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巳節

上巳節

毛伯給自己兩個女兒的起名方式也算是別具一格。

這一櫃子的女裝被發現本來是不好解釋的,但段景塵思路奇清,為于沨找了個借口。

于沨不想認也不得不認,沒辯白,把衣服重新塞了回去,關上櫃門。

段景塵這時候大抵是因為年輕着,臉皮兒還薄着,不小心撞上別人的秘密,自己反而跟着臉紅了起來。

對他而言,大毛雖是村人,但并不粗陋,甚至比他過往認識的許多翩翩公子哥兒都當得起“溫潤如玉”四個字。人各有喜好,無什麽不可。

久不聞大毛說話,以為他太過難為情,段景塵好心地說了兩句寬解的:“我在這幾日耽誤你了吧,我看不見,你若想穿也可,不必介意我。”

于沨咽了咽,說:“倒是不用。”

段景塵尬笑兩聲。

于沨被這一打岔,忘了自己來得目的,回過神才想起來,問:“你的傷好了?”

段景塵一臉的做賊心虛。

大毛這人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做事過于認真,天天灌他苦藥,他又不敢拒絕,大毛這話問得像是自己偷偷吐藥的事情敗露了,他輕咳幾聲,裝模作樣道:“好了大半。”

“沒好全。”于沨說。

“是。”段景塵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搓着手,給自己辯解,“藥太苦了。”

于沨沒出聲,走了出去,沒過一會兒端着藥回來,放在他面前。

清苦的味道又在房間裏散開,這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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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塵嘆了口氣,摸索着拿起碗,仰頭喝盡,不過苦味卻淡了許多,他有些意外。

“張嘴。”他聽大毛說。

接着嘴裏放了一塊糖來。

甜味兒在味蕾上綻開,段景塵嘴角抽了抽,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愣愣地坐在炕沿邊兒。

正這時,毛伯走過窗外,敲了敲窗木,說:“今天過節,小哥要不要出來走走,很熱鬧的,可以在水邊洗洗,祛一祛身上的晦氣。”

段景塵果斷地應了一聲:“好。這就來。”

于沨沖他伸出手臂,為了他方便扶,故意從他身側擦過,但段景塵沒有握他的手臂,自己站起身,便自己摸索着出去了。

于沨懸着手臂,又有些不懂,愣了愣,緩步跟了出去。

謝欽聽了能洗澡的好事兒樂得不行,他最近一直在拓寬“地圖”,奈何段景塵不出門,他想走也走不遠,又來了這麽多天,在這硬炕上躺屍一樣,能洗個透透亮亮的澡簡直是最美好的事。

在毛伯一提這茬後,房間內順着段景塵的腦補就立馬多了胰皂,謝欽興高采烈地替大家裝好盆兒,順便不知道從哪裏揀來了長木棍送給了段景塵,輔助他探路。

由毛伯領着,一路到了村西的淺水畔。

今日是上巳節,是踏春之時。遠靈縣多梨樹,家家戶戶都栽,恰逢昨日一夜盛開,一路而來,花香飄逸,嬉笑玩鬧聲在河邊徘徊。

毛伯指着一處山:“男娃要洗就到那後面去就好。”他又轉身指着河前的草棚說,“那有準備的糯米團,也可以去吃,小哥想先去哪個?”

段景塵腹中有苦藥燒胃,口中有難言的冰甜,他都想壓下去,說:“先吃些點心。”

這裏是村野,不比城中名流弄一些曲水流觞,幾個茶點都是各家各戶的姨娘們給做的,拿出來大家一起品嘗。棚下幾張藤桌、小木墩凳子。

段景塵用盲杖踢到了小凳,挪步想要坐下。

“小哥慢一點。”毛伯一旁囑咐說。

段景塵矮身,先用手去描摹凳子的形狀,一把小凳,讓他幾次摸不穩,左右地晃,磕在地上發出“咯吱”的聲音。

這讓他手忙腳亂,變得滑稽。

旁邊孩童不懂事,不遮掩地笑出了聲,也有人開始小聲議論:“喲,是個瞎了的。”

“白瞎了一雙靓堂兒的眉目。”

這些聲音鑽進了于沨耳朵,也自然無一例外地被段景塵聽見。

段景塵臉色沒有波瀾,于沨想幫忙,卻被段景塵擋得沒有地方下手。

最後穩坐在小凳上時,額頭前的垂發已經濕了,他吐了一口長氣,玩笑着說:“看不見還真夠麻煩的,大毛,二毛,你們坐在哪了?”

“二毛帶着爹先去洗了。”于沨垂着眼,坐在了他的身側。

段景塵愣愣地“哦”了一聲。

此刻假二毛正拽着毛伯往山後走。

他們四個同時出現在村裏人面前,但凡當着段景塵的面問毛伯一句“你家大毛、二毛怎麽沒來”就能當場拆穿他和于沨的假身份。

謝欽仍然是強制性地捂着毛伯嘴的位置,安慰說:“走啦走啦,我們先去洗,我搓背搓得可好了!”

于沨把取來的茶點向段景塵面前推了推,瓷盤兒摩擦的聲,可以讓段景塵知曉大概的方位,他探着手要拿,五指剛剛張開,糯米團子就放在了他的掌心。

段景塵笑了笑,說:“謝謝,大毛你也去玩吧,我自己在這裏可以的。”

執意留下像是垂憐,于沨知道段景塵不需要這個,便起身道了句:“好,我在附近,有事喊我。”

收到了段景塵的點頭,于沨走到了不遠處的河岸邊,回看他。

很長一段時間時間,段景塵就這樣坐着,咬了幾口團子後放置在了一邊,他傾耳聽那些年輕的笑鬧聲,離他很遠,但他聽得醉心。

不過在于沨眼裏,一左一右,都是無臉的男女。

直至天見黑,人聲稀疏,段景塵才有動身的意思,他才張了張嘴,沒發出聲,于沨已經走了過來說:“要走嗎?”

段景塵有些驚異他的及時,回過神,點頭說:“後山還可以祓除嗎?”

于沨:“可以,我帶你過去。”

事先被謝欽踩好了點兒,還好心地留下了布巾和皂角,一汪活水清泉,岸邊有蘭草香,水流聲令人舒心,只是太陽一落,水中溫度有所下降。

“水涼了。”于沨試了試水。

話音剛落,轉過身,段景塵已經褪了衣,直接踩了下去。

他赤着背。

晖色下的肌肉恍若挂着一層薄霜,黑發濕濡,披散在漣漪上,襯他阖垂雙目的一張臉也仍舊明麗。

于沨還在岸上,有意躲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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