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

番外

日上三竿,寧初還沒有來。

電話打不通,消息也不回,臨頌今開始坐立不安。

索性就要直接上門去找人,一轉身,就看見不遠處一道人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這邊狂奔而來。

海洋館門口人越來越多,寧初還得避讓來來往往其他游客。

百來米的距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點一頭紮臨頌今懷裏,半天直不起腰,氣喘籲籲。

“哎喲累,累死我了……差點,差點以為趕不上,還好……還好……”

臨頌今趕緊撫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又幫他開了瓶水,寧初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半瓶,總算舒服了。

“對不起啊今今,我……我實在是太困了,睡過頭了。”

他臉上劇烈運動後的紅還沒有消退:“你是沒看到,昨晚上那群人商量好似的,光逮着我灌酒,你知道的,我酒量又不行……”

聚會沒散場就不省人事了,還得麻煩體委全程送回家,說好的電話忘了打不說,早上直接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

還好垂死掙紮的生物鐘把他拉起來,起床噼裏啪啦一頓收拾,一路緊趕慢趕,好歹沒讓人撲空。

“今今,你來很早吧?”他問:“等很久了嗎?”

臨頌今看見寧初就放心了,搖搖頭:“還好,沒有很久。”

“真的嗎,可是現在都超出我們約好的時間——”

寧初聲音在掏出手機時戛然而止,盯着上面的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瞪大雙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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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肯定是體委幫我開的靜音!我早上太急都沒注意,就忘記關了!”

“啊啊啊啊啊我都沒看到,媽呀對不起今今,我有罪。”

“我罪大惡極!我就是來得太趕了,都沒想起應該先回你信息的!”

“小初,真的沒關系。”

臨頌今無奈,像從前每次安慰他那樣在他毛茸茸的頭頂揉了幾下:“只要你來,我等多久都沒關系。”

他的掌心像是帶着神奇魔力,一揉,急得快跳腳的寧初頓時安靜下來,垂着腦袋乖乖給摸。

臨頌今笑笑,收回手:“吃早餐了嗎?”

寧初搖頭。

臨頌今:“想吃什麽?”

寧初看見遠處的麥當勞:“想吃香芋派,帶進海洋館邊逛邊吃。”

“好,我去買,你在……”

臨頌今打量一圈,帶着寧初走到旁邊樹蔭下:“在這裏等我,別去外面曬,我馬上回來。”

寧初點頭,等臨頌今走遠,默默将雙肩背包從背後換到身前,拉開拉鏈,伸手進去摸到了信封。

猶豫來猶豫去,好不容易拿到一半,又給放下了。

他在樹蔭底下蹲下,一只手塞在手包裏,一只手捂着臉,來來往往的人看不見他的臉,只有耳朵和臉頰露出來的皮膚都泛着紅。

都怪這天氣實在太曬了。

臨頌今回來,看見的就是某人蹲在原地自言自語地嘀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

等他走近,還沒聽清,對方擡頭看見他就被吓了一跳,心虛兩個大字明晃晃寫在臉上。

臨頌今:“怎麽了?”

“啊?什麽怎麽了?”

寧初倏地站起來,此地無銀地強調;“沒怎麽啊,沒怎麽嘛,哪有怎麽,沒怎麽沒怎麽。”

臨頌今很有眼色地沒有追問,把香芋派遞給他,又很自然地要接過他的包幫他背。

“不行!”

寧初剛接下包裝袋,見臨頌今要幫他拿包,立刻化身被踩着尾巴的貓,耳朵都要豎起來了:“我自己拿!”

臨頌今:“……”

臨頌今淡定收回手:“好,不過小初,你說有驚喜要給我,是什麽?”

寧初緊張地抱住書包,支支吾吾:“你,你現在就要嗎?”

臨頌今沉默兩秒,試着征求送禮人的意見:“那我應該什麽時候要?”

寧初抓着香芋派,磨磨蹭蹭掏出一個開吃,囫囵着說:“那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這肯定要看你們收禮物的怎麽想了……”

臨頌今思忖片刻,給出一個自認可以讓寧初最滿意的答案:“那就回家的時候?可以嗎?”

“行!”

寧初果然一口答應,笑逐顏開,三兩口啃完剩下一點,轉身就往大門走。

臨頌今松了口氣,跟在他身後。

可沒有兩步,又随着他腳步停下而停下。

寧初不知道又想到什麽,表情再次變得糾結,扭頭猶猶豫豫看了臨頌今好幾眼,幹脆一鼓作氣,唰地掏出信封,再唰地遞到臨頌今面前。

一氣呵成,破釜沉舟,視死如歸的氣勢,生怕慢一秒自己都會反悔。

“我我我問過大師了!今天8點到12點是吉時,必須在這個時間段送出去才能諸事順遂,不然,不然成功概率就會變小了……”

他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從一開始的中氣十足,逐漸變成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弱弱嘀咕。

感覺到手上的信封被抽走,他連頭也不敢回了,邁着仿佛剛馴化完成的雙腿悶頭繼續往前走。

“小初。”

沒等他走幾步,身後的人忽然開口,語氣帶着不确定:“這是你給我的,還是你替別人給我的?”

什麽叫替別人?

告白這種事怎麽能替別人?!

小寧同學又被踩着尾巴了,飛速回頭:“今今你在想什麽?當然我是我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幹,我才不替別人送!”

話音落,對上那雙含着缱绻深邃的眼睛,寧初瞬間啞然。

再看對方修長漂亮的手指攥着的貼了大紅愛心的信封,不知為何,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

臨頌今抿了抿唇,不知為何也顯得有些緊張,手足無措,更小心翼翼:“我現在可以打開嗎?”

“随,随便。”寧初不看他了,扭頭飛快搓了下臉:“都給你了嘛,就是你的,你想什麽時候打開就什麽時候打開,我又管不着。”

某人嘴裏這麽說着,步伐卻邁得飛快,如願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裏沒有伴随紙張磨擦的聲音,偷偷松了口氣。

當面看心上人拆自己情書這件事還是……雖然他非常有信心,自己寫得那叫一個天上有地上無的好!

館內空調開得很足,跨過一道門,兩邊溫差對比明顯。

再看周圍藍色覆蓋的水環境和自在游蕩的各色魚類,寧初慶幸自己的機智,選了這麽個好地方。

好歹能涼快點了,冷靜,冷靜。

館內人很多,恰逢周末,游客多數是夫妻帶着家裏小孩出來玩。

寧初悶頭走得飛快,腳底生風,環身三面魚類衆多都留不住他的目光。

照他這個逛法,別人得看三小時的地方,他半小時就能走個對穿。

終于,一只手忽然牽了上來。

肌膚摩擦,掌心相貼,純純好兄弟之間絕對不會有的親昵動作,成功為寧初的飛毛腿物理降速。

寧初盯着面前繪着白鱀豚的路,僵着肩膀,睜大圓溜溜的一雙眼睛不敢眨。

今今,今今牽他了?

今今收了他的情書之後牽他了?

不對,不對不對!

今今知不知道那是情書,懂沒懂他的意思啊?

不不也不對!

他故意在情書上貼了那麽大個愛心,誰家正經信貼愛心啊,這點常識今今應該是有的吧!

他們牽着安靜往前走了好一程,寧初被牽住的那邊胳膊都快沒知覺了,掌心漸漸滲出一層薄汗。

他不知道周圍的人怎麽看他們,有沒有議論他們,他慫得很,一直沒敢擡頭。

從生态展區一直走到深海區,人逐漸少了,白尾扁身的深海魚在周圍水魚成群游動,光影在水波折射下變得斑駁。

寧初終于還是憋不住:“今今。”

臨頌今:“嗯?”

寧初直勾勾盯着地面,幹巴巴地:“你牽我幹嘛啊?”

臨頌今默了一瞬:“談戀愛了不能牽手嗎?”

寧初:“……?”

寧初:“?!”

寧初扭頭,恍恍惚惚:“你……就同意了?”

臨頌今動了動手,将兩人從最簡單的牽手動作變成了十指緊扣,默默道:“小初,我都收下你的情書了。”

寧初腦袋卡殼:“啊?”

臨頌今特別認真道:“我沒收過別人的情書。”

寧初呆了:“所以收下了,就是答應了的意思嗎?”

臨頌今:“嗯。”

寧初想了想,又确認道:“那我們現在,是在談戀愛了?”

臨頌今再次點頭:“嗯,在談了。”

兩人在陸離的光線中傻兮兮地對視,互相沉默,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

直到有個小孩哇地一聲掙脫母親的手跑過來,貼着他們旁邊的玻璃看魚:“媽媽快來看,這個魚魚好漂亮!”

兩人如夢初醒,默契地別開腦袋繼續往前走,光斑從他們紅透的耳尖交替掃過,唯有緊扣在一起的一雙手始終沒有松開。

欣賞周圍的魚已經完全不在寧初眼下的計劃範圍內了。

右手的存在感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身邊并肩行走的人更甚。

他覺得有點不真實,有點飄飄然,多走兩步,就感覺自己也成了魚群中的一員,在空氣裏輕飄飄游來游去。

結束了最激烈的頭腦風暴,他清了清嗓子:“那個……”

臨頌今立刻道:“喜歡。”

寧初話音頓住:“啊?”

臨頌今也愣住了,反應過來寧初還什麽都沒問,耳朵更紅了一個度,欲蓋彌彰地清咳一聲:“沒,你要說什麽?”

要說什麽……

要說什麽來着?

寧初不記得了,滿腦子就剩一句喜歡了。

喜歡,喜歡,喜歡什麽?

今今剛才在想什麽?

今今以為他要問什麽?

問……你為什麽會答應我?還是問,你喜不喜歡我?

前者沒想到問,後者沒好意思問。

不過現在什麽也不用問了。

“沒什麽。”

他抿着老是想往上翹的嘴角,把人牽得更緊了:“沒什麽啊,我也沒什麽。”

他們在海洋館逛了很久,第一圈什麽也沒看着,又逛了第二遍,結果除了多刷一遍步數,依舊什麽也沒看到。

寧初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無為的忙碌。

兩個人在外面呆了一整天,好像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好看的,吃了很多好吃的,可是要一回想,嗯,不記得,都不記得。

只記得太陽很大,天很熱,他們兩個卻像笨蛋一樣,手心都熱得冒汗了,卻始終沒想過要放開。

晚上回去,臨頌今送了寧初到樓下,站在院子門口,隐約可見樓上燈亮着,沈翠翠還沒有睡。

“那我回去啦。”

寧初依依不舍松開男朋友的手:“你回去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信息,我給你打電話。”

臨頌今點頭,卻沒有動。

寧初:“不走嗎?”

臨頌今:“我看你上去再走。”

寧初哦了一聲,磨磨唧唧走了兩步,又原地倒車回來,對臨頌今神秘勾勾手。

臨頌今以為他有悄悄話要說,依言俯身靠近。

寧初眨眨眼,忽地湊近在他臉頰蜻蜓點水親了一下。

是真的蜻蜓點水,寧初太緊張了,就嘴皮子掃過一丢丢,蹭了一下下,嚴格來說都不算親。

這一下臨頌今傻了,寧初也傻了。

兩人又跟上午在海洋館一樣大眼瞪小眼。

半晌,寧初摸摸鼻子想溜,臨頌今卻忽然開口:“沒親到。”

寧初腳底生根。

臨頌今也不好意思,但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神色間多了委屈的幾分較真:“小初,你沒親到。”

好像只要寧初否認,下一秒他就能原地敲出一幅思維導圖來反駁。

寧初傻傻喔了一聲。

臨頌今繼續:“重新來嗎?”

寧初視線落在他被路燈映照得格外立體優越的臉上,喉結滾了滾,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臨頌今再次俯身湊近。

這次不是突襲了,寧初卻更緊張了。

在他被米嫣灌輸的為數不多的戀愛小技巧裏,一般這種情況,對方就該反殺了,比如趁機困住他來個法式熱吻什麽的。

可是他不會啊!

滿心忐忑地湊近,瞄準剛剛的地方再次将唇印上去,怕跟剛剛一樣親不到,還特意用上一點力氣,吧唧一聲親得脆響。

然而猜想的橋段并沒有發生。

今今很乖地保持一個動作一動不動,特別安分地讓他親完了,直起身,望着他的眼神裏欣喜和溫柔就要化成水溢出來,洗得眸子比星星還亮。

寧初卻覺得心跳更快了。

老天真是太神奇了,怎麽可以創造出談戀愛這麽美好的事情來?

從門口到進院子幾步花了十多分鐘,從院子到房間幾十步花了不到十秒。

寧初趴在窗沿,目送男朋友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把頭埋進臂彎緩了許久,腳步輕快蹦跶去了浴室。

洗完澡把自己扔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又翻來覆去地等,終于等到消息進來,立刻翻身坐起,撥通電話過去。

“今今,你怎麽這麽久才到家?”

“沒有才到。”電話那頭說:“到了有一會兒了,洗了澡,剛回房間。”

寧初意外:“怎麽洗了澡才告訴我?”

臨頌今答非所問:“洗的冷水澡。”

寧初:“很熱嗎?”

臨頌今:“不是,只是需要再好好冷靜一下。”

寧初差點把“冷靜什麽”問出口,還好腦袋及時追上,強迫嘴巴咽下。

不過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樂颠颠問:“光洗個冷水澡就夠啦?”

“不夠。”臨頌今老老實實交代:“打車回來的時候,我一路沒關車窗,司機假發都吹歪了,沒好意思說我。”

寧初笑得好大聲,被隔壁沈翠翠罵了一聲才趕忙捂嘴憋住。

憋不住,只會憋出豬叫。

然而對方下句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臨頌今:“我正在看你的情書。”

寧初:“!”

寧初一口氣憋在喉嚨:“你你你……你幹嘛呀,你看就悄悄看嘛,幹嘛還報備啊?”

臨頌今無聲彎唇:“小初,你在緊張什麽?”

寧初:“你說呢?”

“我不知道。”臨頌今說:“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答應你了,不管你寫得好不好,我都不會反水的。”

寧初被他一本正經安慰的語氣哽住,搞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才不是擔心這個,而且我寫得好得不得了,你這輩子都收不到比這更牛逼的情書了。”

臨頌今語氣裏的笑意更明顯:“那我男朋友是在擔心什麽?”

寧初被他稱呼得臉熱:“沒辦法,試卷做得再好,被老師當面批改,多少還是會緊張的嘛……哎呀你快看,快點看完就收起來,別再說了!”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寧初這句給提了醒,臨頌今還真幫他批改起來,愣是将使用不恰當的措辭和詩句找出好幾個,寧初聽得都沒脾氣了。

“你行你來!”

他揪着被子憤憤:“早知道給個信封就能成,當初就不給你寫了,塞張傳單多省事,還費我好多神。”

說罷頓了頓,字句铿锵地補充了一句:“讨厭的臨老師。”

臨頌今坐在臺燈下,愛不釋手摩挲着布滿寧初字跡的信,又聽着聽筒裏憤懑不平的聲音,終于忍不住低笑出聲。

“好。”他說:“禮尚往來,換我給你寫。”

寧初:“真的?”

臨頌今:“真的。”

寧初一下被哄好了,洋洋得意:“行啊,小臨同學記得寫好一點,不然寧老師這裏不過關,是會被打回去重寫的。”

臨頌今:“好。”

寧初卷着被子傻樂。

可樂了一會兒,忽然就沒聲了。

臨頌今等了半晌:“小初?”

寧初再開口,聲音好像蒙在被子裏:“今今。”

臨頌今:“嗯?”

寧初:“我們才剛在一起,就玩這種老師學生的游戲,是不是……太早了點兒,不合适啊?”

臨頌今:“……”

這下電話兩頭都沒聲了。

過了一會兒,寧初小聲:“今今,我臉好燙,你燙不燙?”

臨頌今摸摸臉頰:“……還好。”

又安靜了。

只是這次沒過幾秒,兩個人齊齊失笑。

寧初捂着臉又坐起來,樂不可支:“我們這樣好傻,別人談戀愛也這樣嗎?”

臨頌今:“不清楚。”

寧初:“我也不懂,我看別人談戀愛好像都要先換個頭像,我們也換?”

臨頌今:“好。”

寧初:“還要改情侶id。”

臨頌今:“好。”

寧初:“還要在朋友圈官宣。”

臨頌今:“好。”

“怎麽什麽都好……”

寧初小聲嘀咕一句,眼珠子一轉,故意道:“還要對我唯命是從。”

臨頌今:“好。”

寧初:“要把我當眼珠子一樣供起來。”

寧初:“要所有工資和零花錢都上交,不可以藏私房。”

臨頌今:“好。”

“今今,你是程序設定只能說好嗎?”

寧初無奈了:“二十一世紀生存準則,我們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類不可以盲從,要學會反抗。”

臨頌今:“我會。”

寧初:“那你還我說什麽就什麽。”

臨頌今:“這條準則只針對除你以外的人,對你無效。”

寧初:“為什麽?”

“因為你不一樣。”

臨頌今垂下眼,陰影打在他眼下,遮掩住臣服的溫柔:“你和別人不一樣。”

寧初好奇:“哪裏不一樣?”

臨頌今卻沒再回答,而是問:“小初,我需要換什麽頭像,有備選嗎?”

“現在沒有,不過馬上就有了!”

這個話題讓寧初來了興致:“等我,我馬上就去找!”

“這個可以,這個也不錯,哎今今你,更喜歡是人的還是不是人的啊,我想用小動物的,比較可愛,對了!看看有沒有我們生肖的……”

臨頌今滿口應好,在寧初歡快又忙碌的碎碎念中,擡手将情書輕輕印在唇上,遮住愛意泛濫的眼眸。

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

別人只是別人,唯有你是絕無僅有的寶貝,所以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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