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能走近
不能走近
在承安府幾日,除了偶爾打趣下四水,指點下她宮女的禮儀,其餘的時間,邵韻時大多時候都在邵韻卓書房裏。
對于自己這個妹妹,邵韻卓終于是沒再用小姑娘看待。
有時候,也會問問她的意見。
這日瞧見他桌案上的繪圖,邵韻時只覺熟悉非常,又細細看了一眼。
這是福教的标志。
竟是福教!原來這麽早,福教就已經出現了?
邵韻卓問:“你認識?”
“見過。”史書上記錄過這标志,邵韻時也不算是騙人,只是,她見過的不是畫在紙上,而是繡在軍旗紙上,與北狄的旗幟一并出現在城樓之上,“皇兄為何突然關注這個?”
“這是水患後,赤州亂葬崗發現的。”
邵韻時一驚:“近來北狄可有異動?”
雖是詫異她這反應的迅捷,邵韻卓仍是回答:“北狄使團,不日就要入京。”
“北狄人兇殘,倒是與福教的教義相似。今年的水患嚴重,北狄卻沒有受到什麽影響。”邵韻時問,“三皇兄是也懷疑這福教來自北狄?”
這個也字,邵韻卓聽得一笑:“知我者,皇妹也。”
邵韻時卻笑不出來,為什麽會這麽早。
不,也許不是太早,而是前世裏,誰也沒有提前發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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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福教出現在大桓的地界,若當真是北狄的手筆,那麽必有後手。
也就是說,一切已經開始。
“北狄使團雖每年的年關都會來京城送歲貢,可從來也沒有真的臣服過,”邵韻時頓了頓,“大桓與北狄來來回回打了無數回,為此,他們失了不少軍帥,而我們……我們也折損了大皇兄。”
說到這裏,邵韻時沒說下去。
大皇兄邵澤比她年長許多,邵澤統帥戍北軍,她幾乎是沒見過幾面。
那一戰,大桓大勝,卻是以一個皇子為代價。大皇兄以身犯險,最後以一己之力引敵軍入崖,而他自己,也長眠崖底。
将士帶回的殘軀已經被野狼撕損大半,皇祖母只一眼便嘔出血來。這是宮中不能提的痛。可大皇兄不在,北狄仍在,大桓不能辜負皇兄的白白犧牲。
其後,北狄稱臣,邊境通商貿易,才算平穩下來。
邵韻卓接的口:“今歲的水患,大桓邊境受災嚴重,他們不會放過大好的機會,只是有礙戍北軍的軍威尚在,未有動作。”
“但北狄終究賊心不死,這次的使團,怕是有備而來。”
“皇妹可能猜到會是什麽?”
“北狄定是會拿水患之事做點文章,因而交不滿歲貢。不過,歲貢不足,他們會用其他的來湊。”邵韻時想了想,“我聽說,北狄有天下第一美人。”
“所見略同。”
“所以,皇兄才不願将四水姑娘帶在身邊?”邵韻時問,“他們要送美人,就一定要送到位,萬不會收回。當然,要送,也要送最合适的那一個,皇兄可想好了,如是沒有四水姑娘在旁,或許就是你了。”
“皇妹當真覺得我是那個最合适的?”
“那皇兄……”邵韻時沉吟,這第一美人來自北狄,便是他們想送給邵韻卓,滿朝文武也不會答應,到時候免不得一番争論,北狄目的是要留下那美人,不會刻意堅持,必會退而求其次,這個時候父皇再出面落旨便是,這麽說來,邵韻卓确實沒有擔心的必要,思及此,邵韻時頓時好奇,“皇兄若是不願,帶着四水姑娘不是更好?”
原本她以為皇兄不帶四水是有所顧忌,但如今看來,有女伴在側,反而更好推拒啊。
“你忘了?我告訴過你,她最擅長什麽。”
邵韻時張張嘴,恍然。
邵韻卓嘆息:“我可不想着第一美人還沒站穩就被毒死了。”
“那你就放心我帶過去?!”
“起碼,皇妹會替我管住她不是嗎?”
邵韻時噎住,半晌又覺不對:“你既然知道她定會要我帶她去,是因為需要她做什麽?你要她對誰下毒?還有,你怎麽知道她會毒那美人?!”
這一問,邵韻卓愣住了。
邵韻時看住他,沒等到答案,終于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你知道四水姑娘喜歡你?不對不對,不是這個問題,你不會……真的就只是想讓我帶她去宮裏頭玩玩吧?!”
“……她喜歡熱鬧。”
“所以呢?”
“除夕,宮裏頭最熱鬧。”
“……”
邵韻時覺得這個皇兄,似乎有點不能要了。
帶四水回宮的那天,邵韻卓沒有出現,馬車裏的宮女打扮的女子還有點興奮,她伸手揪了揪春茗的發髻:“哎,我比你大,梳成這樣是不是太裝嫩了?”
春茗緊緊閉着嘴巴。
邵韻時咳嗽了一聲:“四水,莫要胡鬧。”
四水刷得看過來,顯然還不習慣一個小姑娘這般招呼自己,眼睛瞪了瞪,瞧見對面無辜的目光,原是想上的手垂下:“罷了罷了,适應身份是吧,我曉得了。”
她一打車簾,正路過一家首飾鋪子。
邵韻時也瞧了一眼——徐氏商鋪。
那日茶樓遇見之後,冬茗回來說那崔聿珅就下榻在徐家。
“徐家行商,在京中也有産業,據說與崔家是攀親的,崔家分支的一脈與徐家婚娶,算起來,如今徐家的掌事也算是崔公子的表姑姥爺。公主,還需要再查查麽?”
“不必了。”
自然是不必了,只是得知他當真與這徐家有所關聯起,邵韻時竟是歡喜中湧出些許的酸苦。
歡喜的是,那一定是他,換了名字罷了。
苦的是,哪怕心有千千結,她也不能走近他了。
他那一輩子已經太苦了,這輩子,他既然要做那風流公子,就該離朝堂遠一些,再遠一些。
然後,做那最肆意的人。
因為有邵韻時在,四水進韶華宮進得很順遂。
邵韻時去給父皇母後和皇祖母請安的時候,四水便就留在韶華宮裏,繼續跟着冬茗學規矩。
說起這學規矩,大抵也就是行坐禮讓,再來就是斟酒布菜等。
等邵韻時忙活完回來的時候,四水已經累得趴在桌子上就睡了。
冬茗也不敢叫醒,就守着,見邵韻時回來才退下。
四水迷迷糊糊張了眼,半眯不睜地擡頭:“你回來了?”
“我聽說你今日還算勤勉。”
“啧。”四水揉了揉脖子坐起來,“你們宮裏頭太講究了,真是太講究了……不行啊,這日子過不了,過不了一點。”
“是你自己選的。”邵韻時道,“你這只是簡單學一學宮女的尋常事,想我母後、皇祖母她們,要學的可就更多了。尤其是母後,她既是後宮的表率,又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可不得随心随性。”
說到這,四水倒像是清醒了些,她看住眼前的少女。
“怎麽了?”邵韻時問。
“你可是故意為難我?”
“四水姑娘這是何意啊?”
“你這些話,是講給我聽的。”四水一頓,眉眼一擰,“不對,是不是邵韻卓那厮讓你來吓唬我的?”
“……四水姑娘說笑了。”
“哼,最好不是。”四水揀了盤子裏的糕點站起來,“我要去睡了,太困了,我房間在哪裏?”
“那邊。”邵韻時指了指下房,“或者,你也可以在我殿中……擠一擠?”
“怎麽?夜裏還想我伺候你?公主,你想得美!”
“……”
這姑娘還真是厲害死了。
除夕宮宴那日方過午,四水就趕過來欣賞邵韻時梳妝了。
不比其他的女眷,各家小姐們倘若是不想出風頭,只要莊重些,便就是素一些也沒什麽。
就是想出風頭,也要考慮考慮場合,萬不敢太花枝招展。
可邵韻時不同,宮宴的規格高,而她身為公主,這宮裝本就最華貴的,必須是,也只能是。
尚衣局早早就已經給她準備好了衣裳,做女帝的時候,她穿得比這些厚重,可後者多的是一份帝王威嚴,今日這一身,卻是十足的少女裝扮。
她撐手站在四水面前:“好看嗎?”
“好看,就是……”
“就是什麽?”
“假得像個瓷娃娃。”
邵韻時狐疑:“是誇是罵?”
“看你理解了。”繞着她走了一圈,四水道,“好看當然是好看的,可是公主就是公主,這華衣一起,就叫人有了距離,可不是假了?”
“嗯,”邵韻時點頭,“有些距離,才好呢。”
四水觑她一眼,也不想明白是何意,只将手疊于腰前站在了她身後:“殿下,該去宮宴了。”
有模有樣的,邵韻時只作不見。
她們一行到的時候,殿內已經聚了好些人。
宮人報了公主駕到後,衆人皆是躬身。
一路往上,接受目光的洗禮,在一聲聲公主殿下中颔首以示回禮。
直到停在了自己的席位前,邵韻時才複又偏頭,看向立在左側中間席位的公子。
接收到這道注意,崔聿珅也毫不避諱,擡了擡眉微笑,眼睛亮如星辰。
邵韻時未露聲色,只本能撤開視線。
不想這一轉眼,就瞧見殿門口剛剛走進的人,唇角一滞。
“……”
倪培卿略過那席間笑着的崔聿珅,眼神晦暗不明。
下一瞬,他忽而擡眼,将好對上那道警惕的目光。
這份防備轉瞬即逝,幾乎是不帶停頓的,那盛裝華服的少女便低頭坐下。
倪培卿心嘆,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覺虛虛一握。
末九随行跟上:“公子,我們要不要上去跟公主打聲招呼?”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