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還沒等他進去,裴瑾容先出來了。有宋聞清在,少年臉上都是帶着笑的,和和氣氣道:“家裏茶不好找,費了些時辰。”
坐着聊天的幾人一聽,都笑着說沒事。再說這茶可是個好東西,平時家中若不是過節,很少有人舍得拿出來招呼客人的。嘴邊雖沒說,心裏都是覺得裴瑾容是個實誠人。
宋聞清上前把茶水端給大娘們,坐下陪他們閑聊。
裴瑾容也沒離開,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自從他的雙腿殘廢了以後,裴家旁支總有些親戚上門,擔心他以後不能子承父業,明裏暗裏都在算計他,想着在裴煜那裏撈點好的。京城中好些原本關系走得近的公子哥,見他離開京城後,也都斷了聯系。
還有他躺在床上,當真是動也動不得時,有借着來看他實則和裴煜套近乎的,見他閉着眼,以為他沒意識,聽見別人說閑話都正常得不行,好聽的不好聽的都聽過。
他以為自己已經能習慣了。可是大娘們說的那一番話,還是如同在他心尖澆了一盆涼水。
裝是裝不下去了,平時有宋聞清在他還會想着再不濟也要挂着笑,但他現下心裏難受,左右也不喜歡湊熱鬧,同宋聞清說自己身子不舒服,便先進屋休息了。
宋聞清知他的性子,沒強求。
一聊就是一上午,雖然是冬天,沒農活要做,但今天是臘八節,還是得準備晚飯。
出門時,大娘突然說:“聞哥兒,聽說陸悅被縣裏岑家退婚了。你和他現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可就怕他回來找你。”
宋聞清懂大娘的意思,颔首,笑着說:“多謝大娘提醒,我現在是真心想同瑾小郎好生過日子。”
大娘聽了這才放下心來,握住他的手說:“都是命苦的孩子,往後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可要把握住了。”
宋聞清點頭,面上不顯,心裏卻是感激的。
把大娘們送走後,宋聞清将屋子收拾好才進裏屋。裴瑾容坐在火爐旁看話本,見他進來,給他遞了一個剝好的紅薯:“怕你餓,就燒了幾個。”
紅薯還熱乎,宋聞清接過,笑着吃了大半個。
灰球窩在門檻,蜷着身子,時不時地搖一搖尾巴。吃完後,宋聞清沒心思看醫書,也找不到其他事做,想着好歹過節,得給灰球洗個澡。
“今天過節,也得讓灰球幹幹淨淨才是。”他将手放在膝蓋上,撐着頭說。
裴瑾容點點頭,把話本放下。外人都走了,在宋聞清面前他沒什麽好拘束的,站起身拿鍋熱了大盆水。
天氣冷,水管裏的水都被凍住了,只得打井裏的水。
裴瑾容的腳還在恢複期,不敢他讓提重的,宋聞清便把他趕去添柴火。忙活了一陣,見水總算變溫,宋聞清想了想,說:“柴房燒着火,暖和些。待會兒灰球洗好後可不能凍着。”
裴瑾容點頭,他回裏屋把灰球帶了出來。
灰球和剛撿來時相比大了不止一點半點,用的水自然也多。好在灰球懂事,乖乖地讓宋聞清拿着無患子洗,泡泡堆了一身。
宋聞清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說:“平時見灰球那麽能吃也不長膘,以為是它愛出去玩呢,沒想到肉都藏在肚子上來了。”
見他笑得開心,裴瑾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許是無患子用得多,宋聞清臉上多了些泡沫。
裴瑾容下意識伸手,想給他抹掉。他的手有些涼,碰到宋聞清的臉後一頓,兩人身體都微僵。
少年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臉上有泡沫。”說着連忙把手縮回去,任由摸到宋聞清的手指越來越熱。
宋聞清輕輕點頭,繼續給灰球洗澡。
兩人都不再說話。
給灰球洗好後,宋聞清找了塊兒不用的幹淨抹布将它擦幹。灰球也不鬧,趴在火爐旁打盹。
将門關嚴實了,他轉頭看裴瑾容。
少年不說話時板着臉,看起來生人勿進,讓人怵得慌。宋聞清踮腳,手指按住他的眉心,說:“別皺眉,不好看。”
裴瑾容回神,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他輕笑出聲:“想吻你。”
宋聞清愣了一下,呼嘯的寒風默了聲,雪花漫天飛舞。少年彎腰,溫熱的唇帶着侵略性,他閉上的雙眼睫毛輕顫,手掌過宋聞清的腦勺,熱烈直白的愛意在冬日裏無處可藏。
持續了五六分鐘的吻,兩人的頭發和衣衫都亂掉。少年将頭埋在宋聞清的頸窩,啞着聲說:“想吻你好久了。”
心跳得快,宋聞清想,裴瑾容當真是可愛得太犯規了。
明日就是除夕了,家家戶戶都熱鬧得不行。村裏好些小孩兒都穿上了新衣,拿着用壓歲錢買的小玩意在小巷裏追着玩。
裴瑾容現在已經慢慢能用左腿走路了,但走多了腳還是會疼。宋聞清便只讓他每天用左腳走半個時辰。可能是兩年沒用的原因,和常人走路還是能看出區別。
宋聞清又抱着醫書啃了好久,還找李郎中學了一段時間的針灸,現下雖看不出什麽效果,但每晚睡覺前都會試上一試。
他賺了不少診費,想着是過大節日呢,平時用錢再摳搜,過年還是得買些菜回家。
剛買好菜就遇到了陸悅。不知是不是岑溪把他當替身徹底傷到了他,和之前的風光霁月比起來,現在整個人邋遢得不行。胡子拉碴的,眼底烏青,看起來好幾天沒睡的樣子。
若不是路邊有同村的人叫他,宋聞清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來。
本來想着快些走才好,哪知陸悅還是看到了他。
“聞哥兒。”宋聞清佯裝沒聽見,提着裝菜的竹籃就往前走,怎料陸悅像是狗皮膏藥似的,一直在身後喚他。
見他不應聲,陸悅大步走上前想要拉住他。
宋聞清避開陸悅的手,皺着眉問:“有什麽事嗎?”
“聞哥兒,我後悔了。”
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宋聞清撇嘴,嫌棄的神色絲毫不避諱,道:“你如今被退婚了才說你後悔了,會不會太晚了。”頓了頓,他繼續說:“你腦子是有病吧,陸悅。”
陸悅一怔,苦澀地笑了笑:“是我識人不清,我以為他當真心悅于我,沒想到到頭來只是在戲耍我罷了。但這幾個月我細細思考,才曉得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
聞言,宋聞清心中嗤笑,明明是他自己去青樓尋歡,現在倒是把錯都歸咎在岑溪身上了。
“我早就不是之前喜歡你的那個宋聞清了。”宋聞清沒揭他的短,淡淡地瞥了眼他。
那個把腰牌遞給陸悅後,羞得一晚上沒睡着的宋聞清早就死了。
“四年的時間,你人在哪兒?陸悅,你是不是太不要臉了。”撂下那麽一句話,宋聞清一個眼神都不願再分給他,直接往另一條街去。
陸母剛買了條魚,轉頭一看,就見自家兒子落寞地站在街上。心疼得不行,說:“哎喲,你是站在這兒幹嘛哦!”
陸悅呆愣了一瞬,說:“娘,我剛才看見聞哥兒了。”
他一開口,陸母也愣了。過了半晌道:“這小賤人要早說自己會醫術,我早就讓他過門了。曉得他那麽有出息,當時就不該搭上岑家,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便宜那殘廢了。”
陸悅搖頭,啞着聲說:“娘,這都是我活該的。”
這兒沒鞭炮,好在有爆竹。這爆竹和鞭炮不一樣,是把竹子截成一段一段的,挂上長竿再放在火盆裏,造型倒是和現代世界很相似。雖然威力不大,但在寒冷的冬夜裏,噼裏啪啦地響聽上去還是很喜慶的。
宋聞清一口氣買了兩提,這才拿上買的菜回家去。
接下來就是準備除夕夜的飯菜了。喂養了好久的雞總算能上桌,他挑了只最肥的,打算做辣子雞。
大娘們上次提來的腌制臘肉腸還有剩的,宋聞清廚藝雖然不好,但蒸臘肉腸還是會的。他熱了水,把腸洗淨後切成小片小片的,在鍋裏盛了些涼水,把切好的腸放在碗裏,拿蓋子一蓋就開始悶起來。
裴瑾容剛把雞殺了,宋聞清從他手中接過雞,說:“你先忙,我把雞毛給扯光。”
說着便用滾燙的熱水一澆,坐着拔毛。
裴瑾容應了一聲,去竈臺那兒洗姜蔥。沒多久,宋聞清提着雞過來。因為雞身上有些小毛是拔不幹淨的,他又拿在火上燒了下。
差不多好了,宋聞清拿刀把雞肉切成小塊狀。
裴瑾容早就熱好了油,将切好的雞肉放生姜翻炒至金黃,又給撈了出來。
宋聞清就拿着凳子坐在旁邊看。少年廚藝好,用大勺舀了一勺糍粑辣椒炒香,又往裏面加了花椒和大蒜,翻炒好後把撈出來的雞肉倒進去回鍋。怕有腥味便加了點酒進去。
香味撲鼻,還沒到晚上,宋聞清就覺得餓了。裴瑾容見他饞,笑着盛了碗滿滿的辣子雞給他:“哥哥先墊墊肚子。”
宋聞清和灰球沒幾分鐘就吃完了。怕現在吃完晚上沒胃口,他也不貪多,起身做其他事去了。
直到快到傍晚,好些人家開始放爆竹,時不時還有小孩兒笑的聲音。宋聞清也端了火盆出來,灰球搖着尾巴,哼哼唧唧地蹭他的腳。
宋聞清其實是害怕的,他将爆竹扔進火盆,閉上眼睛就往前沖。灰球興奮得不行,見他進門,也搖着尾巴跟着跑進門。
裴瑾容笑盈盈的,穩穩接住撞進他懷裏的人。
不知是哪戶人家買了煙花,伴随着外面響得噼裏啪啦的爆竹,少年緊緊擁住宋聞清,柔聲說:“新年快樂,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