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阿輝

阿輝

葬禮結束,宋茵和梁涵一同帶着骨灰去了梁玲的墓。而陳蕊則和周戮岳回他和宋茵在港城的公寓樓。

“所以你們是因為都被張雪簽下來,才被安排在對門鄰居的關系?”陳蕊問。

周戮岳點頭,對她語氣裏的八卦只一笑而過。“我們在一起純屬機緣,成為鄰居并不是那個契機。”陳蕊笑出聲來:“怎麽這麽深厚的緣分都能被你解釋成機緣?”

“進劇組,監控事件,她被辭職,成為鄰居,哪一步都是機緣巧合罷了。”周戮岳把玩着安全帶的搭扣,溫柔地笑。

他和宋茵其實私底下還讨論過這件事。如果二人之間有月老,首先是曾宸,其次便是阿輝。說起來阿輝和宋茵在國外認識時最初不算關系近,因為一次戲劇彙演二人起了沖突才逐漸走近。

“我當時也聽茵茵講過阿輝這個人,說他一開始并不很心誠,是中産家裏硬供出來來讀書的獨生子,一心想往富人身邊湊。”

“沒想到剛才葬禮上見他那麽沉穩,穿一件全黑沒有牌子的定制西裝,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是阿瑪尼。”陳蕊淡淡地說,同時打了轉向燈右轉。這輛車是她在港城租來的,專供這幾天使用。她喜歡自己開車,在美國和內地都是如此。

轉向燈在未轉向之前就滅掉,大約是汽車老舊按鍵不靈,陳蕊于是補上一次。啪嗒啪嗒的按鍵聲,周戮岳在那幾聲裏忽然像觸電,心跳猛地加快——對于宋茵是怎樣進春鯉劇組的,他一直沒有多問。

原本以為是阿輝作為熟人介紹而已。

可現在細細想來,一切似乎過于巧合。

全中國那麽多部待拍的片子,怎麽宋茵剛好就能認識一個阿輝,而阿輝又剛好認識在港城的曾宸,曾宸又剛好把本子遞給張雪辦公室,請她交給自己?

他把狐疑暫且壓制,和陳蕊一同裝作沒事人回了公寓。三人一起吃完頓簡餐——畢竟籌備葬禮勞累着實沒什麽胃口。陳蕊為了倒時差早睡,唯一的卧房被占據,宋茵便和周戮岳回了對門他的家。

殡儀館的味道叫宋茵覺得不好。她索性直接去洗澡,關了水準備抹洗發露那個安靜的空當聽見周戮岳站在門口問:“你要不要再跟我講一遍你跟阿輝是怎麽認識的?”

他問得很輕快,宋茵于是沒多想,撲哧笑出聲來,心想這人怎麽要吃一趟隔了一整年的飛醋。

熱氣氤氲,她沒睜眼。“畢業大戲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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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你的同學?”

“不是,他學marketing。”宋茵沖了一把頭發于是沒說話,過了會又說,“他當時是來實習,做場務。”

“那你們後來又怎麽熟悉起來的呢?”周戮岳倚在門邊問。

宋茵聞到洗發露味道彌漫在浴室裏才發覺自己似乎抹錯了東西。泡沫流到眼角邊,她勉強看清瓶子上的标識——小小一行英文“bath lotion”。竟然是沐浴露。

“怎麽你的浴室裏沒有洗發水呢?”她忘記周戮岳之前的問題,略焦急地問。

而後聽見門邊的周戮岳輕輕呀了一聲。“哎呀,sorry,我沒在浴室裏放洗發水,”他歉意地回,“畢竟寸頭,平時都用沐浴露對付。”

“家裏好像還有一瓶。”他說完在浴室門口靠牆收納櫃裏翻翻撿撿,找出一個旅行裝洗發水,“我進去遞給你?”

裏面安靜一會兒,聽得她說:“好。”

門一打開就是缭繞的水汽。宋茵站在磨砂玻璃門後。浴室只有一扇小窗,拉上了百葉簾。陽光被淺淺地篩過來。周戮岳一擡眼便是她朦胧的曲線。他沒把目光移開,反而将手掌貼在磨砂玻璃門上。

“做導演真的很累,”他說,“瘦了這麽多。”

其實隔了磨砂玻璃什麽都看不清。但宋茵依舊感覺臉是滾燙。“你把洗發水放下就出去哦。”她說,說完才發覺自己語氣那樣露怯,随後聽見周戮岳只輕輕笑一聲。

他竟然很聽話,把洗發水放在靠門的一個放抽紙的小架子上,轉身便出了門。宋茵等了會才移開玻璃門,剛觸到瓶子手便一滑,小巧瓶子在泡沫豐富的掌中跳躍幾下。她覺得心跳快到喘,便站在原地靜默好一會兒。

“塗了嗎?”周戮岳冷不丁問。

“或者我來幫你塗。”

宋茵知道他在開玩笑。

她匆匆抹了頭發,過完兩遍水,裹了一件牆上不知誰的浴袍出門問他要吹風機。

周戮岳太了解宋茵了。他知道浴室裏講完幫她塗洗發水後她在想什麽。

無非是下定決心而已。無論是濕漉漉的額發,被熱水蒸騰過後白到幾乎透明的皮膚,還是望向他時欲語還休的眼睛。周戮岳從來沒什麽迫切的意志逼宋茵一定要走到哪一步。就這樣陪着她也很好。

當然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最好。

他稍微走近一點,聞見她頭發上是他用慣了的香波味道。家裏沒有吹風機,只能請她自然晾幹。宋茵在頭發上并不是費心養護的性子,可那一頭長發依舊光滑如緞子般。周戮岳愛惜地替她整理,頭發底下是光潔的肩膀,浴衣尺碼不對所以松松垮垮。“晚一點吧茵茵。”他忽然說,随後眷戀地倚在她肩頭。

周戮岳對感情有很重的儀式感。随行而來不是他的風格。即使成為戀人,肌膚相親也從來不是宋茵的義務,要等她完全安心才可以。

今天不是好時候——阿輝的那件事萦繞在他心頭。

“你和阿輝當時一起工作的同學還有聯系方式嗎?或者工作日志記錄?給我看看吧。”周戮岳問。

他雖然有諸多疑問,但并不像揪住宋茵刨根問底。做導演有多辛苦周戮岳當然知道,宋茵不應該為瑣事分神。何況她剛參加完一場繼母的喪禮。

“送完梁涵去北京後我再找給你,不知道被塞進電腦哪個盤裏了。”宋茵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天真笑笑,頭放松地順着周戮岳為她整理發絲的手仰過去,整張臉小貓一樣仰在周戮岳的掌中,倒着看他眼睛。

“好。”她聽見周戮岳輕輕說。

那一晚就宿在他家。周戮岳置了架沙發床放在卧室裏,把大床讓給宋茵。“不上來陪陪我麽?”她換好睡衣又忍不住逗他。其實只是好奇他的反應,像小貓随手扒拉幾下主人手裏的逗貓棒,不知道究竟誰是被吊的那一個。誰知周戮岳忽然欺上身來,靠在她耳邊,唇張齒合貼着肌膚,幾乎把鬓發都濡濕:“你急什麽呢?”

說完再移到她臉前垂眸看一眼,眼睛在亮度只開一半的臺燈下溫柔得如同星光爛漫的夜,把她盯得害羞。“我看會劇本,你先睡。”他慢悠悠笑。

宋茵也着實累了,梁玲生前死後的手續許多需要家屬親自操辦。她處理家事外還要抽空盯着團圓血的拍攝進度,一顆心懸到如今才算有些靠岸。周戮岳好像算得她的世界裏最安穩的港。

不消兩三分鐘,呼吸竟然已經淺勻了。

周戮岳給她掖好被角,才輕手輕腳把劇本放到一邊,拿起筆記本電腦開始梳理阿輝的生平資料。

這些類似的事周戮岳從前沒少做過。畢竟他這輩子與三教九流打交道實在太多。

【阿輝,姓鄧,名素輝,香港籍,現居新加坡】——目前所得知的唯一信息。

周戮岳把以上內容輸入文本框,随後将自己要檢索的問題一一錄入。

卻沒注意到,身後原本安穩躺着的宋茵忽然輕輕睜開了眼。

像什麽無家可歸的小貓一樣,茫然盯着他屏幕看一會,随後又蜷縮着睡去。

.

第二日,宋茵便回到了劇組。出發之前裝作對昨晚的事一無所知,和周戮岳像尋常情侶一般吃完了班尼迪克蛋和咖啡。

團圓血如今請了執行導演代為監管,卻只拍一些空鏡,把主角幾場重要的對手戲排後,等自己回到劇組再續拍。

誰知卻因此和兩位主演都鬧了矛盾。

“所以你們不滿意我對鏡頭的計劃為什麽不早提?”那日空閑後,她把汪覺月和秦易文分別單獨請到會議室裏。

其實早在開拍前,宋茵就畫過詳細的電影分鏡。她于美術上很有天分,何況團圓血并不需要加入什麽特效制作,一部劇情短片而已。雖然分鏡風格簡單,但重在給全劇組人員講明白拍攝的計劃。

絕非想到哪裏拍到哪裏。

拍電影是邏輯嚴密的創造性團體工作,宋茵對此深信不疑。

“我當時并不知道對手男演員是秦易文。”汪覺月給出答複如是明了。

“我覺得這一場戲還有改進的空間。”秦易文則這樣拐彎說。

宋茵更欣賞汪覺月的坦白,因為只問了汪覺月一句。

——“你不喜歡秦易文?”

汪覺月在宋茵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把胳膊上傷疤亮給她看:“這個疤的故事,你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故事的男主角就是他。”

宋茵愣了愣,盯着空氣發怔。“噢,是他。”她慢慢說。

怪不得這二人對劇本裏的這一場親熱戲碼如此不滿意。

“月月,”她按按汪覺月的手,“我知道你們汪家認識的人多,幫我一個忙,這場戲我會讓步,把鏡頭改掉。”

按理說導演的話語權顯著大過演員才是常理。為了演員之間的私人關系,就改掉已經定好的鏡頭,并不是如何體現職業素養的表現。

但宋茵如今殊無他法。

“你要我幫你什麽?”汪覺月愕然。她其實并不怎樣了解宋茵的過去,一直覺得宋茵是堅韌平靜的女人,繼母自殺也不過告三天的假就回來開工。

“幫我查一個人。”

——“叫鄧素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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