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第2章 Chapter 2

◎喝醉◎

黃澄澄燈光下,橫幅鏡面映照女人。

今晚慶祝離職,聞念久違地裝扮,頭發上一個小小的發卡都藏着心思。她是深受亞文化影響走上美院道路的,風格很亞,像從千禧年少女漫畫裏摳出來的魔女。

Vivienne Tam緊身印花衫,Chrome Hearts皮帶紮短皮裙,菱形镂空棉織半腿襪,Prada尖頭皮靴,拎一只Gi竹節手袋,大都是淘來的古着,精致的破爛。

富婆小珠與她取向最合拍,盛贊她這身OOTD。

哪想到會遇到甲方——

不對,前甲方。

已然離職,他們并無任何從屬關系,她不用再忍受他的挑剔。盡管他從沒挑剔過她的外型,只有一次說過,Alice你都這麽不修邊幅的麽。

前綴英文名,有理由懷疑他這話實際是諷刺她很土。

跟這種喝了洋墨水兒還不懂花臣的人沒什麽好說的。

聞念拿出一支梅子色口紅,對鏡将唇塗抹飽滿,用無名指暈一暈,挑開水龍頭撚掉指腹印跡。最後在手腕穿上香水,烏木調,讓全身色彩的吵鬧變安靜,變沉郁。

她要好好享受今晚。

手機彈出消息,ID叫momo的匿名賬號說:很久沒更新了。

廣告人私下經營自媒體賬號不在少數,聞念以前做了個賬號練習剪輯,将随拍素材剪成vlog。活兒花,有腔調,第一期就有好多人看。但生活乏味,選題有限,無心經營,沒什麽關注量。

點開momo的主頁,只幾個帖子,葡萄酒、B家品牌禮盒,還有一芥七夕限定香氛。一看就是白富美,IP亂飛,教人羨慕。

聞念回複momo:上班好忙TT

momo又說:分享上班日常也可以呀。

好可愛的女孩子,聞念鎖上手機屏幕,堅定了離職的信心。

上學那會兒,聞念很耀眼。

知名美院畢業,實習履歷漂亮,短短三年在4A廣告公司做到主設計,操刀的廣告方案拿下業界大獎,一度出圈。

聽起來就是電視劇裏精致的職業菁英,出入CBD,踩高跟鞋健步如飛。然而生活沒有濾鏡,這三年讓聞念變成曾經最痛恨的普通人,沒日沒夜加班,大半薪水付房租,另一部分花來買酒。

本就是普通人,只是才幡然認識到這一點。

普通沒什麽,可怕的是普通又不甘心。

穿過甬道走進光裏。爵士樂醇濃,紅男綠女人聲喁喁,像面包烤爐,有什麽在發酵,看似松弛,然而溫度在攀升,讓人愈發嘗到欲望的滋味。

“姐姐,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八號男模。

聞念揚起一點笑:“有你在,哪會不舒服。”

八號男模咯咯笑:“姐姐嗲的咧。”

吳語裏的嗲,是眼角眉梢的一點嬌,一點妖,是風情,是惹人憐惜。

聞念笑笑,擡頭又看到霍司偈。

一步之遙,面對面。他坐在高腳椅上,長腿落到地。

聞念生硬地挪開視線,挽着八號男模臂彎往坐席走去。

“Alice.”

嘈嘈切切之中竟然一下就能聽到他的聲音,略有一點低沉,似他手邊的威士忌純飲。

“不認得我了?”

其實有想過可能會碰到,他常來這間樓頂Bar。

聞念回頭颔首:“小霍總,哈哈真巧。”

霍司偈晃了晃手指,聞念懂這個手勢,過去的意思。

聞念不去。

太子爺美美拍雜志時,她在打工;

太子爺煩惱今日戴哪塊表,她在打工;

太子爺和女明星度假游船上頭條,她半夜起來打工。

太子爺今晚戴了雜志上那塊表,和鑽石袖扣輝映,貴氣逼人。

他低眉看着她,些微的疑惑,為什麽還不過去。

聞念這才松開八號男模手臂,說:“我離職了。”

霍司偈擡手抵唇,食指擱在鼻梁上,像拍雜志。

“哦。”

哦是什麽意思,已閱?

又不給他打工了,聞念不想猜了。

猶疑着要告辭,霍司偈開口:“請你喝杯酒?”

“啊?”聞念微怔,不小心露出一點打工人的卑微,“我朋友還在那邊……”

“也請朋友。”

“……”

“祝賀你離職。”

太子爺微微偏頭,“應該祝賀對吧?”

這可是挑剔了她工作三年的人,不讓他請這杯酒都說不過去。

聞念眨了眨眼毛:“恭敬不如從命?”

霍司偈微哂,打手勢招呼酒保。

“我自己點。”

聞念說着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不自覺解釋,“你不知道我要喝什麽。”

霍司偈傾身,忽然離得有些近,能看見他唇緣柔軟的絨毛。聞念差點沒聽清他說什麽,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你又怎麽知道。”

“那你猜猜看啊。”聞念若無其事。

霍司偈對酒保說,Bloody Mary。

血腥瑪麗是一款經典雞尾酒,且以她喜愛的伏特加為基底,她不讨厭,但讨厭點酒的人。

聞念呵笑:“老土。”

霍司偈一頓,轉而盯住她,微張的眼瞳裏寫着詫異,大約沒想到他也有今天。

聞念微微一笑,對酒保說:“Salty dog,要伏特加。”

鹹狗是一款金酒基底的雞尾酒,也可以用伏特加做。她故意借此告訴他,她喜歡伏特加,但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無趣。

“你喜歡伏特加。”霍司偈陳述。

“也不怕告訴你,上班的時候我經常喝酒,就便利店賣的那種廉價伏特加。”聞念睨着他,嫣然一笑。

霍司偈握住威士忌酒杯,好似放緩了呼吸:“絕對伏特加,我知道。”

沒給她反應的機會,他看向那邊的八號男模:“那位朋友喝什麽?”

八號男模被晾在旁邊好一會兒了,看二人關系不錯,略有點試探:“就和姐姐一樣吧。”

霍司偈牽了下唇角:“你朋友很特別。”

聞念挑眉,有幾分冷色。擡手指靠窗的沙發座:“那邊——都是我朋友。”

“看見了,你特別的朋友很多。”霍司偈招來侍應生,低語幾句。

說的什麽,怎麽不讓人聽見?讓她也感受下太子爺的鈔能力啊。

待侍應生走開,聞念佯作不經意說:“是說……‘記我賬上’之類的?”

“你想知道?”

霍司偈招手,聞念不動聲色。

毫無預兆的,他站起身,古龍水的味道即刻将她籠罩。他低頭,以呼吸摩挲她面頰:“我說,開一個香槟塔為你慶祝。”

屏住呼吸,聞念往後挪退,霍司偈已先抽身。

“不會是真的吧?”

霍司偈眼尾挑笑:“當然是假的。”

心頭有點毛刺,她一個總是被挑剔的乙方設計,哪擔得起太子爺豪擲千金。可今晚是他找上來的,這麽一個好日子。

再惹,別怪她報複。

聞念低頭笑。

大理石臺面推來一杯鹹狗,她向酒保輕聲道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西柚汁與杯沿鹽,酸酸鹹鹹,正适合現在的心情。

“別喝太快。”

聞念停頓,稍稍掀起睫毛看向身旁的男人。他又說:“會醉。”

她笑了:“我高興醉。”

“離職就這樣高興?我沒見你這麽多笑。”

聞念擡眸,酒廊琳琅滿目玻璃盞映襯,霍司偈總是嚴肅的臉變得有些冶麗。就像八卦緋聞裏的他,天生從容,風流倜傥。

這人約會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總不至于還是那個龜毛的太子爺。

聞念覺得自己有點醉了,竟然問霍司偈七夕那天是否在約會。

“怎麽?”

“那天我在工作,就,想知道甲方有多潇灑,好為離職的決定鼓掌。”聞念側身,尖頭皮鞋抵到男人的鞋。

再轉身,肩膀碰到男人的手臂。

她閉了閉眼,決定退開些,霍司偈攬住她的腰。

只是一瞬,旁邊的人從縫隙走出去後,他就松了手。

只一瞬也感受到了,他掌心溫度透進她薄衫。

“所以只是因為工作辛苦才離職?”

“只是?”聞念瞪大眼睛。

沒看清霍司偈的表情,她長嘆一口氣:“拜托!每天都睡不夠,好不容易有點私人空間,又接到電話要加班,你知道你們有多難伺候嗎?”

聲音有點大,周圍的人看過來。霍司偈說:“要控訴我?”

“……不了。”聞念喝了一大口酒,“這又傷害不到你。”

“你怎麽知道不能。”

“是嗎?”聞念踮腳,湊近看霍司偈的臉。

真好看。

老天不公平,含金湯匙出身的男人,還有這幅皮囊。

“Alice.”霍司偈低聲念,很動聽,嘴唇快要碰到她。

“我讨厭這個名字。”聞念腳跟落回地面,四下又熱鬧起來。

“很土不是嗎?和我的人生一樣千篇一律。”

聞念轉頭,尋找出離的時機。八號男模很乖巧,默默守在一邊。視線相接,他快步上前:“姐姐,你喝多了。”

“我想……”聞念把手遞過去,另只手的酒杯不小心碰到霍司偈。酒灑出來,濕了他衣袖。

他們擦過彼此淌水的手心,濕漉漉。

“對不起,對不起。”本能的感到惶恐,她勾身去撫他衣袖,被他避開。

她仰頭,看到一雙極深邃的眼眸。

“我賠你。”

霍司偈握住她手腕把人拽起來,手腕纖細,虎口就能環住。

感覺心跳很快,酒精作用,吧裏的氣氛渲染,她仿佛在電影片場。

“姐姐。”八號男模再無法将人喚回。

“我有話和他說。”聞念朝外走去,指尖勾着霍司偈手指。

甬道昏暗,藏匿男女的姿态。

“外套,我拿去幹洗。”

“用不着。”

腳步錯亂,聞念背抵牆壁。

呼吸間皆是男人的氣息,閉上眼睛,甚至能感覺到他撐牆的手掌,手背青筋盤結。

“小霍總,其實……”

“什麽?”

聞念睜開眼睛:“你怪好看的。”

霍司偈一愣,低聲笑起來。他勾了下鼻尖,手指撥開她額邊的發,撥至而後。溫溫熱熱,沒她耳朵燙。

“你真的喝醉了。”他輕嘆,“我送你回去。”

想起來不是第一次在霍司偈面前喝醉,但一定是最後一次。

“我幫你給朋友打聲招呼?”

“你很有教養。”聞念咧笑,不顯得那麽諷刺。

“我可以沒有。”

“是怎樣?”聞念偏頭,烏黑長發垂覆他手指,“很難想象。”

額頭輕抵額頭,她感覺遲緩的呼吸落在眼皮,鼻梁上,落在唇邊。

她嘴唇翕張,不知該說些什麽。

下一瞬,男人不帶絲毫猶豫,拇指扣住她下颌,圍剿她一切言語。

威士忌的苦與伏特加的烈交纏,直往喉嚨燒。

這讓人感到口渴,想要更多。

聞念勾住了他肩膀,挑起舌尖迎合。

作者有話說:

紅包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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