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裴羽绛說這話時很認真,沒有絲毫亵渎或是玩笑的情緒,能聽得出來很純粹是想要安撫她。

餘織宛深吸一口氣,展開雙臂,嘗試着抱住了裴羽绛的肩膀。

女人的肩膀不寬也不窄,裴羽绛不是骨架很大的類型,身材很勻稱,不瘦弱也不強壯,肌肉線條是維持很漂亮的那種。餘織宛抱她抱得也不費力,把頭埋在裴羽绛的肩膀上,任由淚水啪嗒啪嗒落下,濡濕了衣料。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肆地哭過,尤其還是在別人面前。

但餘織宛哭起來并不是大聲嚎啕或是梨花帶雨,而是沉默着,像只受傷了的小獸似的壓低自己的嗓音,盡量讓動靜都變得很模糊,抽噎着自己慢慢消化情緒。

她哭得一聳一聳,裴羽绛沒安慰也沒催促,只是大方地借出了自己的肩膀,任由餘織宛靠着自己的身上。

過了一會,餘織宛哭累了,起身,臉上水痕、壓痕亂七八糟的,擡手随意糊了一下,想到自己剛剛的表現,有點不好意思地岔開了話題:

“肚子餓了沒?我們去吃飯吧?”

她話題岔的很生硬,明顯能看出來覺得剛才有些丢臉,裴羽绛當然就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而是順其自然地問了句:

“你想吃什麽食材?我叫外賣先送過來。”

最終兩人點了一些金針菇、豆蔻、茄子、土豆片之類的燒烤必備食材,是切好了的那種,又買了速凍雞柳和裏脊肉,買得不多,正好是兩人份能吃完,防止浪費。

裴羽绛又點了兩小份涼菜過來,收拾好以後,把小型自動燒烤架裝上小推車,跟餘織宛一起出去了。

寧鄉是花城也是水鄉,水網縱橫交錯,翼城雖然不缺水,但跟南方水鄉城市還是有區別的。

一彎水流潺潺而淌,兩旁的路燈映射出朦胧光線,随着波光蕩漾在河面上。河邊來來往往的人不多,擺燒烤的就更少,裴羽绛擺好了燒烤架,正在把切好了的菜串起來,打算去附近先接點水來等着,防止待會火燒起來太大。

餘織宛行動不便,就坐在原地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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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眼盲,但手巧,能做提取液的手串簽子當然也不在話下。裴羽绛走的時候還剩一些沒有弄好,餘織宛就接過來繼續做,簽子在手中如流水般過去,在清理裏脊肉串時,忽然就聽見了一陣窸窣動靜。

河水的附近是一座公園,有公廁有草坪,設施齊全。餘織宛看不見,但能聽見似乎有狗的呼哧呼哧喘息聲。

現在燒烤還沒烤起來,沒有食物的香氣,按理說是不會吸引狗過來的,而且從腳步聲能判斷出這狗應該體型不小,聽着那呼呼喘氣聲,餘織宛腦海中立馬勾勒出一條吐着鮮紅舌頭的大型犬的形象。

餘織宛立馬放下了手中的裏脊肉串,彎腰順着記憶撿起不久前裴羽绛丢在地上的柴火棍。

她不怕狗,但怕瘋狗,這種小城市裏遛狗不栓繩的人也不是沒有。餘織宛尋思着主人可能就在附近,剛想出聲喊,一道淩厲破空聲響起,那狗竟是朝她的方向撲了過來!

“哐!”

輪椅轉動迅疾,速度遠遠超出了尋常人的反應能力。餘織宛除了視覺以外,聽覺嗅覺都非常敏銳,在聽到異響的剎那立馬做出反應,輪椅向後退卻,避開了那只狗的撲咬。

大狗撲了個空,氣勢洶洶地再次朝她沖刺過來。

餘織宛這次沒躲,而是擡起手中棍子,計算着角度,默不吭聲地等待着。等到淩厲的爪子要落在身上時,瞅準狗嘴熱氣呼出來的那一處,狠狠地把棍子橫着搗了過去。

她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氣,大狗一個踉跄,竟是與餘織宛僵持住。餘織宛角度卡的精妙又危險,只差一點就沒卡住,要是任由犬牙落下來,打狂犬疫苗只是小事,一個手無寸鐵的盲人很可能會被這只碩大的犬只咬斷手臂!

餘織宛雙手顫抖,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汗水順着胳膊一點點滑下,從指縫溢出。

裴羽绛出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那處是她尋找的不會有車經過,甚至也沒什麽行人會來跑步的安全地帶,但餘織宛竟是在與一條大狼狗争鬥,額發被汗水濡濕,雙臂不斷發顫,顯然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狼狗并不是聞着肉香過來,皮毛油光水滑很幹淨,看着也不像是野狗。而且在人類沒有主動招惹的情況下,狼狗看着兇猛,其實也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的。

裴羽绛邊往那邊沖刺邊仔細觀察,果真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穿着黑色夾克戴着墨鏡的青年,鬼鬼祟祟躲在樹叢後面等待。

這個時候路邊沒多少人,有小孩看見狼狗撲咬人的一幕被吓哭了,家長連忙把人給抱走,沒多管閑事。

裴羽绛沒有第一時間去幫餘織宛,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刺到了那青年的身邊,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個擒拿術把人給壓在了粗糙的樹皮上。

“嗚嗚嗚!”

青年根本沒反應過來身後有人,劇烈掙紮,但不及裴羽绛。他本能的呼救聲讓狼狗聽見了,原本還氣勢洶洶撲咬餘織宛的狼狗腳底踩了火炭似的,連忙丢下餘織宛回來救援主人。

裴羽绛一記肘擊把人敲暈扔在地上,同時在狼狗龇牙咧嘴沖上來時揪住了它的頸皮,朝餘織宛大喊一聲:

“報警!”

餘織宛用的是盲人手機,能觸碰到按鍵,在騰出手的時候就已經在掏手機準備了。

計劃好的燒烤沒能吃成,煙花也沒能看,兩個人空着肚子在警察局做筆錄做了足足兩個多小時。

寧鄉的警察倒也還算負責,對他們把細節問的清楚,沒有草草帶過去,因為是兩個外地人就敷衍,還查了當時的監控來确認。

餘織宛雖然是翼城人,但生得俏麗,雖然不是南方女子那種小家碧玉的秀美,卻很耐看,是個挑不出什麽毛病來的Omega。

一個嬌弱的Omega在路上莫名其妙差點被狗咬,這已經嚴重擾亂了公共秩序,警察嚴肅地盤問了那個縱狗咬人還在看熱鬧的青年,青年一開始還想抵賴,但眼見着抵賴不過,就只能硬着頭皮強調一句:

“我就是故意的。”

“我就看她是個瞎子,想用狗去吓唬吓唬她,我現在知道錯了,下次遛狗肯定栓繩。”

警察問他原因,他就一直在說這句話,認定了自己縱狗傷人的原因單純就是想要吓唬餘織宛,滿足自己的惡趣味,誰知自家狗會真的咬她,雖然沒咬到,還被敲了幾棍子。

但裴羽绛卻本能覺得他在撒謊。

青年的表情有些緊張,眼神躲閃,而且餘織宛與他無冤無仇,路上不止一個人,餘織宛那雙眼清澈漂亮,做事的時候手法也熟練,他又是怎麽能看出來餘織宛是個瞎子?

說看着餘織宛是個失去了雙腿的殘疾人,才會故意來吓唬她都比這個有可信度。

只是她沒有證據,也沒法光憑自己的猜測就讓警察把人給抓起來。

她們出門晚,又折騰了那麽久,從警察局出來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寧鄉雖然在南方,但十一月的夜晚天氣還是偏涼的,外面更深露重,警察局裏開着空調,一出來風往上飕飕地刮,席卷帶走身上的熱氣。

花城四處可見的繁花在路燈的刺目光線下也映照得失去了色澤般,顏色從鮮豔到被襯得寡淡黯然。

這個時間點在除了大都市以外的地方都比較難打車了,裴羽绛在APP上叫車,在風中等了好幾分鐘也沒來,她自己吹風倒是不怕,但怕餘織宛吹感冒了,只得道:

“我推着你回去怎麽樣?”

從警察局回到她們的民宿大概得有好幾裏路,對于裴羽绛來說,這麽點路跑都能跑回去。餘織宛用的輪椅,但走得慢,就不如她趕緊推着餘織宛走。

而且明天就是餘織宛的生日,要是不快一點,她們就得在大馬路上過生日了。

餘織宛把衣服裹緊,她出來的時候穿得多,倒也不算很冷。坐在輪椅上的Omega剛剛在警察局內很沉默,基本上是警察問一句她答一句,從始至終都沒對那人産生強烈質疑,倒是現在,在寒風中揚起了腦袋,她仰着臉對裴羽绛,問:

“你冷嗎?”

“不冷。”

“那你困嗎?”

“不困。”

裴羽绛不算是夜貓子,但多睡一點少睡一點都一樣,反正都是準點起來跑步晨練。Omega的臉頰在路燈下顯得又軟又白,尤其是仰着頭來看她的時候,那張臉看着就很好捏的樣子,讓人有想要上去掐一把的沖動。

餘織宛:“那我們慢慢走,你不用推着我,我們慢慢回去好不好?你累了就踩我輪椅踏板上,我們晃悠回去。”

裴羽绛聽她說話時也不由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懷疑自己是不是抗凍能力下降了,居然在寧鄉這種城市穿風衣會覺得身上冷飕飕的。

但餘織宛是壽星,說什麽她當然都是會滿足贊同的,更況且這也不算什麽過分的要求。

現在外面還挺冷的,裴羽绛只覺得出了警察局就有點凍得慌,起初還以為是自己抗凍能力下降,又不理解餘織宛為什麽大晚上要在外逗留,可慢慢就品出味來。

寧鄉居然下雪了。

這一次,天氣預報沒有準,老天爺跟這座南方城市開了個玩笑,從北方過來的風帶領着冷空氣長驅直入,沒有再給予它特殊的優待。

但南方的雪是濕而柔的,不像北方的大雪紛飛如鵝毛,細軟的雪花不是一粒粒分明,而像是雨水一樣在空中化開,在路燈底下糾纏着紛飛起舞。

幾粒雪花落到餘織宛頭頂,立馬就化成水珠順着女人的飽滿山根往下落。餘織宛呼吸間浸滿了冷氣,但這樣的冷氣并非是北方那樣嗆人,十一月的寒風還不是那樣凜冽,再加上寧鄉獨有的濕潤溫和氣候,夾着雪的風也變成了溫柔刀刃,拍在臉上細細綿綿。

Omega如雪般溫柔的嗓音從後方傳來,餘織宛坐着輪椅,走在裴羽绛開過的道上:

“你不是想看煙花嗎?煙花看不了,就看看南方的雪吧。”

“替我看看南方的雪好看嗎?”

“好看,就是那麽好的日子遇到個傻逼,真糟心。”

裴羽绛一呼一吸間,鼻翼兩側都染上濕潤雪粒,她裹緊衣服,沒有提起剛剛那個人的異常,沒有再問自己關于餘織宛的那些好奇問題。

在細密風雪裏她擡起手腕,看向漸漸要指向十二點的手表。長分針還在滴答緩慢向前推動,涼冰冰的雪落在她唇瓣上化開成了水,裴羽绛忽然想到,在一些小說裏,兩位主角都是喜歡在一些特殊時刻接吻的。

或是生日,或是初雪,一切讓她們高興的特殊時間都能用接吻來紀念。裴羽绛看到這些情節一般會快速掠過,完全不懂那些人為什麽那麽喜歡纏綿膩歪,怕不是作者在水字數,接吻都能想出八百個理由來。

“餘織宛,生日快樂。”

指針來到了十二點整,裴羽绛回過頭來對她璀然一笑,知道餘織宛看不見,語氣也被笑意感染。雖然現在沒有蛋糕,但對着寧鄉難得一見的雪景許願似乎也很浪漫,裴羽绛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浪漫絕緣體,就問她:

“你有什麽願望嗎?”

餘織宛停下輪椅:

“沒有願望,但我有兩件事想跟你說。”

裴羽绛問:“什麽?”

“我手冷了。”

裴羽绛搓了搓手,迅速摩擦生熱,站到她身後去,把Omega的雙手攥住,塞進餘織宛的口袋,自己傾身下去貼在輪椅上,改變方位,變成了在後面推着她走。

餘織宛就再次動了起來。

她似乎對裴羽绛的突然懂事很滿意,唇角不自覺彎起,呼出的熱流融化了耳鬓的冷雪:

“第二件事,叫全名太生分了,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我們換個稱呼行不行?”

二更在下午18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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