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你就是Aaron?”男人的嗓音沉冷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然而僅這淡淡的一問就足以讓王亞倫激動得無以言表:“呃-啊對,您-您叫我小王就行!英文名都是裝逼用的呃呵……”

王亞倫是做夢都想不到他能有這個福氣在自己的畫廊裏見到陸在川,畢竟放眼整個收藏圈乃至商業圈,這個男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神話。

都知道陸在川的出身是國內一宗豪門,這沒什麽稀奇,吓人的是他在十八歲那年突然跟家族一刀兩斷,億萬身家說扔就扔。那和普通富二代的離家出走可不一樣,他是真一分錢都沒帶走,據說還反過來留了一筆自有資産給他的生母。

之後他在國外上大學,一度也像普通窮學生一樣打工補貼學費生活費。當時知道這個內情的人都替他唏噓,說他從此以後恐怕就很難再翻身了。結果是啪啪打臉,因為打那不過幾年的時間,這個兩手空空的小子居然就又平地起飛了,而且一飛沖天,憑借極端敏銳的投資眼光身價呈指數級增長,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等圈內人再次從閑談八卦裏聽到他的名字,人家已經跻身全球富豪榜了。

後來又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這尊大佛開始對收藏藝術品感興趣。

這當然就不得了了,但凡被他正眼瞧過的藝術品有一件算一件,全部一夜升值成百上千倍,堪比點石成金,以至于到現在,他在所有藝術家和投資人眼裏都跟活財神一樣,大家要是見到他,都恨不得上兩炷香。

不過這位財神也是真的難請,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偶爾出現也總是一副疏冷淡漠的氣質,極難親近。當然,他的收藏口味那也是相當挑剔,哪怕一些所謂的大師作品也很難入他的眼,沒有人知道他真正喜歡什麽。

但是又據說,他很早就在北歐買下一處莊園作為私人藏館,并且一直精心打理着,從來也不對外開放。誰也不知道那裏面藏着什麽,能讓他這麽一個人都如此重視的到底是什麽絕世珍寶。

曾經有業內老前輩耐不住好奇,拎着重禮不遠萬裏去他那處莊園探訪,但也只是被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幾天,沒撈着進他的私人藏室一步。

唯一有幸看到的是藏室的那扇木門,門板上有一行純銀鑲的詩——【一只鳥飛來,成為河的心髒】。

但至于這詩裏有什麽深意,就沒人能弄懂了。

以上這些,就是王亞倫此刻見到陸在川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整個又驚又喜、又慌張又害怕的原因。

他拖着一條濕褲子內心無比焦灼,好不容易天降大佬,自己居然是這副熊樣。最主要大佬正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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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他連忙賠笑起身,盡量潇灑地把鋪在裆部餐布扔回桌上,“您別見怪,我這是剛才一不懂規矩的小丫頭給我弄的。失敬失敬啊,回頭我收拾她去,呵……”邊說邊飛快地抽開椅子請大佬落座。

陸在川眉眼沉靜,不動聲色地在他面前坐下來。

明明他還什麽都沒說,坐姿也看似随意,但周圍的空氣卻仿佛都忽然收緊了一下,有一種非常容易察覺的壓迫氣場在緩緩蔓延開。

王亞倫心裏一緊閉了嘴,馬上用手勢指揮服務員倒茶,然後才忐忑地也坐下來。

“陸先生,您這是……來散散心?”躊躇了半晌他才試探着又開口問陸在川。也不知為什麽,要論年齡他明明就比陸在川還大幾歲,但就是不自覺在人面前表現得像個孫子。

陸在川仍然不說一個字,只一擡手,将服務員呈上來的茶杯輕輕擋開。

然後垂着眼,點起一支煙。

修長的指間一點猩紅閃爍,煙霧缭繞中他的神态更讓人捉摸不定。

銀質打火機關蓋時帶起短促回音,讓王亞倫的後背起了一溜雞皮疙瘩。他這輩子就沒見過誰能把煙抽得這麽好看。

然而現在很明顯不是該他欣賞大佬抽煙的時候。他心裏開始突突,想着該不會是怎麽得罪大佬了吧?但再一想又覺得不能夠啊,搞笑,他他媽的算哪顆蔥啊,哪兒來這麽大臉能得罪人家呀。

偏就在他心裏打鼓的時候,陸在川眼皮一掀,透過煙霧朝他看過來。

“陸先生,您……不是,您有事兒就吩咐,直說就行,只要您賞臉!”王亞倫被看得一僵,笑都笑不出來了。

可惜陸在川什麽臉也沒賞給他,就只是那麽幽幽地看着他。

那眼神怎麽形容呢,就好像是一頭只獵活物的獅子在看一只死的羊——吃都他媽懶得吃。

死羊都快被看哭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起身弓着腰雙手遞上煙灰缸,又借着這個動作順勢往旁邊使了個眼色。

在旁邊不遠處的展廳裏,那個青春靓麗的嘔吐女藝術家已經結束了表演,正與現場觀衆簽名互動。遠遠接收到王亞倫搬救兵的眼神,她立刻會意地披上衣服走過來。

女人不似王亞倫那麽戰戰兢兢,而是帶着西方人特有的自信和開放,搖曳生姿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直接旋身往陸在川大腿上坐。

這時,沉默不語的男人适時起身,右手握住椅背一拖再一送,讓那女人一屁股正正跌在了椅子上,沒能碰到他分毫。當然,他也沒有看女人一眼。

王亞倫正準備松口氣呢,目睹這一幕心裏又喊完蛋。

那看上去明明是一個風度翩翩給女士讓座的動作,不知怎麽又有點殺伐果斷的感覺。

好像撞槍口上了,又不知道為啥,他抓心撓肝。

不過下一秒就不抓了。

因為他看見陸在川姿态優雅地解開袖口,露出手腕間的幾個大字:江見月,外加一個王冠符號。

黑色油性筆的筆跡襯在血管凸起的冷白皮膚上,賊他媽醒目。

王亞倫明白了,一瞬間汗如雨下抖如篩糠。

“江、江小姐是您的……”哆哆嗦嗦,顧不得措辭。

以往但凡聽見圈裏人八卦陸在川,都是在扼腕嘆息地說他冷淡不近女色,這些年不信邪的天之驕女一波接一波,愣是沒有哪一個能從他那兒讨到一丁點便宜。

所以敢問,能把名字塗鴉在他身上的女人到底是什麽角色。

此時此刻王亞倫都恨不得捅自己兩刀,他到底是哪兒來的狗膽敢去調戲大佬的妞,剛才還他媽當大佬面要收拾人家,呵。

“陸先生,哥,我之前不知道,真不知道!”九十度鞠躬一下沒站穩,把桌上那半杯威士忌給撞翻了。

金黃色的酒液浸透了桌布,如同他的淚。殺了他吧,那還是剛才給江見月塞房卡時候的威士忌。

王亞倫保持着鞠躬的姿勢不敢擡頭,餘光裏看見陸在川輕輕一轉手腕。一排黑筆塗鴉在他形态俊美的手上顯得極其違和,但他絲毫不遮掩。

“告訴我,哪只手碰過她?”他終于開口對王亞倫說。

男人的聲線冷淡而收斂,聽上去并沒有暴怒的跡象。但就是這樣,王亞倫也緊張得都快吐了。

“诶唷開玩笑我那是!開開開-咳,開玩笑,真的……”拖着變調的嗓子拼命解釋了一大堆話。

陸在川聽他說完,淺淺一點頭。

他目光在自己腕間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依舊以那個明明平靜卻又讓人膽寒的語氣對王亞倫說:

“我的公主第一次離開家。我希望她能玩得開心,所以如果有誰輕視她、欺騙她、傷害她或者——和她開玩笑,我都會發火。”

王亞倫勾着頭已經完全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只敢往死裏點頭。

是真的害怕,畢竟這個男人只要一個噴嚏就能讓他王亞倫從此屁也不是。

“記住。告訴所有人。”陸在川仍然看着他。

“告訴,都告訴……”王亞倫點頭點得太使勁,頭暈眼花。

這時陸在川不再說什麽,就此離去。轉身之間手指微動,指間燃燒的香煙落下來,精準地燎燃了王亞倫面前浸染酒水的桌布。

呼一下燃起來的火焰燒到了王亞倫的手,剛好就是他去碰江見月肩膀的那一只。

他驚叫一聲躲開,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去滅火,就呆呆地站在那兒看着它燒,一直到天花板上的自動噴淋裝置被觸發,兜頭給他澆了個透心涼。

.

另一邊,等江見月暈頭轉向地坐地鐵回到家附近,天都又黑了。

之前從王亞倫畫廊出來的時候她太生氣,大衣忘帶了,這時候一出地鐵站凍得直哆嗦,加上又累又餓,一整個萬念俱灰。

遠遠看到屠夫谷那間小肉鋪裏暖暖的燈光,她心裏才又燃起一點生活的希望。

好歹還有個人在等她吃飯啊。

門叮鈴一聲推開,男人欣長的身影一如期待的那樣出現在面前。她看見他仍然穿着一件樸素的白襯衫,袖子微微卷起,正站在櫃臺後面用刀分割一大塊肉排。他肌骨勻稱的手緊握住刀柄,動作又幹淨又利落,腕上還清晰可見她白天一時興起用油筆寫下的電話和名字。

江見月郁悶了一天的心情突然變得有點輕盈。

“回來了。”男人手上動作不停,只擡眼看看她,語調也十分自然,就好像這已經是他第無數次歡迎她回家。

江見月覺得這樣再好不過了。這些天只有在見到他的時候,她才會不那麽想家。

累得來不及多說話,她一屁股坐到吧臺旁邊那個靠暖氣的位置上就不想不動了。這個位置好像已經變成了她的專屬座位。

一杯溫水被送到她面前,帶着吸管。她像上次一樣伸脖就着男人的手咕咚咕咚喝完了,然後趴在桌上嘆了口氣。

“跟你說,我今天可慘了……”還是繃不住要跟他哭訴一小下。但她也忍着沒說太多,三言兩語地帶過了畫廊的事,到最後一擺手收住,“算了,一個不重要的惡臭男罷了。”她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玩不起的怨婦。

說完一擡頭,她發現男人正定定看着她,眼神捉摸不定。

“你是不是……不想聽我說這些?”江見月聲音小了些。同時她從旁邊窗戶反光裏瞟到自己的樣子,才發現臉色異常難看。

之前從畫廊出來她沒忍住哭了一鼻子,妝花了,加上又淋了點雨,頭發也亂七八糟的,一眼看到就醜得想哭。

“你怎麽不說話?”她擡手理了理頭發,弱弱地看着對面男人,“你不會,就嫌棄我了吧。”簡直不敢相信這卑微的話是從她自己嘴裏說出來的。

男人依然沒回答。

她當然不會知道,他此刻是在後悔下午那把火放得不夠大。

沉默片刻後,他忽然對她笑了笑。

“不,我只是在想,你去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還打扮得這麽漂亮,我好像有點吃醋了。”嗓音很柔和。

聽他這麽說,江見月心裏那點卑微的小種子終于還沒來得及發芽就被連根拔掉了。

真是的,居然都給她整得不自信了。

接下來,一晚熱騰騰的雲吞面就是溫暖的港灣,讓人暫時忘了外面的凄風楚雨。

兩個人面對面坐。

男人碗裏的雲吞都到了她碗裏,而她舔舔嘴,把面條還回去。

吃的很飽了,江見月慵懶托腮,看男人将面前空碗收走,給她換上冒熱氣的茶水。茶水灑出來一點點在她手上,男人直接用手抹去,又問她有沒有燙着。

小店裏燈火溫馨,仿佛時光都慢下來。

一只矮腳臘腸犬從櫃臺後面吧嗒吧嗒踱出來,溜達到她面前。江見月本來就喜歡狗,很驚喜地一把抱起來,扭頭問旁邊的女店員它叫什麽名字。

女店員傻愣着不敢說話。

總不能直接說這狗名字被某人借走了,現在叫什麽不知道。

“阿川,”陸在川淡淡地說,“它叫阿川。”

于是江見月喜笑顏開地對着小狗又親又抱。

“阿川好乖啊,阿川好可愛,阿川身上香香的……”甜甜地一聲接一聲。

陸在川垂着眼,默默聽了很久。

晚些回家時,自然又是他送她。

江見月沒有大衣,身上披的是男人的外套。

還是那件黑色皮夾克,白天剛還給他,晚上又穿回來。像他們兩個,白天剛分開,晚上又一起回去。

像這世界上的每一對戀愛中的人。

他們走得非常慢,月色恰好也很美。

到家時,壁爐的火還在溫溫吞吞地燃着,屋內沒開燈,只被火光微微照亮。

空氣很暖,氛圍很蕩漾。

“你今晚別走了,我有一個想法。”江見月突然勾住男人的手臂,進屋的步伐加快了些。

剛才回來的一路上她都在野心勃勃地聊她的畫作,談她的藝術,所以現在滿腦子都是創作靈感,裝不下別的。

進屋後她也不忙開燈,直接借着爐火的微光迅速擺弄了一下散亂在地上的靠墊和抱枕,然後在昏暗中側頭掃了一眼身後的男人。

“脫衣服,快點。”

男人不言語。

靜默間,漸漸能聽見兩個呼吸聲。

就這麽僵持幾秒,江見月吃吃一愣,突然反應過來。

她不小心把他當成之前那些普通畫模了,像對待沒有生命的靜物一樣對待他,但他不是呀。

“啊,對不起!”她叫一聲,“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呃,我是想畫……”她撲到地上撿起速寫本,翻開草圖對着男人忙亂地解釋。可惜越着急越說不清心裏的想法,憋得臉跟脖子都紅成一片。

這一刻,陸在川靜靜看着女孩緋紅的面頰和水光閃爍的眼睛,她那慌慌的神情,迷人而不自知。

“沒關系。”他嗓音溫柔帶笑,打斷她的解釋。

“因為是你,所以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話音落下,修長的手指已經緩緩打開襯衫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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