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顧修遲開始說話了。

大廳裏變得寂靜，只能聽到男人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

林況之沒怎麽聽清楚他說的什麽東西，不過根據旁邊顏琦翻上天的白眼來看，應該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話。

他在大廳裏待的無聊，所幸顧修遲的講話并沒有很長時間，別人鼓掌的時候他也跟着鼓掌。

顏琦這一晚上已經快被高跟鞋折磨崩潰了，臉色難看的像是生吞了玻璃杯一樣。

林況之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愛莫能助，悄悄從側門摸走了。

這種晚會一般都要跳舞，他又不會這種東西，就在這裏幹什麽？

剛剛他都已經看見好幾個人蠢蠢欲動準備朝他這邊走過來邀請他了。

開玩笑。

他又不會跳，不跳。

顧修遲似有所感，擡起頭來，視線在場內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剛剛盯着自己看的人。

他微不可察地皺下眉，周身氣場又往下壓了幾分。

顧簡義：“……”

他到底是為什麽要跟在他大哥旁邊。

他好冷，世界好冷，人間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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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廳，林況之腳下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顧修遲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

就好像，很久以前他們曾是最親密無間的戀人一樣。

這種感覺很奇怪。

林況之嘆了口氣，真心覺得自己傷的不是胃，是腦子。

“叮鈴鈴。”

手機響了。

被這突如其來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林況之低下頭，聲音來自他左邊褲兜。

他松了口氣，把手機掏出來，屏幕上“奶奶”兩個字正在跳躍着。

“喂，奶奶。”他接起了電話。

林奶奶在電話那一邊連聲答應：“哎哎，況之呀，還在外面呢？”

林況之之前有跟林奶奶報備過自己的行蹤，現下她再問起來，也依然是同樣的回答：“我還在外面，就是昨天顏琦說的那個晚會場地哪兒，奶奶，有事嗎？”

林奶奶推了推自己帶着的老花眼鏡，聲音緩慢而又壓得很低：“況之呀，我這邊剛剛收了個箱子，快遞員說是你的包裹，我就給你簽收了，你買什麽東西了？我看上面什麽也沒寫啊？”

林況之也是愣了愣，他這幾個月手機都很少碰，就更別說網購了。

“沒有呀奶奶，是不是收錯包裹了，你先別慌着拆，他是直接寄到老院去的嗎？”林況之問了句。

林奶奶“哎哎”的答是：“是是，就是在老院這兒，我還奇怪怎麽會有人往這邊跑呢。”

老院是林奶奶的房子，也是林況之以前住的房子，是很老的一套院子，林家一家都住在哪裏。

林況之因為工作原因所以搬出來獨自租房住了，他父母早逝，而林奶奶的大兒子一家又早早地搬了出去，林爺爺也不在了，老院裏就只有林奶奶一個人在居住。

原本林況之的大伯是打算把林奶奶接過去住的，偏生林奶奶戀舊，怎麽勸都不肯挪窩，百般無奈之下只能請了個保姆陪着一起住在老院裏。

林況之思索兩秒，猜測着說：“會不會是陳嬸買的東西啊？”

林奶奶疑惑地道：“不會呀，我問過你嬸子了，她說她沒買過東西，而且這箱子還不大，就是小小一個，包得挺嚴實的，我也不好亂拆，上面寫的也是你的名字。”

林況之更奇怪了，既然寫的是他的名字，那應該是他的東西吧。

“唔，說不定是顏琦給寄過來的，奶奶你等我今晚上回去看看。”他說。

林奶奶點點頭，說：“那好，你吃東西了沒？我讓你嬸子做點吃的等你來。”

林況之原本想拒絕的，後面想了想又答應了：“我還真有點餓了，請陳嬸幫忙做一些吧，麻煩她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陳嬸爽朗的笑聲：“不麻煩不麻煩！小林你盡管等着吃，嬸子多做點你愛吃的，好不容易從醫院出來了，嬸子給你做桌滿漢全席接風洗塵！”

陳嬸是個性格爽朗的女人，三十五出頭，人精明能幹又勤快，完全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好，麻煩陳嬸了，那我就先挂了，不打擾您發揮了。”林況之微彎着眉眼說。

他說完挂了電話。

晚上九點過顏琦撐不住了，死活拽着林況之要回去，美其名曰女孩子怎麽可以不保持充足的睡眠。

盡管聽她說這話的人都清楚她是個什麽貨色。

顏琦本着是她把人從醫院接出來，就得是她把人送回家去的想法，死活非要把林況之送到家，然後才跟個瘋婆子似的嚷嚷着讓司機送自己回去。

林況之站着路口看着車子開走。

等到車子消失在拐角，他才慢吞吞轉過身，往老院走。

時間很晚，路上都沒什麽人，老院所在的位置又不是在市中心，十點過在路上就基本看不到人影子。

道路兩旁的路燈投射下來昏黃的燈光，每隔三米就有一盞，為晚歸的人們照亮回家的路。

林況之緩慢地走了會兒，随後才在目的地停留下來。

老院被林奶奶打理的很好，完全看不出一點破舊的意味，反而滿滿的都是舊時風情。

林奶奶喜種花，不大的院子裏栽種着各式各樣的花，被拒精心照顧得很好，遠遠的就能夠聞到從院子裏傳過來的花香。

林奶奶給留了門，林況之推開那扇白色的木門，放輕腳步聲往裏走。

客廳裏亮着燈，林況之一眼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陳嬸，她正在看電視，電視聲音調的很小，似乎是什麽有趣的節目，把她逗得笑出聲。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林況之小聲喚道：“陳嬸。”

陳嬸聽到聲音，回過頭來，驚喜道：“哎呦小林可算是回來了！嬸子等了你好久了，開開開，餓沒有，餐桌上做的可都是你愛吃的呢！”

林況之扯開嘴角笑了：“謝謝陳嬸了，等我等到這麽晚，奶奶呢？”

陳嬸指了指房間，說：“等你太困，在沙發上打起瞌睡來了，被我勸回去睡了。”

林況之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略有些愧疚：“早知道我就早點回來了，也不至于讓你們等到這麽晚。”

陳嬸佯裝不高興：“嘿！哪有什麽早知道，這孩子真是，快快快，去吃點東西，嬸子也困了，該去睡了，趁你吃完我好把碗洗了。”

林況之對着陳嬸笑，柔聲勸道：“陳嬸，你先回去睡吧，我等會吃完了自己會洗的，不用麻煩你，快去睡吧，時間很晚了。”

陳嬸也不推辭，叮囑了他多吃點之後就回房睡了。

陳嬸一走，客廳裏就只剩下林況之一個人了，他看着餐桌上被罩起來還冒着熱氣的食物，笑了下。

他坐在餐桌邊，就着暖黃色的燈光享受着這遲來的晚餐。

吃完飯，林況之把碗洗幹淨，東西全部收拾好，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洗的洗。

收拾好之後，他用帕子擦擦手，視線落在茶幾上的包裹上。

那是個紙箱子，中等大小，簡簡單單一條膠帶封住了口，最上面是快遞信息，就靜靜地擺在茶幾上。

林況之走過去，順手拉開了燈，客廳沙發和餐桌中間正對面是扇拖拽的門，外面就是院子，兩邊是老式窗戶，刷上了綠漆，可以從關得并不嚴實的窗戶看見院子裏的情形，花花草草看着就很養眼。

從窗戶透進來清淺的月光，勉強能看清東西，不過不太明顯，所以林況之才拉開了燈。

他坐在沙發上，從置物籃裏抄了把剪刀，拿過包裹，先是看了眼上面寫的什麽東西，然後才慢慢用剪刀劃開膠帶。

箱子上貼的個人信息裏并沒有表明是什麽東西，除了收件人之外，什麽都沒有，甚至連寄件人那一欄都是空的。

林況之有些疑惑裏面會是什麽東西，看箱子的大小也猜不出來，只能當打開看。

箱子打開之後，林況之就愣住了。

裏面俨然是一捧鮮花，花枝被剪的光禿禿的，綠色的根莖紮在一起，奇怪的是，這捧花束裏面每一朵花都是不一樣的，有玫瑰、月季、郁金香、茉莉，好多都不是在這一季節開的花。

他有些茫然，拿着剪刀呆在沙發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剪刀放下茶幾上，從箱子裏拿出那看上去只是随便紮在一起的花束。

“咦？”林況之奇怪的地叫了一聲。

把幾乎占據一整個箱子的花束拿出來之後，他這才看見，箱子底部還有東西，只不過剛剛被花束遮住了，所以他才沒能夠看見。

那是一個U盤和一個速寫本。

U盤是純黑的，小小一個，就擺在速寫本上面。速寫本是硬殼的，封面印制着彩鉛繪畫，看上去很久了，但被保存的很好。

林況之眨了眨眼，不清楚會是誰給他寄這些東西。

不過剛好他的房間裏有臺電腦，可以直接查看U盤裏面是什麽東西。

他邊抱着花束邊拿着U盤和速寫本回了房，打開房內的電燈開關，把花束順手放在桌上，抽出椅子坐上去，把電腦啓動開機。

開機的時間維持了十幾秒，等到綠色的草原背景圖出現在屏幕上，林況之把黑色的U盤插/進插口，右手摸上鼠标，操控着箭頭點開了U盤。

電腦上跳出來一個文件夾，下方的文件夾名字是“G”，只有一個字母，完全看不出裏面是什麽東西。

林況之有些微疑惑，點開了唯一的那個文件夾，裏面是個音頻文件，被設置成了只有下載才可以聽的類型，內存倒是不大。

他有點猶豫，怕裏面是什麽病毒之類的東西，又轉念一想恐怕沒那家的病毒是用U盤寄出來的，随後才點了下載。

屏幕上跳出來個白框，白框最下方的下載進度緩慢的前移着。

趁着下東西的時間，林況之把電腦接上頭戴式耳機，然後戴在自己頭上。

等待的時間無疑是漫長的，尤其是屏幕上的進度一直在不急不緩地往前挪動。

林況之的視線漫無目的地轉着，突然看到被自己順手擺在桌上的速寫本。

他心念一動，把速寫本拿過來。

剛翻開第一頁，他就愣住了。

畫紙上俨然是他。

林況之愕然，呆愣了兩秒又往後翻了一頁，畫上面依然是他。

“顧先生，你這是耍賴。”

耳機裏突然傳來了聲音。

林況之下意識擡頭望去，原本龜速前進的下載進度條已經沒有了，就剩下自動打開的音頻文件。

他更加愕然，因為耳機裏傳來的聲音，很明顯是他的聲音。

但這聲音有些說不出的怪，像是在刻意拖着調子撒嬌，帶着嗔怒的意味。

而且聽上去，莫名的很是熟悉。

就好像，這聲音曾出自他口，他甚至可以模糊地猜想到說出這話時的他是個什麽神情，他是在什麽情況下說出來的，他是對着誰說出來的……

“顧先生，你今年到底幾歲啊？跟一只小雞仔吃醋，你不嫌丢人嗎？”

“顧先生，花房的花開了，那株我一直期待的稀有的話開了，可好看了，還有今天晚上八九點昙花可能回開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呀？”

“顧先生，你真是……你居然叫唐助理在辦公室裝了個廚房，你好任性啊。”

“顧先生，陳伯最近走路的時候腿好像有點奇怪，像是傷着了，我們明天帶他去看一看吧。”

“顧先生，你看看人家尚煥先生和于澎潇先——唔，不叫他們先生就是了，小氣鬼……”

“顧先生，我答應你的求婚。”

“顧先生，我好喜歡你呀，你呢？”

“顧先生顧先生……”

整個音頻文件長達一個小時，入耳滿滿的都是顧先生，這就像是一個人的獨角戲，始終沒有聽到另一個人的回應，從頭至尾都是他的聲音在喊着顧先生。

每一聲裏都能夠聽到濃情蜜意，滿意而出的愛意幾乎要将他淹死在愛河中。

林況之一邊聽着一邊翻着那個厚厚的速寫本，速寫本翻到了頭，音頻也不知不覺播放到了頭。

看到了最後一頁，林況之才終于停下不斷翻頁的手。

耳邊的聲音還在欣喜的叫着顧先生，面前的攤開的畫冊上是栩栩如生的他，桌上擺着的花開的正嬌豔，頭頂乳白的燈光照亮一切。

林況之一動不動，整個如同雕塑一般坐着。

他低垂着頭，看不清臉。

粗糙的畫紙突然就被暈染出了一絲水跡，那是個小小的圓點。從高處墜落的水珠，砸在了畫紙上，很快洇濕了那處的畫紙。

越來越多的水珠從高空墜落，砸在畫紙上，洇出水跡。

他終于知道了。

他忘記的是什麽啊。

那是他曾發過誓要永遠銘記的愛人。

那是他的——顧先生。

顧總裁終于要和媳婦相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