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這樣的情節往往發生在電視劇中:人在彌留之際,渴望看到主人公成家,為了避免背上不孝的罵名,主人公找上他人演戲,最後往往假戲真做。

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宋皎月的第一反應是荒唐。

“沈白,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媽現在躺病床上,你怎麽想的是找人假扮你女朋友?你不要和我說阿姨最後的心願是希望看到你結婚生子,這種事情我實在愛莫能助。”

宋皎月平時的嘴可比這個時候犀利得多,到底是看他這個時候形神憔悴,于心不忍,沒有再說下去。

沈白苦笑了一下,不過也被她罵清醒了,他剛才就像着了魔一樣。

一方面是因為母親的心願,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自己的私心。

他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從前我最不屑于……”不屑于被親情綁架,他一直信奉人應該掌握自己的命運,怎麽會因為長輩的一句話就沖動做影響一輩子的決定?

可是看着母親躺在病床上的時候,竟然真的會有一種:無論怎樣都不要讓她遺憾離世的心情。

宋皎月嘆了口氣,走上前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原諒我剛才說話太直接,只是你突然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差點以為那不是你。沈白,雖然這10年來我們相見的機會不多,但是我們畢竟一起長大,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所以聽你說出那樣的話才會覺得驚訝。”

“我想阿姨更希望你找一個你喜歡的姑娘,而不是演一場戲給她看。你喜不喜歡一個人是瞞不過你媽的。”

沈白沉默,他看向一無所知的宋皎月,很想将一切都對她傾訴,可是理智讓他克制,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局面是兵荒馬亂,他不應該把宋皎月拖入沈家的泥潭。

可是他總覺得他要失去她了,從她偶爾提起那個人時眼裏流露出來的甜蜜。

沈白低聲問她:“我聽說你最近在追一個人……”

“你怎麽知道?”沈白這麽忙,還有心情關心她的事情?

宋皎月其實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在她眼裏沈白就是她的小弟,大家平時吃喝玩樂沒什麽,讓人知道自己這麽沒臉沒皮地追着另一個人,還怪丢人的。

沈白心裏酸意更重,嘴上卻說着看似公正的話:“什麽人值得你追這麽久?你小心上當受騙!”

姜滿也說過同樣的話,宋皎月沒有放在心上,而是說:“他要是真的敢騙我,我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沈白臉上露出微許笑意:“就憑你?”

“難道你不幫我?”宋皎月震驚道:“那你可太不講義氣了!”

沈白只是看着她生氣,卻不置一詞。過了一會兒才道:“我當然幫你,如果他欺騙你的感情,作為小弟,當然要幫老大沖鋒陷陣。”

說到最後,他有一種開玩笑一般的語氣。

宋皎月也笑了,兩個人好像回到當年“稱霸校園”的日子,可是他們終究明白,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因此笑到最後,沈白的笑容有些苦澀。

“你的錢……我緩些日子再還給你。”沈白說這話的時候很艱難,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開口向宋皎月借錢的一天。

明明他最不希望她看到自己的窘迫。

給母親續命的幹細胞針,一針二十萬,一天一到兩針,一個月就是600萬到800萬。

他卻是一個并沒有實權的富二代,在這樣的前提下,他撐不了多久,宋皎月借他的錢也只是杯水車薪。

沈白從前覺得錢只是身外之物,因為他從小不缺錢,從來沒有體會過缺錢的窘迫,他現在才發現和閻王爺搶人是一件無比昂貴的事情。

他從前沒有多恨他父親的那些情人私生子和情人,可是現在對他們的恨意卻達到了頂峰。這種仇恨幾乎要讓他燃燒殆盡。

“沈白。”宋皎月擔心地握住他的手,“錢不是問題,阿姨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要急着還我的錢,什麽時候都可以。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她話還沒說完,又被沈白整個抱進懷裏。他的腦袋擱在她的肩上,溫熱的眼淚燙進她的肌膚。

“餃子,我好害怕——”他終于還是沒忍住,在暗戀多年的心上人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我怕我救不了她——”事實上他就是救不了她。

看着一個活人慢慢去死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難受了,尤其這個人,在你的記憶裏曾經是那樣強大和美麗。

宋皎月安慰不了他,只好等他情緒冷靜下來把自己松開。

宋皎月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看到一個淚流滿面的沈白,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一個男孩子。

好在沈白只是紅了眼眶,松開她的時候情緒冷靜下來,看上去和正常人無異。

宋皎月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驚人的壓抑,似乎随時就要噴薄而出。但是最後他只是朝她笑一笑:“我送你回去。”

宋皎月看他這樣子,心裏實在擔心,說:“我自己打車走吧,你還是好好休息。”

但是沈白堅持,宋皎月只好随他。

路上,沈白說起:“朋友之前送了我兩張滕來的音樂會門票,我知道你喜歡小提琴,本來想請你一起去看,可我現在這樣實在是分身乏術,你拿去看吧,自己看或者和別人一起都行。”

滕來是國內有名的小提琴家,音樂會的門票一票難求,沈白托關系才拿到了這兩張前排VIP坐席,艱難時也沒想過把它們賣掉。

宋皎月沒和他客氣,她知道他這個人心裏是高傲的,不願意欠別人人情,收下這兩張票,反而會讓他心裏好受些。

不過宋皎月和他提前打招呼:“那我拿去請人看了,他好像也對小提琴感興趣。”

沈白問:“他是誰?”

“我最近在追的那個骨科醫生。”

“你對他倒是挺用心的。”

“是吧?”宋皎月說:“我也覺得是,所以我覺得我追不上那才說不過去呢!”

沈白今天沉默了很多次,而後說:“真喜歡你的人不會讓你追太久的……”

宋皎月擡眼看他:“你還真是怕我被騙?”

沈白說:“不,我是怕你受傷。”

他和宋皎月認識了很多年,從幼兒園時期的不打不相識,到後來認命成為她的小跟班,再到青春期時恍然大悟自己對于她的感情……

沈白真是好不甘心,明明他才是先來的那一個。

但是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皎月還這樣年輕,她之前又沒有談過戀愛,第一次戀愛總是青澀而不成熟的,而宋皎月是一個驕傲的人,她不會一直遷就着一個人。

可是自己已經習慣了遷就她。

沈白握住了方向盤,微微勾出一個笑,誰說人這一輩子,談一次戀愛就要結婚?談戀愛了還有分手,結婚了還有離婚,感情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沈白把宋皎月送到家門口,說:“那兩張音樂會門票,我之後抽空送給你。”

“還是我去拿吧,你自己多休息。”

沈白堅持:“明天下午,我送到海都醫學院附屬醫院旁邊的那家咖啡廳,你過來拿。”這家醫院離沈母住的腫瘤醫院近,也是宋皎月爸媽上班的醫院。

宋皎月沒有多想,說:“好吧,那謝謝你。”

“不客氣。”

淩霄的心情不太好,一個是因為他最近幾天沒再看到宋皎月,明明她不再出現他應該感到輕松,可他心裏卻像落了空一般難受;

另一個是因為他又聽到了他生父的消息。

辦公室的同事在讨論那位著名的小提琴家要來海都市開音樂會,感慨票難搶,黃牛已經炒出了天價。

“滕來真的是火了好多年,青春的回憶啊——”

說着說着他們又談論到滕來的私生活,“他好像一直沒結婚,不過聽說有私生子……”

“之前不是說他是夜店大咖嗎?這些藝人私生活都亂得很!”

淩霄的心情更糟糕,他不明白為什麽惡人會功成名就,受害者卻不得善終。

他的母親也曾是一名國際著名的超模,因一次偶然邂逅了他的生父,本以為遇到了命中注定,卻不過是浪子的又一次花言巧語。

好在他母親拿得起放得下,在發現對方的真面目後,就帶着他果斷離開了渣男生父。

母親對淩霄的說法一直是:他爸死了。

但是後來母親重病,不得已又帶着他回去找他的生父,希望他能夠被妥善照顧。

大人總是以為小孩子不記事,可他偏偏是個記仇又計較的人。

同事終于問到了他頭上:“哎,霄哥,我記得你不是有個才藝是拉小提琴?你知道滕來不?長得和你一樣頂呱呱!”

這話淩霄就不愛聽了,冷着臉說:“不感興趣。”

淩霄在看手機,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動,也不知道在找什麽消息,總之看上去心不在焉。

同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之前找你那小姑娘呢?有去麻醉科堵你嗎?她可是來我們這找了好幾次。”

淩霄雖然在外面輪科,但是本科室有事他必須回來,要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裏補病史。

淩霄從座位上站起來:“麻醉科喊我有事,剩下的病史就麻煩你了。”

同事:“……”

旁邊比他們早來幾年的醫生火眼金睛,道破真相:“我看小淩對人家姑娘也不是沒有意思,總是擺架子裝高冷,這下翻車了吧?”

淩霄只是突然驚覺一點,他和宋皎月之間,一直是宋皎月主動,看似是他占了上風,實則他一直被動。

只要她不來找他,他就完全失去了關于她的消息。

淩霄今天下了個早班,不過代價是幫手術室的麻醉老師們拿咖啡外賣。

他在咖啡店看見宋皎月的時候疑心自己出現了幻覺,心裏猶豫着要不要去打招呼的時候,看見她朝自己走來。

于是淩霄也邁動步子,想着等會兒第一句話該和她說什麽,可沒想到她轉了個彎走向門口,她的背影朝着自己,而站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

淩霄認得他,他是宋皎月的男朋友。

他們看上去感情挺好,一點都不像即将分手的樣子,淩霄的臉色更沉,大約是覺得自己的感情被玩弄了。

淩霄最多能接受的是她和她現在的男朋友分手,然後和自己在一起。這算什麽?他是她魚塘裏的魚嗎?

他看見她往上跳了一下,從對方的手裏搶來兩張票,然後得意洋洋地晃動手腕。他看不到她的臉,卻能想象到她靈動的神情。

淩霄提着外賣,沒有驚動她,從另一出口走了。剛才的景象就像一盆冷水從他頭上澆下,他覺得自己應該清醒了。就算有童年的情誼在,她也不該這樣玩弄自己。

宋皎月并不知道淩霄剛才來過,她看沈白臉色還行,故意逗他笑:“怎麽看你不情不願的樣子,是不是後悔了?”

沈白趁她沒有防備,彈了一下她的腦瓜:“我對你有什麽好舍不得的?”他現在想開了,誰和宋皎月談戀愛都不重要,最後能和她寫在一張本上才最重要。

人的這一生會有很多過客,但他一定不只是宋皎月的過客。

宋皎月拿着這兩張門票,回家開始對着視頻教程疊愛心,她好不容易拼出了滿意的形狀,思來想去,又覺得少了點什麽。

宋皎月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跳起來,小跑到書房開始翻抽屜,她記得爸媽談戀愛的時候,爸給媽寫了許多封肉麻的情書,也許她可以參考一下。

“啊!在這裏——”宋皎月小心翼翼展平了泛黃的紙張:

“下輩子我想成為β1受體,只分布在你的心上,要不就成為鈉鉀泵。”

“我希望是你昨天的硝苯地平,明天的西地蘭,但今天只做你的阿司匹林。”

宋皎月:……

這都什麽跟什麽?

雖然宋皎月不是很懂,但她還是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她很難想象,她嚴肅的老爸是怎麽在信紙的開頭上寫下:親愛的成英/英英/阿英……

不過宋皎月還是仔細研究了一遍,既然淩霄也是醫學生,那麽醫學生之間的浪漫應該是共通的吧?

于是宋皎月也抄了一句上去:下輩子我想成為β1受體,只分布在你的心上,要不就成為鈉鉀泵。

接下來寫什麽好呢?

宋思禮回到家,發現家裏的書房進了小賊,他皺着眉頭把東西整理好,一轉頭看見女兒在那邊奮筆疾書。

“在寫什麽?”宋思禮說:“要讓你媽看見你把書房搞成這個樣子,看她不說你!”

“來來來,爸你快來!”宋皎月逮到一個現成的醫生,“爸,你寫給媽的這幾封情書是什麽意思啊?幫我翻譯翻譯。”

宋思禮:“……”宋思禮覺得自己遲早要在女兒面前喪失身為父親的臉皮。

宋思禮輕咳一聲,眼疾手快把那幾封泛黃的情書拿走,同時對女兒正在寫的東西産生好奇:“你在搞什麽?”

“寫情書啊。”宋皎月說:“就是吧,我只收過情書,還沒給人寫過。突然想起從前爸你給媽寫了好多檢讨書……”宋皎月說的是宋思禮和鐘成英結婚之後的事情了,并且那會兒宋皎月也記事了,記得父親隔三差五惹母親生氣,然後又不得不寫檢讨書哄母親。

宋思禮瞪她:“你還真是什麽事情都記得!”

宋皎月笑眯眯道:“要不然爸你幫幫我?你這麽有經驗,又是男人,肯定最懂男人的心理!”

宋思禮:“……”誰家老父親幫女兒寫情書追混小子啊?

宋思禮說:“找你媽去。”

親爸不幫忙,宋皎月只好自己想辦法,她翻一翻網上的經典案例,再開動自己的腦筋,在七拼八湊之後,終于寫出了一份自認為還可以的情書。

老父親今晚倒是挺難受的,他翻來覆去睡不着,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麽人?”

旁邊躺着的老婆說:“活人,男的。”

鐘成英倒沒有宋思禮這麽憂慮,身為母親,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兒:“餃子做什麽都是三分鐘熱度,這才哪到哪,等他們真談上了,再看看那男孩靠不靠譜。”

第二日,宋皎月拿着情書和醫院會門票去找淩霄,她站在手術室門口等,被身邊的人搭話:

“你家裏人今天也做手術啊?第幾臺啊?哎喲,我也不知道我家的幾點能出來,醫生就讓我在這等着……”

門口都是等人的家屬,宋皎月也不好說自己是來追人的,就含糊着糊弄了過去。

後來她跑到另一個門去等,那是醫生們上班走的地方。

她從日中等到日落,再從日落等到月上中天,宋皎月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打起了瞌睡。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她是無所不能的餃子老大,所有老師和小朋友都喜歡她;可是畫面一轉,她失去了她的好朋友,老師對她橫眉冷對,冤枉她考試作弊。

再後來,她就成了泯然衆人的宋皎月,她看見母親從指縫裏流出的眼淚,看見父親在陽臺上抽煙。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

“餃子?”

“醒一醒——”

淩霄拍醒了她,而那個時候宋皎月還沒有意識到他對她的稱呼。

“淩醫生!”宋皎月慢慢睜開眼睛,高興地和他打招呼,又帶有小小的撒嬌,“你們下班好晚啊——”

“我們下班都晚,所以不是很好的伴侶。”

宋皎月不假思索地說:“沒關系,我有心理預期的,這些都不是問題!”

淩霄的視線落在她毫無血色的唇上:“還沒吃過晚飯嗎?”

“對呀,在等你。”

“等我幹什麽?”

“等你下班。”宋皎月去拉他的手,淩霄卻下意識躲開。

躲開也就罷了,他還非要解釋:“我手上不幹淨,有病菌。”

宋皎月撲哧一聲笑出來,于是他知道他又落入她的圈套。

“吶,還是老樣子,一束花——”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失落,“淩醫生,到底要我送你多少束花,你才肯答應我呢?”

知她“惡劣”,卻還是很喜歡她。她講話的時候,他就一直看着她說話,和她的熱烈情緒比起來,他實在顯得冷淡。

但他有在認真思索她的問題,她不知道,他早就動搖了。

他不知道要怎麽質問她,他并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不愛給別人難堪,更不願意傷她的臉面。

但是宋皎月根本沒要他的回答,她似乎只是那麽一說,失落的情緒轉瞬即逝。

“淩醫生你閉着眼睛,我有別的禮物要送給你……”

淩霄照做。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兩枚折疊起來的愛心,被夾在宋皎月的拇指與食指之間。

“比個心給你。”

一封是情書,一封是音樂會門票。

宋皎月沒有注意到他臉上凝滞的神情,道:“你看,我也算投其所好了,這兩張票是朋友送給我的,可不好搶!滕來你知道吧?國內外著名的小提琴音樂家……”

淩霄甚少打斷她,從前無論她說再多的話,他永遠會聽她說完。

“所以你的這位朋友是男是女?”

宋皎月一愣:“你吃醋啦?诶呀,我當然是喜歡你了!他和我只是普通朋友。”

“既然這兩張票這麽珍貴,他就這樣送給你嗎?”

滕來的音樂會門票有市無價,還需要答題才能搶票,能夠搶到票的人本身就是他的樂迷,又怎麽會相贈他人。

面對淩霄的冷漠,宋皎月也不生氣,反而覺得驚訝,她笑嘻嘻地說:“淩霄,你現在一點也不像你了,你這樣急切地打聽對方的消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也是有那麽一點喜歡我的?”

宋皎月調戲他歸調戲他,解釋歸解釋,說:“他最近忙,沒有時間去聽這個,他把票給我就是随我處置,我可是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我那天看你對小提琴也感興趣,我本來還不想要這兩張票的……”宋皎月喃喃自語道:“沈白那家夥也挺喜歡小提琴的……”

淩霄臉色驟變,他并沒有接過宋皎月手中的票,反而任由那兩張薄紙飄落在地上。

他冷冰冰地說:“那你誤會了,我并不喜歡小提琴。”

他冷下臉的樣子和平時很不相同,他從前對所有人保持距離,唯獨在心裏給宋皎月留了一條小路。現在他卻關上了心門,變成了一塊頑固不化的堅冰。

宋皎月也是敏銳的,她并不是讨人嫌的家夥,她正是察覺出淩霄從前的口是心非,才一直追在他後面。

“你不喜歡小提琴?”宋皎月想了想,覺得自己調查不詳盡,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或者讨厭的東西,也許自己搞反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難怪淩霄不高興,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對他不用心。

“那好吧,算我沒有事先了解清楚。”宋皎月雙手把情書遞過去:“那麽另一顆心你總不能再拒絕我了。”

情書被疊成一張薄薄的心,輕若鵝毛,重于千金,像一戳就破的心事,也是難以承擔的重責。

淩霄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眼裏的光一點點消失,希望變成泛紅的眼尾,看着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好吧,我早該想到,你不會這麽輕易地答應我。”

她用輕松的語氣說:“我今天真是煞羽而歸,我還以為自己能成功呢。”宋皎月一揚手,把那封情書扔進了垃圾桶。

不過音樂會的門票她并沒有扔,怎麽說也是VIP坐席,值好多錢呢,她還不至于因為一時傷心把錢扔水裏。再說那也是別人送她的門票。

淩霄的腳深深地紮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她走開,那一刻,他想的既不是他的人渣父親,也不是宋皎月有正牌男友,他竟然在想: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個世上本沒有道理可言,作惡者長命百歲,背叛的人享受榮華富貴,他自私一點又能怎麽樣呢?

晚上淩霄在本科室的病房值班,作為運動醫學科的規培一年級生,他需要管病房。

明天也有幾個要做手術的病人,因此他提前去看了一遍,順便幫麻醉老師做術前訪視,讓他們把麻醉風險同意書給簽了。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有個病人拉他到門外,說是有什麽額外的事情要和他交代,淩霄一聽可能是不想讓別人聽到的隐私,便随着他來到樓梯間。

年邁的老人一臉誠懇:“醫生,你手機號碼是多少?我讓我兒子給你打錢……”

老人不知是不是聽信了網上的東西,非常迫切地想要給他打錢。淩霄現在很後悔跟過來,他對于處理這樣的事情實在缺乏經驗。

他再三向老人保證:首先醫院禁止行賄之事,其次塞錢與否不會影響手術的效果。

後來他實在沒招,路過的老師解了他的圍,而後開他玩笑:“小淩,你這嘴皮子功夫還要練練,在臨床可不只是當醫生……”

淩霄走在老師後邊,說自己仍有許多不足之處,會繼續向老師學習。

老師忽然停下來,轉頭一瞅他:“你一瞧就沒談過戀愛吧?”

淩霄不明所以地點頭。

老師随口說了一句:“你這麽木讷,可不讨姑娘喜歡,多浪費你這一張臉。”

淩霄被說中心事,竟也忘了回複,一時沉默不發。

過了一會兒老師又說:“其實你這樣也有你這樣的好處,世上不缺聰明人,卻缺實在人。”老師見微知著,還是蠻喜歡淩霄這樣性格的學生。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說起來複雜,實際上也簡單。總有人覺得找關系塞紅包會讓事情變得更容易,實則是擾亂了正常的秩序,最終只會讓情況變得更混亂,最後不得不等待新的撥亂反正……”老師說的是自己工作已來的經驗,當然他也沒有指望淩霄能夠聽懂。

他只是最後提醒道:“不過本心二字,無論做人還是做事,遵守自己的本心總是沒錯的,不要為一時的蠅頭小利到最後吃了大虧。”

“是。”

淩霄今晚睡在值班室,一來是因為工作太晚,二來覺得一個人待在家裏沒意思。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回想老師說的那些話,他的本心是什麽?

是小時候希望母親能健康百歲;是現在希望和宋皎月有結果。

他所求不多,卻無一例外很難實現。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不要成為像他生父那樣的人,一個既沒有道德也沒有責任心的男人。

他對宋皎月發乎情止于理,如果他在明知宋皎月有對象的情況下仍然插足她的感情,那麽他就成為了和他生父一樣的人。

“哎,霄哥?你往哪兒去?”

“我有個東西落在手術室了——”

淩霄一路奔到手術室樓下,他該慶幸清潔工在下午的時候已經換過一輪垃圾,否則他就要去垃圾分類回收站去找那一張薄如蟬翼的情書。

淩霄打着手電翻垃圾桶,當然他沒忘了帶上一次性乳膠手套,他在一只幹涸的泡面桶裏找到了那顆“愛心”,可惜上面大部分的字已經模糊不清,只剩下一句:

“我希望下輩子是β1受體,只分布在你的心上,要不然就成為鈉鉀泵。”

宋皎月今天有些傷心。

她這個人傷心從來不藏着掖着,而是恨不得拿個喇叭廣而告之。

首先受到“騷擾”的就是宋皎月的親生爸媽。

“我失戀了!”

宋皎月沖到爸媽面前,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需要安慰!”

母親很納悶:“你什麽時候談的戀愛,又是什麽時候分的手?”

父親倒是明白過來:“追人沒追上?”

“不止如此!”宋皎月生氣地說:“他還把我的情書給扔了!”

“豈有此理!”宋思禮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這種人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不懂禮貌!太不尊重人!”

宋皎月攏搭着腦袋,說:“可能是真不喜歡我吧,我那麽用心地追了他那麽久,每天還給他送飯送湯,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麽耐心過……結果他今天還兇我!”

宋思禮聽得血壓都高了:“你還給他送飯送湯?”自家的金貴女兒什麽時候下過廚房?

談到這個宋皎月又有點心虛:“咳咳,倒也不是我做的,我就幫忙把肉從冰箱下層拿出來化凍而已……”

宋思禮:“……”原來做飯人竟然是他自己。

宋思禮更生氣了,這世上哪有老丈人給女婿做飯的道理?不行,他不承認這是女婿!

鐘成英稍微冷靜一些:“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看女兒這樣子,也不像是想要放棄,如果要放棄就不會這麽生氣。

宋皎月一時語塞,“我……我也沒想好,反正我才不要主動去找他!”

鐘成英看了一眼丈夫,意思是說女兒這回是真的陷進去了。

她給丈夫使了個眼色,然後對女兒說:“之前你不是叫我和你爸幫你留意醫院裏的單身青年?你要不要見一見?”

這事老婆可沒和他說過!宋思禮震驚地看回去,哪個科室的?姓甚名誰?怎麽沒和他提前商量?

待到女兒走後,宋思禮問道:“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

“骨外科的,你肯定有意見,不過人家小夥子還不錯。”鐘成英點評道:“人懂禮貌,也有上進心,還是蠻适合餃子的性格的。”

“誰啊?”

鐘成英報了一個名字出來,如果淩霄聽到也會覺得耳熟,就是那位一門心思想當豪門贅婿的師兄。

其實這位師兄能力不差,道德底線和責任心也是有的,說到底就是利己思維,希望能找到一個幫自己分擔生活壓力的另一半。

宋思禮一聽骨外科就炸了:“怎麽可以找外科?他們面對的誘惑和花花腸子有多少?”

鐘成英不滿:“外科怎麽了?骨外科又怎麽了?我看你對外科的意見大得很……”

宋思禮說:“非得在醫院裏找,我覺得還是內科醫生好。”

“不行,內科醫生太啰嗦,做事情拖泥帶水的,餃子的性格受不了!”

夫妻倆争論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讨論出個結果。兩個人又打探起對方知不知道女兒的那個暗戀對象,結果就是大家都不知道。

宋思禮說:“餃子不是什麽都告訴你,你怎麽也不知道?”

鐘成英斜他一眼:“你再給我陰陽怪氣?某人燒的飯全進了人家肚子裏,怪不得我看女兒這段時間還瘦了!”

這話十分紮宋思禮的心,差點讓他一晚上沒睡着。

宋皎月沒能把音樂會門票送出去,便想着還給沈白。

沈白一看她把票還回來,心裏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他不會好心到幫情敵說話,故意說:“看來你搞錯了,他對小提琴不感興趣。”

宋皎月說:“他對小提琴不感興趣是未必,對我不感興趣倒是真的。”

沈白也沒有把票要回來,而是說:“你知道我最近這狀況,也不可能去看音樂會,所以你就拿着吧,自己去看或者把票送給別人都可以,我送給你了,你就可以自由處置。”

于是宋皎月把這票挂到網上,準備賣了,沈白現在正缺錢,這兩張票賣出的錢到時候自己再想個由頭給他。

期間她沒再找過淩霄。

宋皎月把門票挂上去後不久,就有人要來買票,但無一例外砍價砍得很狠,宋皎月又氣得把鏈接給下了。

淩霄通過她的朋友圈知道她要賣票的事情,心裏更加坐立難安。可宋皎月知道要來醫院堵他,他卻不知道去哪裏找宋皎月。

他不知道宋皎月回國後在哪裏工作,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父母和他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碰巧他現在也在麻醉科,除非他去找宋主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