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美人
第一美人
桌上的杯盞被人斟滿,聲響似乎是有意提醒般,邵韻時看過去。
四水一身宮女打扮,頭發也老老實實梳成了雙環髻,此時正端了一杯遞來:“公主,喝茶。”
知曉她有話說,邵韻時清了清嗓子偏頭。
“公主,好多公子在看你啊。”
四水不動唇地調侃,面上卻是端得板正恭順,叫邵韻時反駁不得。
“小皇妹!”
四水躬身,推到了後邊。
邵韻時便就瞧見了一張笑得格外燦爛的臉,有些頭疼:“六皇兄,好久不見。”
“可不是好久沒見呢!”邵慈在她身邊坐下,“你如今倒是不愛在宮裏了,我可不是寂寞得很。”
“皇兄這話說得……待開年後,你也要開府出去,到時候便也就我一人在宮裏了,我都沒嚎,你嚎什麽?”
“這個麽,不慌,待你選好驸馬,不也就快了!”邵慈說着瞥眼,“你這宮女怎麽回事,怎麽也不給我倒茶?”
糟!邵慈從來都是說話不管不顧的,雖說不上是頤指氣使,卻也不會是溫潤如玉的。
四水脾氣算不上好,這要是露餡了,雖是問題不大,卻還是要解釋一二,煩得很。
不想,這話音方落,眼角宮裝一閃,是四水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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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的錯,奴婢這就給殿下添茶。”四水模樣甚是惶恐,說着就給邵慈倒了一杯雙手奉上。
此舉卻是吓着邵慈,他莫名瞧了四水一眼,接了過來:“新人?皇妹怎麽不帶春茗?”
“春茗犯了點錯,正罰着呢。”邵韻時一揮手,四水爬起來推到一邊,“這不,從灑掃裏又挑了一個上來。”
“皇妹如今還真是變了。”邵慈牛飲完将杯子擱下,“竟然舍得罰春茗了,她犯了什麽錯,竟然叫你直接換人。”
“叫她長個教訓呗。”邵韻時胳膊肘捅了捅他,“一邊去,跟我擠一個席算怎麽回事。”
“四皇兄和五皇兄太無趣了,”邵慈道,“而且今晚的熱鬧,不在你這看,不就白瞎了?”
說的人意有所指,聽的人卻是越發煩了起來。
“我方瞧見你母妃了。”
邵慈眨巴眼看她。
邵韻時毫不客氣又道:“曾貴妃說待會過來與我敘敘話。”
“……走了。”邵慈立刻起了身,走得爽快。
四水瞧了全程,此番蹲身下去收拾杯盞。
“你下毒了?”邵韻時小聲問。
“公主,我又不傻,這是皇宮,我毒他做什麽!”
也是,也是,邵韻時這才安心。
倒是四水,她狐疑看她:“公主為什麽會這麽覺得?我很兇嗎?”
“沒有沒有,”邵韻時矢口否認,卻又補了一句,“但是也不好惹。”
“那公主可要小心着點。”
看吧,還是兇的。
不多時,父皇與母後便就陪着皇祖母進了殿。
衆臣跪地,皇兄他們站在對面,邵韻時與他們一起矮身。
“起來吧,今日除夕,不必拘禮。”
邵韻時擡頭,皇祖母今日精神很不錯,看過來的目光慈藹,對她招了招手:“韻時。”
“孫女在。”
“今晚歡慶,哀家卻折騰不起了,你過來陪着哀家可好?”
“孫女遵命!”邵韻時上前,伸手過去攙了人。
原本扶着的是溫抒意,邵韻時過去還壓着聲提醒:“母後,祖母說要我陪,您讓讓。”
因是人前,溫抒意發作不得,她向來守禮端莊,雖很是想教育女兒一頓,到底還是端着笑轉身,與邵庭邦一并落在了龍座上。
說是不拘禮,可但凡是有上位者,又何來的真的不拘禮。
怕是能當真放肆的,也真的只有邵韻時了。
“皇祖母真好,”邵韻時歡歡喜喜替姬太後布菜,“坐在皇祖母這兒,清淨,還不必看母後眼色,快樂~”
“你呀,哀家還不知道你。”姬太後說着拍了拍她的手,“吃那個,那個好吃。”
“嗯嗯!”邵韻時自然不會客氣。
只是吃着吃着,就覺脊背發涼,她陡然一震,想了想,對身後道:“你來,替我嘗嘗這個。”
四水咬牙,上前一步。
姬太後也瞧了她身邊的姑娘一眼。
“好吃嗎?”邵韻時問,見得四水亮起的眼,才又推了一碟菜,“還有這個,你也替我嘗嘗。”
其實早些時候在韶華宮,四水已經提前吃了不少東西,這會兒原是有些怨氣,不過此番還是懂了小公主的意思。
一連嘗了幾樣,她放下銀筷:“公主,這些都是公主殿下喜歡的口味。”
“那好,退下吧。”
姬太後笑:“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學你三皇兄的做派了。這菜好不好吃,自己嘗嘗不行?”
“嗐,可能最近跟皇兄待久了吧。”邵韻時說着又湊近了姬太後,“皇祖母您呢,看破不要說破哈。”
“哀家可不管你們交什麽朋友,不過,萬事留個心眼,莫要捅什麽簍子。”
“是。”
宴席不過半,已有人自告奮勇上臺獻技。
公子小姐皆有,各中心思流轉,邵韻時一直都很小心,鮮有往下看的。
今日她為人矚目,與其叫人妄自揣測,不如一門心思地陪着皇祖母。
偶爾有小姐們的表演,她才專注瞧兩眼。
來來回回,不少人得了恩賞。
這般場合的表演,大多時候都是各府中特意準備的,一來為了露個相,除夕的當口無論如何,父皇都會賞,是以府上也跟着有面兒,二來為了這少有的少男少女們的相看。皇子公主其次,便是沒什麽希望的,也會有被其他人注意的機會。
這些從小到大,邵韻時看得不少,今年尤甚。
畢竟,各個皇兄年紀都到了,如今還有她這個公主。
“在下淄州崔家,崔聿珅,不才懂些絲竹,還請為陛下演奏一曲。”
邵韻時擡頭。
殿中,錦衣公子長身玉立,豐容俊朗。
“好!甚好!來人,布琴。”
那人便就躬身施禮,折身坐到了古琴前。
一聲起,萬籁靜。
邵韻時看着勾弦的人,記憶被拉遠。
無數次,她伏在案前批複,琴聲悠揚,似撫她神傷。
“左相若是不為相,怕是也能憑這琴技名揚天下。”
“微臣的琴,只為陛下奏。”
彼時,他素衣着身,卻猶自成一道風景。
記憶中的人影與殿中錦衣人漸漸重疊,最後,凝在了那擡起的眉眼上。
陡然回神,邵韻時低頭,慌張去拿桌上的杯盞。
“韻時,”姬太後道,“那是酒盞。”
“皇祖母,我……我出去透透氣。”
姬太後深深看她一眼:“去吧。”
邵韻時起身,悄悄從人後轉了出去。
四水身為她的婢女,自然是跟在她身後,此番看她走得快,喚了一聲:“公主?”
邵韻時站住,兀自平複了一息,這才轉身來:“不好意思啊,忘記你也在。”
四水走近,與她并肩。
兩人繼續往前走,四水突然開口:“不是說北狄來使還帶了第一美人?怎麽不見人來?”
“來使未時才到番館,得遲些才能來。”
邵韻時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來,只是覺得若繼續留下去,她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心緒。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遠離他,又何必招惹。
“崔公子還在演奏,你這中途離席,不怕崔公子傷心?”
這姑娘真的是,問話從來不客氣,還揀着點地戳。
邵韻時也差不多冷靜了些,停下腳步:“他傷心如何,與我何幹?”
“……”四水很是不信地看她,突然臉色一變,“過來!”
二人藏在了假山後。
是有些淩亂的腳步聲,聽着好像是哪家的小姐。
“鳶兒……我有些……有些難受……這是哪?”
“小姐不擅飲,不該喝那幾杯酒水的。可是胃疾犯了?奴婢扶您去休息的偏殿。”
“嗯……母親那邊……”
“夫人那邊,奴婢一會去說,小姐慢些。”
那主仆二人漸漸走遠,邵韻時走出來:“像是誰家的庶女。”
“你如何知道?”
四水不是京中女子,滿臉的求知,邵韻時莞爾:“若是嫡女,怎麽會有胃疾?縱是有,若是在府裏受寵的小姐,又怎麽會放任她喝酒?而且你聽那小姐的語氣,分明是很害怕那當家主母的。”
“這麽複雜呢?”
“走吧,我們該回席了。”
他們回去的時節實在趕巧,正碰上北狄使團入席。
為首的男子是個腰間扣着虎首蹀躞的大漢,他一張手:“陛下,這是我們北狄的四王子,願留大桓為質,以求邦交和平。”
說着,他讓開一道,露出身後的人。
難以想象,使者團皆是些彪形大漢,這北狄的四王子,卻是個例外。
那男子依言行了北狄禮,皙白的膚色本在一群北狄大漢中鶴立雞群,這一擡眼,衆人皆是吸了口氣。
那是一雙碧藍的眼睛,平白将人襯得帶了幾分妖冶。
使者道:“這是我們北狄最尊貴的明珠王子,此番前來,以示北狄誠意。”
邵韻時與四水震在當場,最後還是四水先小聲說了一句:“這不會就是,第一美人?”
“好像——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