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宋聞清一聽,只覺着心裏一軟。少年繼續說:“明年花燈節就能和阿聞一塊兒去了。”
明年?
他稍稍怔愣,他第一次在別人的未來中看到了自己。想到了什麽,宋聞清揉揉少年的頭,笑着說:“那你這個花燈可要做好看點,明年我們一起去逛花燈節。”
“阿聞有去過京城的花燈節嗎?”裴瑾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身影倒映在其中。
“還未曾去過,京城的花燈節是何樣?”
別說京城的花燈節了,鎮上的他都沒有去過。
裴瑾容聞言,繪聲繪色地給宋聞清描述着京城花燈節的場景:“京城的街上可熱鬧了,有猜燈謎的,猜出來了就能從鋪子老板那兒挑一個面具。還有舞龍舞獅的,長安街一夜燈火通明,特別熱鬧,阿聞一定會喜歡的。等到那時,我們便拿上花燈,在長安城中挑燈祈福。”
裴瑾容這樣一說,宋聞清的腦子裏自動想象出他以前鮮衣怒馬少年郎的模樣,心裏多了絲期待。
宋聞清笑着道:“那到時候你可要站起來,陪我一塊兒去。我可不想一只手推着你,一只手提燈。”
裴瑾容眼裏的光暗下去,宋聞清見狀,蹲下身來與他平視,溫聲說:“我會治好你的。”
他的眼神很堅定:“我會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嗎?裴瑾容。”
少年的心一顫,他抱過很多次幻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時,他都在想,如果明天早上起來他的腿能完全站起來就好了。可是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他還是殘廢。
他右腿有知覺的那天,他興奮地以為自己終于不是那個廢物了,可是一年過去,他的左腿還同當初一樣。
宋聞清把他摟進懷裏:“裴瑾容,每天都在堅持給沒有知覺的腿做按摩很累吧。你的努力不會白費的,謝謝你一直撐到現在。”
少年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淚潤濕了他的衣衫,宋聞清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他說:“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治好你的。”
裴瑾容終是沒忍住,環抱住宋聞清小聲地哭出聲來。
“嗯,我信的。”
得到他的回應,宋聞清勾唇笑了笑。
少年很執着,即使雙腿沒了知覺,所有人都和他說着沒希望了,他還是每天都在堅持着做按摩,怕自己的肌肉萎縮掉。即使只有那麽一點點希望,他也在期待某一天那點希望能讓他站起來。
昨晚宋聞清看到他雙腿的那一刻,便知他一個人背地裏做了多少努力。
—
裴瑾容有些懊惱,他怕他總是在宋聞清面前哭會惹他心煩。
雖然爹之前給他傳授什麽勞什子追妻經驗時說過,适當的撒嬌服軟對夫妻倆加深感情有用得很,但他在家時娘背地裏和他吐槽過,說爹太黏人了,讓他以後不要學。
他手上搭着花燈的框架,餘光裏悄悄觀察宋聞清的動作。
“我去溪邊割點雞草。”
裴瑾容沒料到宋聞清會直接蹲在他面前,眼神飄忽,結結巴巴道:“你、你注意安全。”
“你在家和灰球乖乖的。”
“嗯。”
宋聞清停頓了會兒繼續道:“你哭起來不醜,我很喜歡。”
裴瑾容一聽這話,臉上立馬傳來熱意。腦子裏空白一片,手上的動作倒是挺娴熟。
宋聞清沒忍住,揉了揉他的頭,頗為不舍地拿上竹筐和鐮刀走了。
這養雞也是有講究的,除了喂養攤子上賣的那種雞糧外,還得割雞草混着給雞吃,這樣養出來的雞以後用來煲雞湯入口肉如絲,骨如酥,鮮美得很。
宋聞清沿着溪邊找了許久才找到雞草,拿着鐮刀割得滿滿地堆在竹筐裏。路過的人都誇瑾小郎找了個好夫郎,勤快又能幹。
宋聞清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倒也不是他傲慢,而是他心裏還有釀酒這件事堵着難受得緊。昨天兩大筐楊梅早早就用鹽水泡好,把蟲子全部逼出來後才放心拿到地窖裏冷着。若是天氣太熱容易悶壞。
這樣一想,明天一天都得拿來釀酒了。這釀酒看似簡單,實際上最講究原料的純度和控制的時間。
可釀酒也只能讓他和裴瑾容往後的日子好過些,主要還得放在行醫治病上。更何況剛才宋聞清才同裴瑾容信誓旦旦地保證能治好他的腿。
還好裴瑾容的腿只是看起來嚴重,再加上古代的醫療條件不太好,自然而然就無人能治了。昨晚兩人玩鬧後,宋聞清細細觀察過,心中也大概有了治療的方向。
只要他能煉制出一套醫用器械來,心中自是有底。再加上他大學時沉迷于學習,為了掙獎學金還參加了一堆競賽,愣是硬生生塞了很多生物化學這方面的知識,要是能提純酒精,定會為這世道的醫術闖出一片天!
宋聞清提起勁,眼神中充滿了憧憬。回到家中,裴瑾容已經熱好了水。宋聞清用大勺舀了一瓢放在另一個鍋中,起爐火。見水滾了才倒進桶裏,混着玉米面和切碎的雞草燙熟了給雞吃。
沒想到才乖乖聽話了沒兩天的灰球就暴露本性,把頭伸進桶裏想要偷吃。裴瑾容一把撈起灰球,假裝恐吓它。
宋聞清帶着笑意看他倆在旁邊玩樂,趁天還沒黑趕忙把雞喂了。
見大鍋裏的水冒熱氣後,兩人一前一後洗完澡,把吃飽喝足的灰球放進裴瑾容今天剛給它搭好的狗窩裏去。
昨晚剛鬧過,嘗到甜頭的兩人又鬧騰了會兒才徹底歇下。
第二天早上天才剛麻麻亮,宋聞清便起身打算去集市了。
釀酒需要的東西得備齊,這活也是個長久活,一套流程下來少說也得好幾個月。
到後期的話還得蒸餾,古代不像現代一樣有鋼、玻璃這種耐燒的材質,一時之間宋聞清只能想到用銅器代替。好在這銅器在這個世界倒是常見,也不算貴。現在釀酒就給備下,往後提純酒精能省很多事。
宋聞清先是買了酒曲,又去買了過濾的紗布和裝酒的陶壇子。那賣陶壇子的店家看宋聞清一次性買了六個,知曉來人是大客戶,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趕忙讓店裏的夥計拿板車給宋聞清拉回家去。
宋聞清正愁怎麽搬回家,店家這麽一說他松了口氣。心說這店家倒是個會做生意的。
但他沒着急現在就回去,他打算先去買銅器和冷凝時要用到的鐵管。收集用的圓桶家中是有的,不必浪費錢再買。
這樣一想,宋聞清遞了八百文店家,說:“把這些陶壇子送到雲寒村村頭那戶人家就行。”
店家一聽,趕忙招呼幾個夥計動身。宋聞清見店家走了,才又掏出兩百文給這兩個小厮:“麻煩了。”
小厮也沒拒絕,揩揩手笑着收下,說:“小哥放心,咱哥倆兒絕對把這陶壇子安安全全送進屋去。”
宋聞清笑笑,也沒說和他們解釋自己其實是個哥兒。
交代好後,他進了另一條街,尋尋覓覓總算找到了襯心的銅器和鐵管。
就這樣,這一趟花了二兩銀子。現在除去裴瑾容這幾日編竹筐賺的銀兩,家中攏共還剩八兩銀子。
若是直接将楊梅放在酒中泡,只需一個月的時間。不過這種法子村裏人都會自己做,釀造出來并沒有多少人會買。而宋聞清打算用另一種法子,時間便需要兩個月到三個月不等。這也意味着八兩銀子便是他倆後幾個月的所有底錢。
好在裴瑾容會點手藝,可宋聞清想得多,等這幾日農忙過去,來找裴瑾容編簍子竹筐的人就少了。這樣一看,義診還是很有必要的。
宋聞清回去時,遇到好幾位大娘,看他身後的的大玩意都好奇得很。
“聞哥兒,你買的這些東西不實用啊。”
宋聞清也不惱,帶着笑意說:“我買回家釀酒用。”
大娘倒吸一口涼氣:“釀酒用陶壇子和飯甑就行,這是何意?”
這飯甑的原理和蒸籠是一樣的,只是外部像木桶,蒸底有很多小孔,呈圓錐形拱形。村裏人都喜歡拿這東西蒸飯吃。
宋聞清打算用這東西來做米酒,他道:“飯甑自然也是要用到的。”
幾個大娘狐疑地看看他便走了。宋聞清耳朵好,雖然隔得遠,他也能聽到幾人的讨論聲。
“聞哥兒果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啊,連釀酒都不會。”
“你們也別說給他聽,孩子他爹娘本就去得早。沈小蘭也不是個好心眼的,更別說教聞哥兒這些東西。若是被他聽了心裏難受。”
“唉,當真是可憐。多磨練幾年就懂過日子了。”
“……”
宋聞清回神,帶着站在身旁的夥計進屋,将板車上的東西卸下。
裴瑾容花燈框架已經搭好,不知從哪兒掏出的紙和筆,在宣紙上勾畫。
吩咐夥計把東西放在何處後,宋聞清便偷偷瞄裴瑾容的畫。這一看,魂直接被勾走了。
只見那宣紙上,他身着一身紅袍,手中提燈,坐在馬上笑看那繁盛的長安街。有一少年轉頭,帶着笑意為他牽馬,眼中只放得下宋聞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