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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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樹下。
一陣風又吹得雪花四散,洋洋灑灑地從樹上飄落下來,落在紀琛身上,落在墓碑上。
紀琛靠在樹上,不厭其煩地揮着墓碑上的雪,可能是在冰涼的地上坐了太久,他覺得有些冷,起身的時候又踉跄了一下,好在他及時穩住身形才不至于跌倒。
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很長時間,該回去寫曲譜了,他一點時間都不想浪費。
就在紀琛要推開門的時候,紀琛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琛。”
紀琛渾身顫抖,手指從門縫裏滑落,大白天的,他怎麽就聽到許瀾的聲音了呢?
還是說,他現在是在夢裏?
是在夢裏吧。
紀琛僵住了,許久之後,門被推開,他緩緩地走進屋裏。
許瀾死了,不會回來的,便如前世做的各種夢一般,無論再真實也是夢境。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紀琛屏息凝神,站在房間裏一動不敢動,宛如雕塑一般。
突然,身後的腳步聲急促起來,緊接着紀琛便感覺到有一個人狠狠地撞上他,摟住他的腰。
紀琛仍舊不敢動。
“小琛,我回來了。”許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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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了?”許瀾抱了好一會兒,見紀琛不說話,就繞到紀琛面前,伸手在紀琛眼前揮了揮,“小琛?”
紀琛眼睫顫抖的厲害,僵着身子越過許瀾,快速地走向床,衣服一脫爬上床就開始閉眼睡覺。
許瀾剛靠近床,就又聞到紀琛身上傳來奇異的味道,他下意識地皺皺眉,他能很敏銳地察覺到紀琛的狀态不太對。
伸手搭上紀琛的手腕,許瀾心陡然下沉,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等許瀾煎好藥回來,就發現紀琛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手捂着臉,肩膀聳動,似是在哭。
許瀾心裏揪疼,将藥放在一邊,把紀琛扶起來,抱住他,“怎麽了?好端端地哭什麽?”
紀琛不說話。
許瀾就耐心地拍着紀琛的後背,安靜地陪着他。
等紀琛安靜下來,許瀾道:“先把藥喝了,一會兒讓我看看你的嗓子,嗯?”
紀琛點頭。
許瀾就端着藥碗遞給紀琛,紀琛則盯着許瀾的臉,将那些藥全部喝完。
“來,張嘴。”許瀾帶着紀琛到一個光線充足的地方。
紀琛乖乖照做。
許瀾在紀琛的喉結上按了按,問:“疼不疼?”
紀琛點頭又搖頭,想了好一會兒,又點頭。
許瀾将銀針消毒,示意紀琛坐在椅子上,道:“我給你紮兩針,排毒,可能會有點疼。”
紀琛攥緊許瀾的衣角,任由許瀾像是紮刺猬一樣地在他身上下針。
是有些疼,夢裏是不會疼的。
那些痛意在不停地提醒紀琛:面前的許瀾是真的,不是夢。
紀琛眼前越來越模糊,像是隔着一層水霧一樣,看不清,摸不着,他只能死死地攥着許瀾的衣角,以此來尋求一些真實感。
可衣角能給予紀琛的真實感微乎其微,他顧不得身上還紮着針,一把将許瀾摟在懷裏。
許瀾大驚:“針!銀針!”
紀琛抱得越來越緊,許瀾怎麽都推不開,唯一好的地方是在紀琛胸前沒有落針,不然可就真的完了。
“別亂動!你身上還紮着針呢!”許瀾不停地重複,可紀琛就是像聾了一樣,死活聽不進去。
許瀾只好由他抱着,只是紀琛身上的味道着實有些嗆人。
這是幾天沒洗澡了?
到了撤針的時間,紀琛仍然不松手,許瀾沒辦法,就只能萬分艱難地将銀針取出來。
紀琛這一抱就抱到天黑。
晚飯是紀國誠送的,當紀國誠進來的時候,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可就連紀國誠都沒辦法将他倆分開。
許瀾看了看懷裏的人,終是嘆了口氣,對紀國誠喊道:“父親。”
紀國誠看了許瀾一眼,道:“他以為你死了。”
臨走時,紀國誠又道:“你照顧好他,我就這一個兒子,他若是出了什麽好歹……”
許瀾道:“父親,他若是死了,那我來這個世界也沒什麽意義了。”
“最好如此。”
門被合上,許瀾打算帶着紀琛去洗個澡,可紀琛就如同樹袋熊一般死死地挂在他身上,讓他走路都萬分困難。
好不容易走到衣櫃邊,打開衣櫃就發現裏面自己的衣服不翼而飛,許瀾當場就懵了。
而紀琛現在的狀态也不像是能回答他的樣子,許瀾就只好整理了兩套紀琛的衣服。
紀琛的衣服他也能穿,只是稍稍有些大,把袖子褲腿卷一卷就好了。
“我們現在去澡堂。”許瀾抱着衣服,由着紀琛挂在他身上。
現在這個時間點,澡堂裏面沒有人。
可為了保險起見,許瀾還是将門反鎖。
許瀾把紀琛衣服脫了,強硬地塞進自己專用的浴池,一點一點地掰開紀琛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好好地把自己身上洗幹淨。”
紀琛攥得很緊,掰開這只手,另外一只手又緊接着攥着許瀾胳膊。
“我把你髒衣服洗洗,就在外面,不走。”
紀琛這才松手,可也只是把攥的地方從許瀾的手臂變成了浴池的邊緣。
許瀾一邊洗衣服,一邊看紀琛,等洗完衣服,發現紀琛仍舊保持着那一個動作,一動不動,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那你坐好,我給你洗。”許瀾蹲在浴池邊緣,一點一點地給紀琛洗。
“瀾……哥,不……走……了……”紀琛艱難地發出聲音。
許瀾手巾擦在紀琛的臉上,“不走了。”
紀琛往浴池後方退了退,看着面前黑漆漆的一片,“一……起……”
許瀾道:“你洗好我再洗,聽話。”
紀琛又靠近許瀾,乖巧地讓許瀾給他洗。
許瀾取下淋浴頭把紀琛的頭發打濕,道:“你的聲音過兩個月就能好。”
紀琛歪着頭,順着許瀾給他洗頭的動作,問:“是……不……是……很……難……聽?”
許瀾道:“不難聽。”
紀琛道:“親。”
許瀾在紀琛的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好了,水過會兒該涼了,洗好我們就快些回去吧。”
前世,紀琛別扭得厲害,換個衣服都得躲着許瀾,更別說洗澡這麽親密的事了。
皂角搓出細膩的泡沫,帶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許瀾垂眸看着面前背對着他的人,心裏難受得厲害,“你的喉嚨能好,我保證。”
紀琛從浴池裏站起來,在許瀾的驚呼下,一把将許瀾撈進懷裏,水花四濺。
“我……看……不到……你……”
許瀾身上濕透了,衣服黏糊糊的貼在身上,格外地不舒服,在聽到紀琛的話後,就牽着紀琛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紀琛乖巧一動不動,任人擺弄,等許瀾幫他洗好,許瀾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燙得冒煙。
他把穿好衣服的紀琛按在洗澡堂外間的椅子上,就進去洗澡,“等我一會兒。”
在許瀾洗澡的功夫,紀琛時不時地道:“瀾……哥……”
聲音慌張,帶着不安與破碎。
“我在。”
“瀾……哥。”
“我在。”
……
“瀾哥……天一亮……你是不是就走了?”
此時,許瀾洗好澡站在紀琛邊上穿衣服,他知道紀琛看不見,可他聽到紀琛的話還是愣了一下。
許瀾道:“不走。”
紀琛聲音帶着刺耳的沙啞,斷斷續續:“你還是走吧……鬼是不能見太陽的。”
許瀾扶着紀琛,往院子裏走,“不是鬼。”
紀琛:“每次……天一亮……你就散了。”
許瀾在紀琛的肩膀上重重地擰了一下,“疼不疼?”
紀琛道:“疼。”
“疼就說明不是夢。”
“是夢。”紀琛固執地道,進入院子後,紀琛憑着記憶指着海棠樹那邊,“你的家在那,你去睡。”
許瀾臉瞬間就黑了,将紀琛的手往上擡,指着他們的房間:“錯了,這才是我的家。”
紀琛本來還想指海棠樹,快又被許瀾擡着手臂,沒法往下指,只得作罷。
“一會兒再給你紮兩針。”許瀾磨磨牙。
紀琛遲鈍的點頭。
推開房間門,暖黃色的光線瞬間溢出來,将他們兩人照亮。
紀琛看了一眼許瀾,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愣了好長時間,伸手,将許瀾摟在懷裏。
“你回來了。”
許瀾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嘆了口氣,“小琛。”
紀琛不松手,許瀾就只好抱着他,直到他站得腿都酸了,無奈之下,只好就着這種詭異的姿勢,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該睡覺了。”許瀾掰不開紀琛的手,衣服也沒法脫,許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與紀琛倒在床上。
“不……許……跑……了。”
許瀾被牢牢地箍在紀琛懷裏,道:“不跑。”
“沉……”
許瀾:“……”
嫌他沉?那倒是松手啊!
*
紀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許瀾回來了,還跟他說他的嗓子能好,還說以後都不走了。
可能夢境太過于真實,以至于有了副作用,大清早的紀琛就覺得身上格外沉重,就像是壓了好幾個秤砣一樣,讓他動彈不得。
莫非是……鬼壓床?
紀琛喘不過來氣,胸腔沉悶,紀琛下意識地摸摸胸口,卻摸到一個人?
紀琛大驚,方才被他忽略的,頸側的呼吸此時變得格外熬人。
“紀……羽?”紀琛推推身上的人,現在整個紀家班只有紀羽一個人是哥兒。
可紀羽為什麽爬他的床?
好在衣服整整齊齊的,沒有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紀羽?”頸側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帶着鼻音,可明顯有生氣的意味。
紀琛身上瞬間輕了些許,一低頭就對上許瀾探究的目光。
許瀾聲音微涼,又重複一遍:“紀羽?”
紀琛震驚的看着許瀾,伸手在許瀾的臉上摸摸,摸不過瘾,就翻身壓在許瀾身上,死死的摟住許瀾的腰,臉在許瀾的脖頸處來回蹭。
“瀾哥。”紀琛忍着喉嚨處的刺痛,嘶啞出聲,“天明了,應該不是夢。”
許瀾:“不是紀羽了?”
紀琛又看看許瀾的臉,臉上笑意越來越大,看着有些傻乎乎的:“我床上的,只能是瀾哥。”
許瀾眸光閃了閃,軟下聲音:“我從京城死裏逃生,家族敗落,身無分文,你之前說養我的,現在可還作數?”
“活的……瀾哥……”紀琛在許瀾的下巴上咬一口,回過神道,“我養,養。”
“可你現在這副頹廢的模樣,”許瀾揉揉下巴,看着紀琛,“怎麽養?我花錢特別厲害。”
紀琛連忙從許瀾身上下來,從兩個枕頭的棉花裏倒出一大堆的銀子,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許瀾:“給你,都給你。”
許瀾目光柔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