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啦—啦—啦——”

形形色色的路人撐起五顏六色的雨傘,走過被積水打濕的街道。滴滴答答的小雨将整個蘭臺市區籠罩在一層白色的朦胧之中,憑空增添幾分這座北方城市少有的秀美。

輕靈飄渺的歌聲雜着城市的煙火喧嚣向耳膜襲來,單薄的像是一瞬間的幻覺。

打着竹葉圖案雨傘的幹淨少年,在微雨的天氣中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墨綠色衛衣,好在現在蘭臺入秋未深,就算是在雨天,暑氣也有些蒸人。

顧清明并沒有感到涼意,只是微微有些疲憊。畢竟身後看起來沉重的書包似乎能把他整個人壓垮。

指尖輕輕撫過耳畔,摘下還在哼歌的藍牙耳機,那單薄的輕柔歌聲便循着風隐匿于雨中,再也找不回存在過的絲毫痕跡。

“奇怪……昨晚明明沒有失眠啊……”

顧清明嘴裏嘟囔着,視線卻失神般死死盯住手機上的打車軟件。

應該是幻聽……不,一定只能是幻聽。

一輛綠白相間的出租車急急剎在少年的面前,打斷他紛亂無章的思緒,後輪在水窪裏飛濺起雨的痕跡。

開網約車的大叔有些沉默,沒有率先開口,顧清明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波動,在車窗外向司機喊了四個數字,聽到司機大叔确定的回應之後,才動手拉開出租車的車門。

少年動作迅速地收傘進車,跨入車內的動作卻突然頓了一頓。

透過車流交錯之地,在路邊的綠化帶灌木中,顧清明看到了一道清晰的白色影子,幽靈般一閃而過,像是一個身形翻折扭曲爬行的人影。

“看來蘭臺市的綠化不錯。”

顧清明喃喃自語般試圖再次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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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寧願将剛剛的白影當成某種野生動物,也不敢将事情向某些恐怖的地方想去。

畢竟他下決心離開那座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轉學到蘭臺一中,與那些可怕的怪事也有部分關系。

一定能逃開的,那些糟糕透頂的東西。

顧清明這樣告訴自己。

“同學?嘛事出的了?”

見乘客久久不動,出租車司機大叔在駕駛座忍不住,轉頭操着一口蘭臺口音濃厚的普通話詢問道。

“啊,抱歉讓您擔心了,只是傘有點難收,剛剛卡住了而已。”

顧清明連忙回應,三下五除二将傘收到半透明的傘包裏,整個人順勢倒在出租車後座上。

他看向窗外,連綿的雨水細細地灑着,像是天空的淚。

在雨水之中,窗外迅速閃過的風景讓這座嶄新的城市斑駁到近乎模糊。

顧清明壓下心緒,強迫自己将注意力從剛剛的兩件怪事上轉移到自己新的學校——蘭臺一中上。

蘭臺一中位于蘭臺市中心市區南城區的位置,與其蘭臺市第一重點高中的尊貴身份十分相襯。随着目的地的靠近,周圍的人流量甚至都可以看到明顯增多。

蘭臺市及周圍下縣數不清的父母從小學就瘋狂的給孩子找家教報補習班,就為了能在中考後穿上那身印着蘭臺一中字樣的“醜陋”黑白面口袋校服。

顧清明能破例以轉校生的身份進入蘭臺一中,憑的并非人脈關系與金錢交易,而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學習成績。

出租車在蘭臺一中校門口打了個彎,很快停下,司機是個少話的性格,但也叮囑了顧清明不要忘記手機和其他東西,穿着墨綠衛衣的少年連連道謝,雙腳再次踏上蘭臺市的街道。

現在正逢中午放學的時間,蘭臺一中的學生們吵吵鬧鬧地湊在一起,推着自行車或是電動車相約着去校後的小吃街解決午飯。

顧清明穿過雨中的人流,在“蘭臺市第一中學”幾個大字之下,他一眼便透過傘沿下滴落的雨水,看到了短袖校服外面套了一件灰色外套的清秀少年。

“老何——”

顧清明揮了揮手,正在左右張望的何頌瞬間從人群中鎖定自己的好友,那瞬間好像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三步并兩步跑上前,動作誇張地拉過顧清明的肩膀,給久別重逢的好友一個大大的擁抱。

“老顧!真的是好久不見啊!”

何頌遠遠看到顧清明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确定的确是對方之後,露出了燦爛到有些憨傻的笑容。

“別這麽激動,老何。”

顧清明推了推自己的黑色方框眼鏡,一直在外人看來顯得有些木讷的神情終于泛出一絲笑意。

何頌是顧清明初中三年的發小同學,後來因為顧清明父母工作的緣故,二人在高中分開,但是依舊保持着聯系,同時,何頌也是顧清明在蘭臺市唯幾的熟人。

對關系極好的兩人來講,高一上學期一學期的分別幾乎稱得上度日如年,何頌看着久別重逢的好友,剛想開口再說些什麽,只聽周圍一陣驚呼響起,将他打斷。

顧清明随着何頌的動作轉頭,正對上一雙淡灰色的眸子。

從學校圍牆上翻過來的少年留着一頭半長不長的及肩漸層發,動作潇灑,帶着不顧教導主任死活的帥氣。一看就是那種年級裏最着名的刺頭型學生,他背着單肩深藍色挎包,長長的發絲在微雨中暈開,不真實的像是某些少年漫中才會出現的人物。

“我去——楚中元這大佬又大庭廣衆之下翻圍牆,他是真不怕處分啊——”

何頌扣上外套的帽子擋雨,他微微擡頭看向如風般略過人群,引起一陣歡呼喧嘩,同樣身着黑白色校服的少年,啧啧兩聲,扔下一句:

“不愧是他。”

“這是……”

顧清明将傘向何頌那邊靠了靠,眉間微微皺起。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與這位“楚中元”對視的一瞬間,有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環繞在他的身畔。

顧清明本能地對這位爺好感度降了半度。

“那我可必須給你好好介紹一下。”

何頌攬過顧清明的肩頭,與他一起向着學校大門走去,壓低聲音向着顧清明介紹。

“這位爺,楚中元,蘭臺一中高二年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離譜人物,作為曾經的學生會成員,卻帶頭做出了包括但不限于在考試時吃泡面等一系列離譜操作。

不過這位爺尤為“美名遠揚”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宛如過山車般的離譜成績,比如這兩次,上一次還是全年級第七下一次就立馬出溜到全年級1500多名去倒數,幾乎次次考試的進步或者退步的第一名都是他,考好一次絕對考壞一次,比天氣預報都準。我都懷疑他就是看準了進步獎那幾百塊錢……”

什麽奶牛貓。

資深貓控顧清明聞言瞬間在心裏将這位年級傳說貓化成功。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這位年級傳說幹完那些神經病事之後露出的無辜笑意。

連帶着剛剛降下去的半度好感都升上來1.5度。

如果何頌知道自己身邊的發小在想些什麽,他感覺自己一定會原地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你現在不認識沒關系,反正以他那離譜的行為,來到蘭臺一中後,老顧你将不得不對他耳熟能聞。”

一無所知的何頌聳了聳肩,看着顧清明的沉默,還以為是品學兼優好學生對這種顯眼包的無語,于是止了繼續的話頭。

他拉着顧清明準備一起回到學校,準備先讓遠道而來重逢的好友放下沉重書包,辦好入學之後再去解決午飯。

借着中午的休息時間,顧清明在教務處很快完成了報道,順便領取了厚厚一打課本。

馬上就是高二上學期的分班,顧清明在來之前已經完成了分班考試,教導主任張乙衛便随手将新來的學生安排到人數最少的7班,度過短暫的過渡時期。

見好友和自己在一個班,何頌幫顧清明指了指教室裏的空位,随後扒着門框感嘆:“沒想到最後這點時間咱們還能分到一起,為了慶祝,我現在就去傳達室幫你找英語報紙與各科試卷作業!”

顧清明:……你這慶祝方式有點獨特……

他沒等顧清明回答,便一個人蹦蹦噠噠地離開了教室,好像今天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顧清明好笑地搖搖頭,他在何頌指定的位置上放下自己沉重的背包,擺開書立,将手上同樣沉重的課本整整齊齊地碼在書立裏。

收拾完自己的位置之後,顧清明直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他環顧四周,因為中午休息時間的原因,7班教室空無一人,無論走讀還是住校的同學們都不在,細細的雨滴灑在窗棂上,響起“滴答滴答”的悅耳聲響。

這是一個嶄新的環境。

看着幹淨整潔的講臺,拖把掃把擺放整齊的衛生角,以及桌子上堆滿書立與試卷雜物的一排排桌椅,顧清明恍惚之間,感覺仿佛前些日子發生的一切詭異事件,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很好,他的生活就這樣恢複正常。

顧清明深吸一口氣,他翻開何頌的數學課本,準備看看自己的弱勢學科現在教學進度已經推到哪裏,就被拿着一大卷試卷,匆匆破門而入的何頌吓了一跳。

有些老舊的教室門在何頌大開大合的動作之下,發出“吱呀——”的一聲難以忍受的□□,來回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的何頌将手中分科疊好的試卷遞給顧清明,又從身後掏出一個大概有B5筆記本那麽大的黑色包裹。

“有你的快遞,老顧。我先去幫傳達室的大爺送捆塑膠繩捆廢棄課本,你自己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有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啊。”

何頌沒有察覺到絲毫異樣,叮囑幾句之後,從講臺上翻找出一卷塑膠繩便又沖出了教室。

“快遞?”

顧清明皺了皺眉,他并沒有提前往一中寄什麽東西,難道是他的新任監護人路澤先生的手筆?

顧清明心中思緒萬千,但是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變得緩慢,他用筆尖劃開那層薄薄的快遞包裹紙,一本黑色的筆記本便從包裹紙中掙脫出來。

那是一本老舊的筆記本,筆記本整體呈古樸的棕黑色,因為年代久遠,幾乎有些散架,唯有那枚金屬六位密碼鎖閃着銀色的光芒,不見一絲舊色。

最讓顧清明感到震驚的,是那本筆記封面上署下的人名。

皮質材料縫好遮蓋的地方被人撕去,露出下面用工整娟秀的字跡寫下的“顧南風”三個字。

顧南風,這是他母親的名字。而且這字跡,也是他絕對不會認錯的,母親的親手字跡。

這還是那本怪異的筆記本,那本在一個月前突然莫名其妙出現在他房間裏的筆記,也是一切怪事的起源。

十幾天前,顧清明本來正常平凡的高中生活遭遇大變,父母在一次山洪事件中,被認定為失蹤人員。

無親無故的顧清明別無他法,掙紮着度過了十幾天無比昏暗的日子,好在在那之後,有一位好心的遠方親戚叔叔接手了他的監護權,幫他轉學到蘭臺市,開始新的生活。

也就是在遠房叔叔路澤确定對他監護權的那一天,這本詭異的筆記找上門來,從此成為顧清明無法摒棄的陰影。

不斷出現的噩夢,随處可見的白影,以及夜色下才出現的可怕聲音……

在路澤的幫助下,他轉了學,離開自己原本生活的那座城市,卻還是沒有逃開兜兜轉轉的宿命,又被這本筆記追了上來。

而且這次,筆記上被人為縫好的皮質補丁也被撕下,露出下面顧清明之前根本不可能想到的,母親的名字。

事情開始變得越來越詭異。

這本筆記到底是誰寄給他的,這本特殊的,似乎擁有自己“生命”的筆記,又和母親有什麽關系?

一瞬間,顧清明的大腦中無數可怕猜想一閃而過,面對這本陌生又熟悉的筆記,他的直覺似乎在瘋狂報警,警告着自己絕不能去觸碰這本筆記之中的世界。好像那是一座高聳的山崖,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與永無止境的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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