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賭

睜眼的時候是滿滿的白雪,修竹遍地,綠與白交相輝映,趙呈拄着拐杖踏出了房門,寒風從他的衣服縫隙當中灌了進來,枯槁的身子顫抖,雪地上還有沒有消失的腳印和膝蓋的印跡。

“公子啊...”趙呈用力地喟嘆了一聲。

樂筝鳶怕是在這等了很久,跪了很久,以至于那印跡深得連新雪都遮掩不住。趙呈渾濁的眼睛裏淌下了清澈的淚水,此去一別,怕是這輩子再也無法見面。

這恐怕也是樂筝鳶的為何一夜長跪的原因。

“何故如此?何故如此!”

一屋之外的書房裏,燭火還未熄滅,烘得雪地裏是一片橙紅,趙呈推開門進去,火盆裏熊熊的火焰吞噬着黃白色信紙,而書房中的關于樂筝鳶存在過的一切都被付諸一炬,再也不見。

微風從窗子裏吹來,桌案上的鎮紙下壓着一封信。

趙呈默默看完,依照信尾所言,将信紙丢進了火盆當中,火舌爬上信紙,上頭的字跡正是出自樂筝鳶的手筆,慢慢地變成了焦褐,最後湮滅在了這世間。

都城這雪一下便下了七日。

七日大雪,讓這世間的道理都變了個遍。

且不說那太子被廢、三皇子上位,就說這安平大道的宋府可算是揚眉吐了氣。

是個明白人都曉得了,這宋小侯在那夜默默立了功,而只有宋小侯自己不明白,究竟胥瑤瑤是如何知道的胥厲要造反。

哦,不對不能叫造反,這也只能是宋懷玉自己腦子裏說說罷了。

宋懷宜捧了一個暖爐,戳了戳自己哥哥的臉,真是搞不清楚,為何兄長明明是做了要加官進爵的事情,卻一直表現的和吃了苦瓜一樣,難看死了,白瞎了一張臉,“哥哥,你瞧着不是很快活。”

宋懷玉将懷宜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拿下,問,“懷宜,你覺得胥瑤瑤平時為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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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懷宜蹙眉思考了一陣,“瑤姐姐雖說作風不好,但待我們是好的,之前還給送了一面西洋眼鏡,說是能讓我看書更舒服些...不過哥哥怎麽如此問,難道你們吵架了不成。”宋懷宜秉着未來小姑子的身份勸說宋懷玉做人不要小肚雞腸,得了芝麻就別想着還要撿西瓜了。

“罷了,你不懂。”宋懷玉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只是輕聲說了句。

宋府一向就沒這麽熱鬧過,雖然這太子被廢黜還沒多久,但約莫着這上位的就是三皇子了,那與三皇子交好的宋懷玉此刻變成了他們拉攏的對象。

但宋懷玉對于這些人都只是随意的打發走了,牆頭草兩邊倒罷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拿了胥厲的軟肋才能先茍活一陣,等到他倒臺了,這些人也不知道會在背地裏怎麽編排他呢。

胥瑤瑤...為何會在那時給自己那張紙,讓自己夜半時分去紅門等她。

但等到卻是胥厲。

宋懷玉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這是中了胥瑤瑤的計了。

但他不能說,也不敢說。

只好憋在肚子裏窩火。

他宋懷玉還是這輩子第一次那麽窩火。

氣煞人也!

..

宸月殿內,胥堯修改着大岚藥典最後一卷,他将自己謄寫完畢的草稿交給春桃,吩咐道,“春桃,你等會把這個交給錦繡坊的秀兒,讓她交給回春堂的大夫,不要說是我寫的。是說是一名之前買過她繡品的公子,她自己會明白的。”

春桃抱着厚厚的草稿,不是很明白公主此番舉動意欲何為,她嗫嚅一下雙唇,只是答是。

胥堯望着春桃的背影,看了看自己因長時間寫字而逐漸變得酸疼的手腕,發出了籲嘆。

沒想到自那夜之後,樂筝鳶是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和書中所說的那樣,樂公子完全消失了。

那麽自己‘嫁’給宋懷玉也沒關系吧。

胥堯的腦內浮現出樂筝鳶此前與自己所說的種種話語,少年清瘦隽永的臉龐堅毅還帶着肅涼的意味,但唯獨在談及自己和宋懷玉的婚約之時,是難以掩蓋的妒忌。

獨屬于少年的聲音回響在胥堯的腦海裏,‘堯堯,別和宋懷玉在一起。’

既然那麽在意的話,為什麽又不告而別,甚至連句再見都不和自己說。胥堯想到這裏,心口隐隐作痛,卻不是因為難受,卻是真的心痛。

他難受地蹲下身,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胥瑤瑤難道原本就有心疾?

等到左胸的陣痛微微緩解後,胥堯才如夢初醒地緩慢扶着桌角站了起來,如果胥瑤瑤本就是将死之人,那她之前所作的一切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放肆而自我的活着。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方才的痛意還沒有消散,原來醫書上說的‘心為諸藏主而藏神’是真的可以痛達五髒六腑。

可胥堯不想死,他好不容易重新活了過來,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要賭一把,賭他成婚之日,樂筝鳶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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