眼底鋪展開，直至眼尾眉梢，溫潤的少年極為好看，就像文人筆下的隽美山水畫。
他說：“我很高興。”
當沐洛的目光與夏一鳴的目光碰到的時候，他的笑意才如潮水退去，只留下淺淺一層。
兩人對視的那一眼彼此都與平常別有不同，夏一鳴本來并不是善茬，此時鋒芒畢露，而沐洛雖溫潤卻也另藏鋒利，毫不退讓。
歐陽煥咬了口烤串，今天的戲真好看，他沒白來。
歐陽煥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添火道：“夏一鳴，就剩你的禮物還沒送了吧？送在沐洛後面，是不是要被比下去了？”
這次卻是裴顏開口維護道：“不比。”
她頓了頓，道：“所有的禮物我都喜歡。”
裴顏的目光認真卻讓歐陽煥覺得一涼，他舉手投降道：“對對，你說的對，我說錯了。”
夏一鳴低聲對裴顏說：“禮物在行李箱，吃過飯後再拿給你。”
可是他卻并沒有自信能比得過沐洛，夏一鳴心情有些低落。
但他看了看時間，很快又打起精神，道：“你閉一下眼。”
裴顏沒有多問，她聽話地将眼睛閉上，心中生出一種情緒，叫期待來。
今天的所有事情都讓裴顏新奇又期待。
當裴顏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所有的燈光亮起，看到推着餐車過來的夏老太太，餐車上面有插着蠟燭的蛋糕，有一碗長壽面，而其後的夏老爺子則端着他們剛才在廚房做的所有的他們會的能拿的出手的菜。
夏老太太将一個亮晶晶的公主冠拿過來站在裴顏面前，給她戴上，她輕輕摸了一下裴顏的發：“祝我們家顏顏以後都開開心心的，平平安安，健康無憂。”
樸素的一句話，卻是老人家最無雜念的期許。
裴顏被大家圍着分了蛋糕，許了願，看了煙花，好久大家才去休息。
她的唇角一直微微微彎，當夏一鳴問她：“今天的生日高興嗎？”
裴顏很肯定地點頭：“高興。”
而且裴顏還惦念着夏一鳴要送的禮物，她主動問道：“你要送我的是什麽？”
在裴顏期待的目光中，夏一鳴終于将禮物拿出來，在歐陽煥找事的話之後，夏一鳴其實就忍不住不自信和自我懷疑了。
現在，他手捏的很緊，将禮物交出去，心中甚至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忐忑感來。
他嗓子也不自覺繃緊，他道：“以後你有家人，有朋友，會像今天這樣高興。”
夏一鳴送的是一本相冊，裴顏來這裏之後所有的照片他都盡量收集了，翻了他爺爺，他奶奶的手機，還向谷枝枝他們索要了，甚至還搜了學校的論壇中別人上傳的裴顏的偷怕照。
他在其中挑挑揀揀，集成了這麽一本相冊。
裴顏翻開，看到了家中她和夏奶奶在一起澆花，看到了外面她在和別人下棋，看到了商場裏谷枝枝和她挨在一起的自拍，看到了學校裏她在給人講題……
裴顏自己不像別的女孩兒愛拍照，但這麽短的時間竟然也在別人的鏡頭裏留下了那麽多照片。
看着這些，裴顏手指一頁一頁翻過，許多記憶也在她腦中劃過。
當她擡眼看到夏一鳴還在看着她，她彎了彎眼，輕聲道：“我會保存好。”
夏一鳴這才放下心來，看來他的這份禮物也不差。
夏一鳴對她道：“回去快點休息，別拆禮物太久。”
但是裴顏沒有聽他的，她回房間之後将禮物一個又一個小心拆開。其他人的禮物多是買來的各樣東西，不過裴顏都覺得很好。
都是給她的禮物呢。
今天真的是高興的一天。
裴顏覺得，她有一點點學會了喜歡，她喜歡人類。
生日過後，一如往常，但又有些事情變了，比如沐洛再來夏家的時候，夏一鳴對他的暗暗針對，而沐洛的溫和反擊。
“我看你現在不是都沒什麽要問裴顏的了嗎？沒必要總過來寫作業，我們現在不是小學生了，沒必要寫個作業還要人陪吧？”
沐洛：“習慣了，而且效率會更高些。”
夏一鳴：“現在天黑的早了，天氣也涼，你小心生病。”
沐洛：“多謝一鳴關心，但是醫生說我多走走路好，而且夏奶奶說我可以留在家裏吃飯。”
夏一鳴：“……”
溫溫和和的一人，竟是厚臉皮到無人可敵。
至于裴顏，她卻沒有發現這兩人的矛盾，她在忙。
他們的數學競賽在海市這個階段已經比完了，她拿了獎，真的有獎狀，現在正在他們家的客廳裏挂着呢，一進來就能看到。
而且也拿到了學校裏給發的獎金，除此之外段鋒也還給了她一點錢，不過裴顏又找到了別的一點兒活兒——從同學那裏得到的工作機會。
她同班同學家裏公司中的一個小公司，她去兼職一下翻譯，要求不高，其實和讓她去試着玩差不多。
但裴顏不知道對方的态度差不多就是哄着老總女兒的朋友，她很認真地進行了準備。
在要去工作的時候，夏一鳴也才知道這事，裴顏搶先說了：“我這是實踐鍛煉，英語老師說口語就要多實練。”所以不要擔心說她與家裏生分之類的話。
而果然夏一鳴也毫無理由阻止她。
唉，撒謊糊弄，仿生人現在已經越來越會了。
時間在忙碌中過的飛快，裴顏在這裏迎來了第一個新年。
過年很熱鬧，也很忙，不僅夏爺爺夏奶奶要在家裏接待很多親戚客人，而且他們也要去別人家拜年，還有過年的時候宴會也特別多。
在宴會中大人有大人的話題，而他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同齡人被大人帶着打過招呼之後，就放他們自己玩了。
歐陽煥伸了個懶腰道：“我都不想回國內，過年也太累了，你們有沒有去哪兒玩？”
其他幾人都搖了頭。
裴顏在工作，那份兼職本來人家只當哄大小姐玩，現在卻覺得找到了寶，過年時候還給裴顏包了大紅包。
夏一鳴在學習。
沐洛去參加了個小提琴比賽。
至于宋煜，他就更不用說了，這位更少有閑着的時候。
歐陽煥搖了搖頭：“我們去滑冰吧。”他們幾人中向來也是他撺掇着大家活動，大部分時候大家也都給他面子。
沐洛道：“好，這次我也去，裴顏滑過冰嗎？我還沒有滑過。”
裴顏：“我也沒有。”
“那我們倆個一起學。”
夏一鳴觑了一眼淺笑的沐洛，心想裴顏有我教，他伸手去插了一塊水果，袖子往下滑落，手腕上的表盤反射出一道亮目的光。
歐陽煥此時就很上道：“夏一鳴，你今天怎麽還戴手表了？以前沒發現你還喜歡表，我看看，我看看，這還是Piaget的新系列吧？”
夏一鳴還沒有說話，裴顏先疑惑道：“你們男生不是都喜歡手表的嗎？”她聽兼職公司裏的人說的。
夏一鳴忙對歐陽煥道：“誰說我不喜歡表了？很喜歡，你以前不知道而已。”
夏一鳴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沐洛，在這幾人面前終于沒忍住道：“裴顏送我的。”還又強調：“她自己賺的錢給我買的。”
壯若随意，可卻又不經意露出了炫耀之态。
歐陽煥也很捧場：“裴顏得的獎金全搭裏面了吧，真大方，不對，不會把你自己兼職掙的錢也花進去了吧？”
裴顏點了點頭：“買的最貴的，最多只能買這款了。”去公司兼職掙的錢，紅包，在網上的零碎活兒，還有得到的獎金都在裏面了。
歐陽煥哈哈大笑：“怪不得我看着夏一鳴戴着有些不搭呢，你是不是只挑價格了？這款更适合成熟些的商務男士。”
裴顏一愣，眼睫眨了下，清澈的眼睛看上去似是大受打擊。
夏一鳴想将歐陽煥給打死，他瞪向歐陽煥的目光中名晃晃的警告：“你以為自己很懂？”給我閉嘴！
然後他看向裴顏，解釋道：“你別聽他瞎說，這表特适合我，襯我，我瞧着好看。”
聽夏一鳴如此說，裴顏才放下心來，不過這次還是她辦事欠妥了，經驗不足。
而沐洛則早已臉上消了笑意，他出口道：“很辛苦吧？”
裴顏搖頭：“沒有。”
沐洛：“可是別人看着辛苦，有必要嗎？”
真的就有那麽喜歡嗎？
裴顏眼睛裏出現一點疑惑，然後她想了想道：“收到禮物的人會高興。”
沐洛的眼眸暗沉，和夏一鳴的眼神交錯間，乍然顯冷，他轉過目光又恢複正常，嘆了口氣：“可是關心你的人看着只會心疼。”
沐洛淺色的眼眸中溫柔的心疼和無奈不加掩飾。
歐陽煥瞪大了眼，看戲看的不亦樂乎，心中直呼好家夥。
夏一鳴抿了唇，他手指撫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剛才的雀躍也沉了下來，他擰了眉，喉嚨邊有無數話要說，要解釋，可又嘴笨的不知要說什麽，似是被亂繩給纏死的長毛犬，扯不出線頭。
現在怎麽好似他逼着裴顏辛苦打工給他掙禮物？他不至于。
可他收到禮物的确很高興的。
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裴顏小聲道：“宋煜給楚荷萱送了包包，聽說女生喜歡包包，男生喜歡手表。”裴顏看不太懂沐洛的眼神，可她覺得在這種眼神下，好像她現在應該解釋些什麽。
本來就因為聽到裴顏獎學金的事，在郁悶淺嘗香槟的宋煜差點沒給嗆死。
怎麽又和他扯上關系了？
海市的數學比賽中他又一次輸給了裴顏，雖然也拿到了獎金，但是卻低了一檔，重要的不是獎金，反正他已經心中暗自郁悶。
而現在，聽聽，聽聽，這什麽話？
他送給楚荷萱包，她就送給夏一鳴表？
他放下酒杯，艱難對裴顏真誠道：“你大可不必和我對标。”
學習上就算了，沒必要談個戀愛還要非壓他一頭吧？
歐陽煥笑得前俯後仰：“對，他又不是什麽追人的高手，你學誰不好非要學他。”
裴顏在歐陽煥的笑聲中，說道：“可是楚荷萱更喜歡他。”所以宋煜的方法總有可取之處。
當然也有這個素材方便學習的原因，學校裏關于楚荷萱和宋煜之間的事情總是傳的快。
歐陽煥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也被掃射到了。
在遠處聽不到幾位年輕人具體在聊什麽，但是看着還挺輕松愉快的，杭晰衍在其中看到幾位小朋友，還過來了一下。
他掏出一個紅包，笑着給了裴顏：“壓歲錢。”
然後又對另外幾位說道：“就剩這一份了，女孩優先。”
宋煜眼中閃過驚異，他經常聽到杭晰衍的事，也見過他好些次，已經身具成就的他要比同齡人都更氣勢和成熟，可現在看着，卻怎麽還挺……促狹？
裴顏接過：“謝謝。”
杭晰衍也就是心血來潮過來一下，再看一遍這女孩子，文文靜靜乖乖巧巧，真的看不出是一把就能給人正骨的狠人呢。
“帽子戴上。”夏一鳴并不算溫柔地将一頂毛絨帽子蓋在裴顏的頭上，那頂粉白的帽子也只歪歪斜斜留在了頭頂上，搖搖欲墜，稍微一晃就能掉下來。
海市的冬天風大又濕冷。
夏一鳴無奈又習慣了，裴顏這人太不懂照顧自己，她似是對天氣寒暖遲鈍似的，在大夏天的時候，熱她也忍着，出門就直往外走，也不怕大太陽曬。而到了冬天，也差不多，變天的時候還需要人囑咐添衣，帽子更不愛戴，常凍的耳朵鼻頭都紅通通的。
“哦。”裴顏将帽子往下拉好，對夏一鳴道：“快走了，不要遲到。”
歐陽煥約定的今天大家一起去滑冰。
夏一鳴本來興致缺缺，現在倒是多了點兒興趣，他道：“你想滑冰啊？”
裴顏道：“不知道，以前沒有滑過。”
夏一鳴的動作微僵了一下，心髒也微澀了一瞬，但他很快恢複如常，很自然流暢地接話道：“以後就都會玩過了，還想玩什麽告訴我，我別的不會，在玩上沒我不會的。”
夏一鳴說着還大手撥了一下裴顏帽頂上的那顆毛球球，他的眉眼不羁疏朗又潇灑，可卻在低頭注視着一人的時候，臉部線條似是都柔和了許多。
裴顏正低着頭弄圍巾，也沒有看到夏一鳴的表情，她與夏一鳴說着話。
她說道：“嗯，踢毽子也會？”
夏一鳴臉上的表情滞了一下，他嘴角抽動：“會，怎麽不會？”但他想象不能自己一個大男人和小女孩一樣踢毽子，那得是怎麽樣一副辣眼睛的畫面啊？
他才不屑于玩那種小女孩才愛玩的東西，可是剛抛出的話他當然要面子的。
夏一鳴正在頭皮發麻，忽然看到了裴顏嘴角一閃而逝的笑，夏一鳴懷疑是自己眼花了，他還是低了頭，狐疑道：“裴小顏，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不是不可能，夏一鳴發現現在的裴小顏已經不是當初的老實姑娘了。
裴顏擡頭：“你在說什麽？”那雙如清泉洗過的烏色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極其漂亮，夏一鳴看進去便恍神了一下。
裴顏催促：“快走了。”
假期裏的滑冰場人還挺多，這次裴顏學滑冰的情況可要比學騎馬好多了。
她還有精力關注着同樣也是第一次滑冰的沐洛，轉頭問道：“怎麽樣？和大家一起玩是不是高興？”
她還記得沐洛說過的以前都不能和大家一起，現在和以後他都可以和大家一起玩了。
沐洛就在裴顏身邊，他笑容如暖風煦陽，眼睛本來就是笑着的，此時笑容更深了，他對裴顏道：“很高興。”
特別高興，和裴顏一起出來滑冰高興，聽到裴顏如此問他高興。
沐洛又道：“我差不多會了，我們一起滑那邊去，怎麽樣？”
裴顏：“行。”
在旁邊教兩人的夏一鳴，臉色拉了下來，他現在對沐洛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但是夏一鳴仍然跟在兩人旁邊，為兩人，咳，實質只有裴顏，保駕護航。
在冰面上順利向前滑行，還見到了楚荷萱和歐陽煥在教宋煜，對，宋煜也不會滑冰，而且宋煜雖然腦子好，但是是個體育廢，他還沒有裴顏和沐洛學的快呢。
但是好在裴顏和沐洛都是厚道人，沒有一個嘲笑他的。
裴顏和沐洛已經熟練到不需要人看護，但夏一鳴仍然在兩人身側，比起新手，他更加肢體輕盈，在這些運動項目上，他身上常淋漓盡致地體現着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有兒童的笑聲傳來，可忽然兒童矮矮的身體很快向他們這個方向滑行而至，夏一鳴的瞳孔一縮，伸手去拉将要被撞到的裴顏。
而裴顏的反應則同樣不慢，在夏一鳴伸手的同時，她也及時去躲了。
若是她能反應慢點兒，反倒會因為被夏一鳴拉走而沒事，可是現在她這反應敏捷地自己往反方向一躲，小朋友順利滑走沒事，她卻因為閃躲而要摔在冰面上。
但是她依然沒有跌在硬硬的冰面，而是有人很積極地樂在其中地當了肉墊。
沐洛沒有感覺到疼，他眨了眨眼，看着裴顏的面容，在裴顏擡眼也看向他的時候，想動手摸摸裴顏茸茸的眼睫，想碰碰她的眼睛。
這還是他和裴顏離的最近的時刻，甚至她就在他的懷裏，他的心髒跳動的劇烈到像是要生病了。
這有些像是偶像劇的少年少女，引起滑冰場的很多人看過來，甚至還有人哇哦了一聲。
但同時也有人臉黑了。
夏一鳴沒有一刻耽擱地将裴顏給扶了起來。
沐洛也慢慢起來，聽到裴顏問他：“摔到哪裏了？”
裴顏向沐洛的衣尾伸過去手：“我看看。”她看着沐洛好似腰摔到了的樣子。
裴顏似是要掀開沐洛的衣服來檢查，夏一鳴眼皮子一跳：“你要做什麽？”
裴顏：“我會塗藥，包紮，正骨，按摩。”
夏一鳴牢牢抓住裴顏的手，他想磨牙了，想到裴顏給他包紮過，給杭晰衍正過骨，對，她會的可真多。
但是掀一個大男生的衣服……
她都會扒人衣服了，她會的太多了！
夏一鳴還看到沐洛無一絲閃躲的樣子，咋的，還很期待是不是？
是不是他還做了惡人？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沐洛這麽不要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