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布偶娃娃
布偶娃娃
紀琛受傷的消息瞬間在紀家班傳開,許瀾幫他做好手術後,紀琛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暈了。
祠堂外面站着許多人,紀國誠臉色蒼白,好幾次都跌倒在地上,又被人扶起來,嘴裏不停念叨着:“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臨近過年,紀琛受傷,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紀家班因為這件事兵荒馬亂三天,終于在紀琛醒來後恢複正常。
紀琛醒來後一直看着床頂發呆,什麽話也不說,也不應聲,宛如布偶娃娃。
“師兄……”
紀羽連忙握住紀琛的手:“師兄在這裏,在這裏。”
紀琛癔症一般的低聲喃喃:“班主……”
許瀾看看房間裏二十幾個人,道:“他需要安靜。”
紀羽起身,道:“都是你害得紀師弟!都是你!紀師弟不喜歡你!你還逼他!都怪你!”
紀卷道:“紀羽!”
紀羽眼眶微紅,聲音帶着哭腔:“許瀾!你就是想害死紀師弟!”
紀卷捂住紀羽的嘴,道:“許大夫,紀羽年紀小,說話口無遮攔的,你不要與他計較。”
許瀾道:“你們出去吧,我是大夫,有我在,他不會出什麽問題的。”
等所有人離開,許瀾坐在床邊,垂眸看了紀琛許久,苦澀地道:“小琛,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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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又做錯了一件事……”
“你是不是真的那麽讨厭我?”
無人回應他。
*
如此又過了一天,紀琛的手動了動,緊接着眼珠子也開始轉動,移到許瀾身上,許瀾似是消瘦不少,臉上的骨頭隐隐可見。
紀琛想說話,可嗓子疼得厲害,許瀾靠在床邊睡着了,紀琛不想麻煩他,就自己慢慢起。
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手上疼得厲害,一只手沒法穿衣服,他就幹脆不穿,天氣冷,冷着冷着就習慣了。
紀琛打了個哆嗦,緩慢地朝着桌子上走去,桌子上放着茶杯。
紀琛倒出來,才發現是涼水,涼得凍牙,喝完水,嗓子是舒服了一些,可裏裏外外都冷,讓他沒忍住打個噴嚏。
“你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不穿衣服就下床了?我聽到你打噴嚏是不是凍感冒了?”許瀾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紀琛道:“不礙事。”
話音剛落,就被溫暖的大氅包裹着,紀琛任由許瀾抱着他,安安靜靜,并不說話。
許瀾道:“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紀琛嗯了一聲。
許瀾開心地道:“夫君,你快吓死我了。”
紀琛道:“我有些困,想睡一會兒。”
許瀾就扶着他去床上,一邊幫他脫鞋,一邊道:“那你睡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飯,你這些天昏迷,都沒好好吃飯。”
紀琛道:“謝謝。”
許瀾在紀琛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道:“那你乖乖睡覺,我一會兒就回來。”
紀琛閉上眼睛,“我睡了。”
許瀾剛走,紀國誠就後腳進來,“琛兒。”
“父親,我有些困,想睡一會兒。”
紀國誠小心翼翼地道:“好好好,我等你睡醒,你好好睡,我這就走。”
房間裏重新變得安靜,紀琛目光空洞看着床頂,大腦放空,什麽也不願意想,可又止不住地想。
算了,就這樣吧!
畢竟跟許瀾一比,他紀琛的死活又算得了什麽?
沒人會在意他……
也沒人喜歡他……
*
紀琛身體虧損得厲害,在床上又躺了兩天,可算是能下床了,只是臉色依舊白得可怕。
紀琛對自己身體并不是很在意,披着衣服坐在書桌邊開始寫曲譜,一首接着一首,手腕疼了他就歇一會兒,歇好繼續寫。
桌子邊的曲譜已經摞了厚厚一沓,紀琛恨不得将自己會的曲子全部都寫下來。
《長生殿》、《桃花扇》、《十五貫》、《鳴鳳記》、《紫釵記》、《邯鄲記》、《南柯記》、《義俠記》、《風筝誤》……
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昆曲的傳承悠久,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速成的。
一年不可能,十年太短,哪怕傾盡一生也只能窺得冰山一角。
如果……如果他乖順一點,認命一點,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了?
現在的情況可比前世要好太多,不用他費盡心思拉投資開傳習所,也不用事事操勞,無非就是許瀾……
紀琛厭惡地看着書桌上一排新做的竹筆,斂去所有情緒,捏緊手裏的木條慢慢地寫字。
木條只有棉簽粗細,有棱有角,寫一會兒就硌得手指疼,還不能蓄墨,往往就是寫一筆沾一下墨,很是費事。
突然,門外有腳步聲傳進來,紀琛從容地将木條收在左手裏,從那一排竹筆裏拿了一支握在手裏。
門吱呀一聲打開。
“你這些天在房間想必是悶壞了,一會兒我陪你出去轉轉。”許瀾的聲音。
紀琛擡頭看向許瀾,問:“我可以不出去嗎?”
許瀾道:“父親說讓咱們……”
“知道了。”紀琛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紙上寫了一半的《拾畫》,心裏悶得厲害,“我換件衣服就出去。”
許瀾從櫃子裏拿出來好幾件衣服,道:“外面天冷,你穿厚一些,這些天感冒不容易好。”
紀琛看着胡亂翻自己衣服的許瀾,厭惡極了,他最是讨厭旁人動他的東西,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衣服都被許瀾染髒了。
“過來,我給你穿。”
紀琛握緊手裏的筆,閉了閉眼睛,苦笑着起身,走向許瀾,任由許瀾忙來忙去替他穿衣服。
無非就是安靜地做一個布娃娃而已,他不在意。
便如這些天許瀾日日抱着他睡覺,說真的,紀琛除了惡心,再無他想。
紀琛腰上一緊,垂眸就看到許瀾摟着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口。
許瀾道:“還有一周就要過年了,你最喜歡吃糖,我們今年可以多買一些。”
紀琛站得筆直,目視前方,道:“現在不喜歡了。”
許瀾連忙道:“那就買些旁的,你喜歡什麽就買什麽。”
紀琛問:“是父親這樣說的?”
“嗯,父親答應的。”
“好。”
許瀾道:“小琛,你頭低一下。”
紀琛聽話地垂頭,看着許瀾紅着臉越湊越近,直到唇上傳來黏濕的觸感,就在察覺到許瀾舌頭時,紀琛擡頭避開,“不是說出去嗎?走吧。”
許瀾替紀琛整理好衣服,又握住紀琛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兩人貼得很近,看着無比親密,宛如新婚夫婦,可離得近了,就能看到紀琛臉上并無表情。
院子裏,紀國誠正在掃雪,見到紀琛出來,就連忙停止動作,也不敢靠近,只敢遠遠的看着。
紀琛禮貌地點頭:“父親。”
說完就直接離開。
在一個柱子後,紀琛瞥見了紀雲與紀羽,紀雲的傷看着已經好得差不多,頭上的白布已經取了,紀琛朝他們笑笑。
紀羽似是因為這一笑,鼓起勇氣大聲道:“紀師弟。”
紀琛問:“要上街嗎?”
紀羽看了一眼紀國誠,又看看許瀾,“要。”
紀雲拽拽紀羽的袖子,似是說了些什麽,不一會兒紀琛見紀羽掰開紀雲的手,直接朝他這邊跑過來。
紀國誠喝道:“紀羽,回去!”
紀羽來了脾氣,犟嘴道:“我就不回去!”
“紀羽!”
紀羽惡狠狠地道:“不回去!我要跟紀琛一起!”說着他看向紀雲,“紀雲還是不是好兄弟了!是的話一起走!”
紀雲磨磨蹭蹭地朝着紀羽小跑過來,“可是,我頭還有些疼。”
“你,你們!”紀國誠氣的說不出話來,手裏的掃把似是下一秒就會扔到他們兩人身上。
紀琛淺笑道:“你們還是留在家裏好了,需要什麽東西我可以給你們帶。”
許瀾掃了紀羽紀雲一眼,扯了一下紀琛的胳膊,道:“我們走吧。”
臨走前,紀琛又看了一眼紀羽他們,眸光流動,似是想說什麽,可又無法宣之于口。
紀琛的變化被許瀾捕捉到,許瀾問:“很喜歡紀羽?”
紀琛道:“不喜歡。”
許瀾随口又問:“紀雲?”
“不喜歡。”
許瀾突然就笑了,擡起兩人十指緊扣的手,聲音陰冷,“不是紀羽,也不是紀雲,那想必就是紀煙了。”
紀琛眉頭緊皺,有些厭倦這種無聊的談話,也不想跟許瀾多說一個字。
許瀾偏偏不想如紀琛所願,歪頭看着紀琛,愉悅地笑了:“紀琛,你是不是覺得再過一年就能擺脫我,然後跟你喜歡的人雙宿雙飛?”
紀琛沉默。
許瀾臉貼在紀琛的肩膀上:“我告訴你哦,我們是不可能和離的,哪怕你寫幾十封幾百封和離書、哪怕一輩子沒有子嗣,你我也不會和離。”
“當然,你也不可能娶其他人。”
紀琛嗯了一聲,并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許瀾有一搭沒一搭的捏着紀琛的手,兩人貼得很近,許瀾聲音依舊清清冷冷,他道:“你怎麽不說話了?”
紀琛垂眸,問:“你想聽什麽?”
許瀾道:“我想聽你說,你喜歡我、愛我。”
紀琛聽話地複述:“我喜歡你、愛你。”
紀琛實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在哪裏,于他而言,這句話代表着忠誠與堅貞,而非許瀾這般做了表子還要立牌坊,白白讓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