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消火茶

第十五章消火茶

[第十五章]

張瑞绮在家躺了兩天，那兩天裏家中人不讓她見任何外客。

甚至于嘉淑郡主親自攜禮登門來致謝，張珏都只說小妹抱恙，睡了還沒有醒。實則這是張瑞绮一早就拜托給哥哥的：“我驚魂未定，哪有心力應對侯府的貴人？求求不要讓我去見外客。”

擋了嘉淑郡主，自然一視同仁擋季濂。

季濂無數詢問。

張珏都說好，很好，無大礙，你不用挂心。

季濂憂心忡忡走了以後，張珏去向張瑞绮轉達來客的關心，張瑞绮不鹹不淡，只說“知道了”。

“你就不想說點兒別的？”

“嗯……我明天能出去嗎？”

張珏很是緩了會兒，才敢确信自己沒有聽錯：“你說什麽？嘉淑郡主來，你不見，但你要出門？”

“我可以從後門走。”

“你覺得，這是從不從後門走的問題？”

“那怎麽辦，我和郊外的朋友約好了釣魚。”

張珏更加質疑：“你不是驚魂未定？怎麽釣魚？”

張瑞绮說：“我看她們釣。”

做哥哥的明明覺得很離譜，但最後還是選擇慣着這個妹妹，替她打掩護，讓她出了門。

張瑞绮帶走了很多東西，都是嘉淑郡主、楊夫人、杜園園主等人送來的。她美名其曰，堆得滿滿當當，反正用都用不完，不如拿去送給她的朋友們。

張珏很通融，全都依了她。

張瑞绮幾乎載了滿車的禮物出門，去送給福頭村的女孩子們。

大家還在學凫水的那一泓水畔相聚。

張瑞绮在城郊的這些樸素的女伴們紛紛說，禮物過于厚重，她們不敢收，回家去了更不好向家裏解釋。

小霜險些沖口而出：怕什麽，我們姑娘可是禦史的女兒！

阿爹在朝為官謹小慎微，他的官名不是可以用來随意打作名頭的，張瑞绮及時拉住了小霜，她告訴大家說：“你們教會我凫水，因此我才能救起一個很尊貴的人，他家送了很多謝禮來，我覺得最該感謝的是你們，可是他并不知道你們的存在。”

年歲最長的青萍笑了：“既然是很尊貴的人，那和我們庶民是不相幹的了。”

“人雖不相幹，謝禮卻很應該轉達。”

“這……”

誰都執拗不過張瑞绮。

有許多的謝禮不夠，張瑞绮還遞給青萍一匣現銀：“我說過，我不白學，若是教會我，我會給謝禮的。這是我的謝師禮。”

幾個女孩子全來自清貧的農家，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錢放在一起的樣子，她們驚得手足無措。

“以後我就不來了。”

“你已經學會凫水，不用再來了。但是什麽謝師不謝師的，我們幾個鄉野村姑可擔當不起，你莫折煞我們。”

青萍諸人要将錢匣子推回，張瑞绮仍舊固執請她們收下：“不必推辭了，這是你們應得的。”

她退後兩步，且鄭重躬身拜過。

“我習得一技之長，還因此救得一條性命，光說一句謝謝實在是不足夠的。”

“瑞绮……”

“歡迎你們到汴京城來找我，我家住在踴路街，離李七家正店很近。你們若來了，可以向那條街上的人打聽我的名字，如果不知道，就問我哥哥的名字，我哥哥叫張珏，字宣文。”

回到家中，才要蹑手蹑腳溜回房，張瑞绮冷不防與母親迎了個面對面。

張母斜乜身旁的張珏：“你不是說，她正睡着？你不是說她在房裏嗎？”

壞了壞了，回家時辰不好，被逮個正着。

張瑞绮精神奕奕，一看衣裝正式整齊，也必是自外歸府，張珏無話可應。

毫無意外，張母開始數落，責張瑞绮胡來，罵張珏身為兄長不明事理。

“你連郡主娘娘的面都不見，卻有精神頭到外面去胡野嗎？人多眼雜，萬一給那侯府的人瞧見，你讓你爹那張老臉往哪裏放？你讓你娘我有什麽顏面、有什麽說辭去對郡主娘娘辯解？”

“我……”張瑞绮為了讓阿娘的火氣小點，擔心少點，硬着頭皮解釋，“我只是到城外去釣魚，途中并不曾打開車簾子，不會有人看見我的……”

張母此時已對她這項熱衷的愛好起了疑心：“又是釣魚？剛經歷過生死大事，還不忘這些小事嗎？你敢發誓，當真只是到城郊去釣魚？”

恐怕釣魚是假，約會哪家情郎是真。

這個女兒真是不像話，放着季都知那樣的人家不稀罕，不知她自己看上的會是什麽門戶，竟頭熱到抛卻女兒家的矜持？張母越想越氣，皺眉開口欲罵，才說出一個“你”字，被張珏打斷，半哄半送推過小石門去，囑咐伺候的人回去奉一盞消火茶。

張瑞绮終于敢撫撫心口，暗道一聲“好險”。阿娘居然要她發誓？釣魚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這誓她如何發得出來。

張珏望着空落的小石門，說道：“告訴你郊外的朋友們，你不會再和她們去釣魚了。”

“什麽？”

“還有必要去嗎？”

張珏側過身望了她一眼：“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去郊外做什麽？”

哥哥的神情似靜又不靜，像平靜的湖面下藏着漩渦，但他除了這幾句意味莫名的話，再沒說別的。

張瑞绮差點兒将那駕車的小厮揍一頓，厭惡他告密，可是在去揍人之前，她又問過小霜，确信每次小厮待得遠遠的，從來沒有試圖靠近來查探什麽。

揍人，改成了用一袋賞錢換消息。

“我哥哥找過我？他到過我釣魚的地方？”

小厮猶豫了會兒就“招供”了：“姑娘第二回出城，郎君就跟去了……不過當天我們要走的時候，郎君沒有走。”

張瑞绮倒抽一口涼氣，早出娘胎就是不一樣，老謀深算。

她氣沖沖奔出馬廄，倏忽被院牆外立着的一道人影吓了大跳——

“你想搞清楚我是怎麽知道的，直接來問我不就好了，用得着這麽迂回嗎？”

張珏坦言，彼時小霜坐高看遠，他不敢貿然靠近，只好等到她們走後再去看大石那邊有什麽，又去過福頭村變着法子向村裏的女孩子們套了些話，這才拼湊了個完整。

張瑞绮從此不敢在張珏的眼皮子底下撒彌天大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